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坐正了身子。
兰珠犀利的语句直直打在科尔沁大福晋的身上,不仅道出了这是什么,更是将此物的效用讲得明明白白。
一侧的侍卫和宫女浑身发寒,若是真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只要日日服用,就能让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一个虚弱卧在床榻上的疯子,那该是多么可怕。
甚至连乌雅都已经想象出来,如果自家的福晋当初并未在行迹鬼祟的宫女身边安插眼线,那该是多么可怕。
恐怕她们日日喝着这个茶水,都感觉不到异样,等到之后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虚弱躺在床上,恐怕都未能感知到是这茶水的问题。
若是科尔沁大福晋的阴谋得逞,海福晋病重,那布木布泰就可能顺势成为大福晋,统领后宫,而科尔沁大福晋这个幕后黑手,更是可以逃之夭夭。
乌雅打了个寒战,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科尔沁大福晋的心思也太过歹毒了吧?
科尔沁大福晋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身边到底谁会是海兰珠的眼线。
她此次进宫,带的都是她惯常用惯的侍女,如同心腹,任谁也不可能背叛她。
想不到到底是谁,她只好抬头,顽强为自己辩解:“你说是錄汞便是錄汞了吗?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说的。”
反正自己只要抵死不认……对,她要抵死不认。
无论怎么说,科尔沁大福晋都不承认,那东西是害人的东西。
眼看科尔沁大福晋实在嘴硬,皇太极示意旁边的人,正打算让人去找出宫女藏在屋里的瓷瓶。
既然科尔沁大福晋不承认,坚持这东西无毒无害,那不如押着她灌上半个月,看她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生龙活虎。
只不过,这样做的话,时间就长了些,更是容易引起惶恐。
科尔沁大福晋强装镇定,她心中已经盘算着到时候要怎么向人求救,怎么让自家的心腹去传递消息,让科尔沁的部落长来救她了。
眼看侍卫正要去找瓷瓶,顺便把藏在墙角的宫女如同一个落汤的死狗一般拖出去。
这时候,兰珠叫住了他:“等等。”
虽说兰珠本来只打算用茶杯中的异常来掰倒科尔沁大福晋,但现在科尔沁大福晋如此嘴硬,概不认罪。
以免夜长梦多,她只能让阿言过来指认她,速战速决了。
毕竟谁也不放心让这么一位极具威胁性的人在手下残留半个月。
斩草除根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阿言被关雎宫联系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她现在在梦中,无论何时何地,每时每刻,都能梦见浑身青紫的小皇子。
她感觉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就好像自己终于活成为了自己讨厌的人一般,手握杀人的罪孽,她为了还之前的恩情,却让自己成为了自己讨厌的满身罪恶的人。
不将旁人的命放在心上,随意践踏别人。
阿言被宫人从宫殿外带进来,她披着外头暖洋洋的日光,却感觉自己浑身冰冷。
科尔沁大福晋一双强势的眼在接触到阿言的时候,骤然一缩。
她一向强势□□的背居然有些弯曲下去,显得有几分心虚。
如果此时,她还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没有别人发现,那就真的是蠢货了。
她咬紧牙关,心中暗恨。
到底是谁背叛了她?她平生最恨人的背叛。
如果让她知道……
阿言对上科尔沁大福晋的视线,低下了眸子。
她也不想的,但她现在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冷,手上沾满了罪孽。而且,在海福晋联系她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经过清清楚楚地剖析了出来,让她想要辩驳都不能。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一个人背负着这个秘密了。
那个小阿哥,每晚都血淋淋地站在她床头,让她心神不宁,她不能再欺骗这样下去了。
阿言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向上首磕了几个响头。
事情的经过被她平淡的嗓音阐述出来,周围听着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没想到,科尔沁大福晋居然在此之前,就已经布了这么深的局。
屋内的阐述还在继续,兰珠感觉有些气闷,给了乌雅一个眼神,将此地留给了乌雅处理。
她走出了正殿,想透透气。
这件事本是有关淳福晋和科尔沁大福晋的,与她无关。
而她在穿越之初,也从未想过要接触这些带着真实血色的血淋淋的斗争,仿佛女人将一辈子的明争暗斗都放在这上面了。
她更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也会参与其中,裹挟在里面。
而棋局一旦成型,恐怕不能让你随心所欲喊停。
这个本就带着血腥的棋局一旦在后宫中谁的手中开启,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哪怕是毫无斗志。
屋内的争论和斗乱还在继续,兰珠的视线越过重重殿宇,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
争斗从来都在。
在此地,女人们争群斗艳,争风吃醋。
而在现世,则争夺资源,抢占蛋糕。资源匮乏的五六十年代,吃不饱的人争夺一点点粮食;在一个家庭有五六个子女的六七十年代,一点点的家庭资源,也要五六个人抢夺分配;而哪怕后来,所有人都在竞争和内卷。
兰珠视线下垂,想到了自己。
她出生在赣井镇,赣井镇位于大山之中,大山之中的穷苦汉子,背朝黄土面朝天,贯彻着祖辈一贯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当初她出生的时候,刚劳作完的父亲从地里回来,看到是个女娃,连话都没有说,就看了眼,灌了一大口水,浇了一身凉水,转头继续做自己的活。
而第二胎,她眼睁睁看着母亲自己大汗淋漓,在剧痛中自己剪断脐带,将满是血迹的弟弟抱了出来。
也是那一次,她看到父亲面上露出一丝往日不曾有的笑意。
大山中的男娃娃金贵,而女娃娃从来不招人稀罕。
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读书,走出大山这条路。
想到这里,兰珠忽而想到自己在现世与他相见的第一面。
她坐在蛋糕店的外面,泥泞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握着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望着那个小小的蛋糕,咽着口水。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一张俊朗的脸从后座揺下的车窗里显现。
剑眉星目,她隔着倾盆大雨,与之对望。
那时候她们已经从镇子里搬出来,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城市。
农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进城,大山里的汉子也知道,一年的收成抵不过在城里打工一个月。
于是他们举家搬迁,来到了大城市。
大城市好大,很喧闹,很繁华。有好多大山没有的东西。
于是,后来,年仅十六的她,从民工中学考上重点高中,她认识了蛋糕,也认识了隔着一层雨幕的他。
身侧传来温度,皇太极靠近她,手指试探地握住兰珠的手。
兰珠侧过身,忽略了二人的十指相握。
她问:“处理好了?”
皇太极侧目,深邃的眸子流连在她略显恍惚的脸上;“嗯,我已经给科尔沁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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