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转身,一双眼无波无澜地盯着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子。
殿内铺了厚厚的地毯,女子身姿曼妙,面庞柔美而妩媚,走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眼眸却冷淡得如同寒冰。
刺骨的情绪流经皇太极的内脏,从左心房顺势而下,落入骨髓血液,逐渐撩起他的心绪。
久违的会面让他心中的哀痛被狠狠勾起。
曾经眼看着她踉跄走进家门,将他一整个直接挡在门外。
也曾在午夜十二点之后,靠着和自己一般孤独而寂寥的车,融在深夜里,昂头看向头顶昏黄暗淡的灯光。
他在孤独僻静的角落里任由钝刀割骨,品尝自己给自己寻求来的落魄寂寥。
看着她在大醉一场之后,与他逐渐分清瓜葛,肩膀挽上一个新的爱笑的男孩,与她一同共喜共悲。
一幕幕落在他眼中,他却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任由指尖的猩红点点,最后落下泥潭烟灰。
视线与思绪渐渐回神,恐怖的景象逐渐被眼前的事物所代替。
寂寥漆黑的夜晚在脑海中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天光烛火。
眼前的女子却侧身走向一旁,无论是动作还是肢体,都在描述着生人勿近。
兰珠目不斜视,仿佛没有见到皇太极,直直走向外殿的门口。
她眸中眼中,都是毫不遮掩的冷淡和陌生。
负在背后的手抬起,皇太极扯住了近在咫尺的兰珠。
皇太极的手并没有多么用力,但里面蕴含的坚决,还是让兰珠成功停下。
手臂上停留着皇太极的温度,兰珠喘着气,胸膛微微颤动。
胸膛中的那颗心脏在逐渐苏醒和跳动,但兰珠神色冷淡,眉目清冷。
她停留在皇太极身侧,纤细的身体并未转过,只是停下了脚步。
皇太极盯着在身侧的兰珠,她侧脸也依旧美艳,此时低着头,似乎在等他开口。
薄唇微微翕动,他盯着眼前如同在梦中的人影,一刻也不敢眨眼。
“是……你吗?”
嗓音带着明显的干涩,几乎只要一顿声就再也接不下去。
皇太极气息凌乱,胸膛猛烈起伏,其实他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只是想通过她的回答,确定一直埋在他心中的问题。
兰珠微微侧脸,精致的耳垂擦过皇太极的肌肤,带起一阵熟悉的痒意。
“哦?”冷淡的声音从鲜红的唇瓣中吐出:“大汗在说什么?”
哪怕兰珠给的态度是明晃晃的否定,但皇太极眼中依旧忍不住酸涩,如蚂蚁噬咬般的酥麻从他心脏慢慢升上来,一点一点啃噬他的内心。
梦中的眼前人就在面前,既不会一睁眼就消散,也不会一触碰就碎裂成无数碎片,让他怎么发狂地找也找不到。
鲜红的色泽慢慢布上他的眼眶,皇太极不知道,此时的他看起来有多么的吓人。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期盼着她能原谅他,或者能和他开始新的感情。
可狼来了的故事谁都知道,那一次的拒绝与否认,似乎让她真正拒绝了和他的感情。
他被关在她的心扉之外,被迫日夜折磨着自己,看着她与新的小男生出双入对,笑意盈盈。
他们相处有多么快乐,他就有多么嫉妒。
嫉妒得整颗心脏都被揉碎再撕裂,破碎又重组,再继续在他们亲昵的状态下破防,将整颗心脏撕烂了继续拼回去。
如此几次,他都不能明白,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就在他的手掌下,就与他只有一拳之遥。
皇太极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抖动着揽向兰珠。
但揽向兰珠的手臂却被坚定的一双纤手挡住,兰珠眼神不偏不倚盯着他,动作却清晰地拒绝了他。
“大汗,我还有事。”
兰珠清晰明确地感觉到,在她的那句话之后,皇太极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无声的寂静在二人身边蔓延,室内寂静如许,连片刻不该有都呼吸声都未曾有。
许久,皇太极笑了下,深吸了口气,室内紧绷的气息逐渐消散,弥散在空气中。
他退后了一步,收回了手,让出了出殿的路。
挡在面前极具侵略感的人影退让,露出眼前相去咫尺的殿门。
殿门紧闭着,从刚刚到现在,除了他们二人,再没有人来过,似乎就是要为他们创造独处的空间。
兰珠抬步,一步一步走向殿门,殿门被白皙柔嫩的手打开,露出外面的天色。
殿门打开又合上,里面站着的皇太极终于忍耐不住,按住了旁边漆黑的廊柱,廊柱上的手臂青筋暴起,可想而知,手臂的主人如今承受着怎样的滔天骇浪。
胸膛中的气流正在呼啸着寻求一个突破口,皇太极大口大口呼吸着,试图缓解自己心脏中重现的刺痛。
大太监拿着拂尘,眼见着海福晋进去又出来,等了许久,却未见大汗出来。
心中有着疑虑的大太监犹豫了一会儿,想起皇太极不让别人进去的嘱咐,手按在门上片刻,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门再次被推开,大太监一眼望过去,便看到撑着手臂的皇太极,此时他神色痛苦,弯着腰扶在廊柱上。
“大汗。”大太监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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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席位上的兰珠明显心神不宁,别看她在皇太极面前装得像模像样,但她心中的惊骇却一点不比皇太极少。
任谁在心中准备的再多,真正见到人时,二人相对,也不由的会受情绪的影响。
积累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可她此时仿佛却过分冷静,情绪埋藏在心底,似乎不抽出来,就不会影响她的表现。
便是心中的酸涩也只是酸涩,一点也没有要表露和宣泄的样子。
如此,也好。
此时,未曾喝完的清酒也满足不了她,兰珠看着装在酒壶里的酒,看到薄薄处在底层的一层琼浆,叹了口气。
宴会中途离开的皇太极再回来的时候,明显和之前有些不同。
莽尔古泰暗暗瞅了眼,坐在高位上的皇太极垂着眼皮,眉梢稍显落寞,便是动作都透着股难过。
莽尔古泰浓密的大胡子微颤,厚厚的嘴唇扯起,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福晋跑了呢!
好在这次宴会大多数人都心满意足,办的相当顺利。
就剩下心中有心事的两人各自坐在坐位上,对着一桌子菜色,脑中各自想着对方的狠心和绝情。
宴会结束时,兰珠看一眼坐在高位上,面色晦暗不明的皇太极,捏紧了手指。
他怎么能现在装着一副情深不悔的样子,来找她相认?
宴会解散,兰珠起身就走,她快步走在宫廷中的桃林里。
“福晋。”乌雅气喘吁吁追上走得飞快的福晋,一边疑惑,一边又恍然。
朝服被弄脏,福晋生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弄脏的朝服首先得送到浣衣局去,看是否能洗掉,如果不能,那也只得让尚衣局的宫女快马加鞭,赶制一件来代替。
都是那个粗手粗脚的宫女,乌雅在心中暗暗抱怨。
乌雅这一思考,兰珠又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福晋。”
乌雅再顾不得,连忙追上去。
兰珠脚下如同绑了支箭,一路火气冲冲走到了自己的宫殿。
坐在自己宫殿内的美人榻上,她看着屋外的梨花,想起被藏起来的酒。
“去把那罐梨花酒拿来。”
乌雅一愣,马上被兰珠催促:“快去。”
梨花酒本不该在后宫中,只是乌雅和兰珠看着酿酒的方子随意做的,本不该这时候拿出来喝,但兰珠被皇太极一气,什么都顾不得了。
什么理智都跑到烟消云外。
她不顾乌雅的阻拦,仰面灌下一樽酒,抬头望向眼前的一轮骄阳。
辛辣的梨花酒滑过喉咙,酒液醇香而厚重,一下子把所有的理智防线都打破。
醉人的酒意从口中冲进脑海,把所有的景物都变得眩晕和模糊。
眼前是骄阳金色的轮廓,刺眼的太阳光让她心中眼中的酸涩化成了实意。
刺眼的金黄色的光线带着刺激落在她纤长而美丽的睫毛上,增添了一抹金色的剪影。
剪影很漂亮,但阳光也很刺眼。
刺眼的阳光落在她的眼中,让她的心脏都压不住酸涩。
这抹阳光似乎打破了她为自己制作的堡垒,打破了她的桎梏,让毫无所缺的她出现了一条裂缝。
这条裂缝越拉越大,越拉越长,逐渐把她整个人整个心脏包裹住。
于是,深埋在下方的情绪顺着漏洞,顺着这条裂缝,一点一点漏出来,化为对泪腺的刺激。
就在那金色的剪影之中,平白出现了一滴泪珠,逐渐是两滴、三滴,泪珠连成串,把漆黑纤长的眼睫打湿,再顺着眼眶落下来。
乌雅悄悄退开,走向门口。
恰在这个时候,皇太极身边的小太监拿着一个托盘过来,直接找上了乌雅。
“这是大汗给海福晋的。”
小太监上前,递给乌雅,托盘里装着的是朝服,但与乌雅往常受到的朝服不同的是,这是按照大福晋的规格赶制的朝服。
上面的服饰,哪怕是赶制,也能清楚看到它的精致与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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