哲哲显然一怔。

    她禁足在此良久,也就布木布泰时不时抽空来看她。其他福晋有一个算一个,躲得远远的,就怕来这触了霉头。

    不过感动归感动,这等辛秘之事还是不能让她瞧见的。

    哲哲手一挥,地上的奴才马上看懂了她的意思,捧着摔碎的玉碗鱼贯而出。

    等到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布木布泰凑上去,仔细瞧了瞧地上残存的痕迹。

    铺着红楠木的地面上一块乌黑的痕迹,散发着诡异的药味。

    布木布泰迟疑道“姑姑,你可是最近不舒服?”

    哲哲按着额角,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没事,不过是几日前没注意,感了风寒罢了。”

    布木布泰听到这急了“那我去叫太医给姑姑看看。”

    她说着就要跑出去。

    哲哲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对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略有些无奈“真没事,太医已经开了药,吃几日就好了。”

    布木布泰这才静下来。

    兰珠仔细观察着哲哲,哲哲面色较之之前更加憔悴,尚未布上脂粉的脸透着一丝疲惫,就连下巴都尖了几分,不复之前的雍容。

    哲哲也瞧见了她,脸上倒并未露出异样,只让旁边的乌兰拉过两个绣凳请她们坐了。

    举止自然,似乎之前的隔阂和算计不存在似的。

    布木布泰着急的劲儿过去了,似乎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她一把拉过兰珠“姑姑,姐姐近日得了桃子,专门给你送过来。”

    布木布泰是想让姑侄俩重归于好,同为科尔沁的亲族,她自小就和她们关系好,自然不希望二人有什么嫌隙。

    奈何哲哲虽然被禁足,但后宫权利却未损一点半点,只消一眼,她就看出了这桃子并非是海兰珠送来的。

    布木布泰闹着要吃桃子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她的耳朵。

    不过布木布泰人在这,心又是好的,她也并未戳穿,只是笑着让乌兰收下了。

    乌兰站在哲哲身后,单手拎过那篮子,随意摆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布木布泰和哲哲交谈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兰珠偶尔也被她拉着加入话题中,无奈应和了几句。

    哲哲在人前还是给兰珠面子的,状似掏心掏肺说了许多,实际上的暗藏锋芒也掩盖在了亲和的语气底下。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布木布泰眼见着自己的目的初步达到,时间也不早了,起身打算回去。

    哲哲却把她叫住了“我这儿得了两件绸帛,正好给你们姐妹一人一件。”

    兰珠对上她的视线,哲哲的眼睛如同暗涌的水,任何情绪都没显露出来。

    等到乌兰拿了披肩的绸帛,一蓝一绿。

    哲哲随手把那蓝色的绸帛给了布木布泰,却取了那绿色的往兰珠这边来。

    兰珠后退几步,心中暗暗觉得不好,不等她再退后,哲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哲哲的手冰凉,就如同一块铁,冷生生的,却劲儿很大。

    绿色的绸帛披在了兰珠的身上,哲哲为她顺了顺褶皱,笑着道“不错,这颜色还是更衬你们。”

    她年纪虽不算大,却在这后宫中也算是宫中旧人了,自比不得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兰珠僵硬笑了笑,哲哲的手停留在她身上,如同游走的蛇。

    见到她收下,哲哲放开她的手,让她先走,道是与布木布泰还有话讲。

    兰珠刚走出哲哲的宫殿,就把肩上的绸帛扯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东西在身上痒痒的,哪里都不对劲。

    兰珠手中拿着绸帛,急步往自己的住处走,途中遇见常福晋,二人四目相对。

    兰珠赶着回去,因此并未留心她,但常福晋眼睛看到兰珠手上的绸帛,瞳孔一缩。

    两人交叉而过,兰珠步履匆匆,而常福晋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如同打鼓一样,“咚咚”直跳。

    这边,哲哲握着布木布泰的手,苦口婆心“虽说我们都是科尔沁出来的,海兰珠联姻也是科尔沁和满洲联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姑姑希望你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布木布泰最烦姑姑说这种话了,她和姐姐自小相识,一起长大,两人亲如一体,哪怕是现在两人都在宫里,她也自信姐姐不会伤害她。

    她敷衍道“知道了,姑姑。”

    哲哲一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定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叹口气,状似无意道“不是姑姑自个儿辩驳,姑姑自认自己是没有做过那事,那刁奴受了谁的指使不好说,但缘何海兰珠一来,就察觉到了那香有问题?”

    布木布泰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意思?姑姑怀疑是姐姐买通了人陷害她?

    布木布泰咬着唇,她自认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但在她印象中,姑姑也不是那样的人。

    她一时有些纠结,不知道该相信谁。

    哲哲眼见着布木布泰有些动摇,心知要再下一剂猛药。

    她状似伤心道“从小到大,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况且连大汗也不相信,下令要人再查,布木布泰你总不会怀疑姑姑吧?”

    布木布泰当然不想怀疑哲哲,在科尔沁草原上时,哲哲就与她亲近,她做错了事,也是哲哲帮她收尾,在她心里,如同第二个额吉。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一会儿是端庄稳重的姑姑,一会儿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姐。

    她心中摇摆不定,哲哲却不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她吩咐了乌兰送布木布泰回去,走之前,只和她道“她今日能算计我,明日就能算计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那边,等到兰珠回到了寝殿内,手细细抚摸过那块绸帛,细碎的花纹双面绣,颜色极好,质料不俗,的确是块好缎子。

    只是缘何哲哲会送她这个?兰珠想不通。

    她甚至仔细看了看夹锻里面,并未有刺针之物。

    也是,哲哲不会使这种低等的手段。

    兰珠思虑之际,手指拂过这绸帛,不同于之前她碰过东西之后就会出现的叽叽喳喳吵闹声。

    这块缎子高冷异常,如同睡着了似的,没有一点声响。

    既然想不通,兰珠只好让乌雅进来“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暖春的风极为醉人。

    时间过得很快,近日,宫中有些热闹。

    日前,大汗亲自带兵,御驾亲征。

    因为有袁崇焕在,城墙又坚固不易攻破。大汗并未听取四大贝勒的意见。

    想比于动武,他更喜欢智取。

    袁崇焕官至兵部尚书兼御史,身为崇祯的一块底牌,必然是有勇有谋的一个人。

    不仅多次击退大金的军队,还想出来了一个计谋先引金兵入关,再逐个击破。

    但不巧的是,他遇到了大汗。

    听闻此计,大汗想出来了个绝妙的招数将计就计。

    他特意将军事机密设计给一间谍听到,利用离间计,让那间谍以为袁崇焕倒戈大金,随即故意放他回去报信。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计谋成功得如此容易。

    崇祯闻言,怒发冲冠,次日就处置了袁崇焕,其族人流放,家产充公。

    可怜袁崇焕一大猛将,没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倒折戟沉沙在朝堂之上。

    听闻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大金朝堂上一阵喜悦,近日让他们头疼的人物就这么死在了断头台上,大金入关,指日可待啊。

    倒是四大贝勒,略有些消沉。

    因为皇太极的妙计,让他在朝堂上进一步拉拢人心,四大贝勒职权被削,如今还被压上这么一头,他们几乎可以看到自己晚年未到就被迫回家养老的局面了。

    前朝高兴,后宫自然也热闹。

    哲哲的禁足也终于被解了,她掌管后宫,奉命举办庆功宴,相比较军中,这后宫中的庆功宴则更加精致和规整。

    因为时间较紧,哲哲手下的人忙得团团转。

    布木布泰眼见着哲哲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自己上手,帮着一起做些事。

    哲哲坐在椅子上,略有些疲惫,她身为大福晋,职权大,自然职责也多。

    她看着布木布泰,问道“你想明白了吗?”

    布木布泰手一顿,没有回答。

    她不会怀疑姐姐的。

    宴会上,皇太极身坐高位,左边是哲哲,右边是兰珠。

    兰珠坐在皇太极右侧,垂眸看向底下一众侧福晋。

    因为是庆功宴,气氛热闹,还上了些清酒。

    皇太极为兰珠倒了一杯果酒“今日高兴,这果酒不醉人,你尝尝。”

    兰珠抬眸,眼睛透过被烛火光晕笼罩其中的皇太极,看到了另一侧哲哲略微铁青的脸。

    她接过果酒,饮了一口。

    她不是遇难则退的性子,她在别人越过红线要踩踏她之前,更喜欢率先反击。

    宴会上光影迷离,果酒虽清,却依旧醉人。

    有下人抬了一个大笼子,是底下的部落为了恭贺送上来的节目。

    笼子上头的红布一展开,众人惊呼了一声。

    这笼子中间,躺了一只硕大的老虎,老虎花纹艳丽,皮毛光滑,此时正舔砥着自己的爪子。

    而兰珠眼尖,看到了老虎底下微鼓的肚子。

    兰珠疑惑这宴会节目,为何要上这么一只怀孕的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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