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娇没有等来夜校的入学考试, 却先等来了法院的传票。
看来这场离婚官司是被立案了。秦玉娇这几天还有点担心，原来是白担心了。
眼看着朝真正自由的生活又跨近了一步, 孟琳的欣喜是显而易见的。
可欢喜过后, 她又要有点忐忑。
“玉娇，你说法院会不会不判定离婚？”
秦玉娇摇头，“不会的, 那个男人劣迹斑斑，如果法官眼睛不瞎，肯定会偏向你这边。”
孟琳向来对秦玉娇是十一万分的信任，听了这话他她就不再担心。只等着三天以后开庭了。
秦玉娇这样安慰过孟琳之后, 背过身，却去了一趟派出所。
她找到沈震，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沈震沉吟着, “论理，这样的情况法院法院肯定会判离婚。不过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去提前探听一下。”
秦玉娇点点头，言辞恳切地说：“你也看到了, 孟姨被那个男人折磨成什么样了, 如果这一回不能顺利地离婚, 我怕她经受不住打击。”
虽说这次不行，还可以再起诉，但中间至少得间隔六个月。
这对孟琳来说绝对是一次莫大的打击。
秦玉娇不忍心让她经受这种打击。
沈震想想总是跟在秦玉娇身边、不怎么爱说话的孟琳，觉得秦玉娇的担心还是挺有道理的。
当下, 保证自己今天就去一趟法院。
秦玉娇点点头，“行，等事情完了，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这么大的人情, 只是买点东西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秦玉娇觉得还是得请吃饭。
到时候，孟琳也会出席，她和沈震就不算孤男寡女了。
回家之后，秦玉娇并没有把自己找沈震帮忙的事告诉孟琳。
毕竟，她已经向孟琳保证过肯定可以顺利离婚，如果让对方知道她又找了沈震，孟琳肯定会怀疑结果，继而忐忑不安。
这除了增加孟琳的烦恼之外，对事情的结果毫无帮助。
所以，当孟琳随口问她刚去了哪里，秦玉娇也只推说自己出去转转。
孟琳看看外头正午的大太阳，不明白这么热的天，又什么好转的。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催促秦玉娇赶紧睡午觉。
“中午休息好，下午才不会困。再说了，你今天晚上不还有参加夜校的入学考试嘛！”
提起入学考试，孟琳都替秦玉娇捏了一把汗。
这几天她试图给秦玉娇好好补习，可后者一坐到桌前就六神无主，一会儿要喝水，一会要上茅房，一会儿又说饿了，想吃东西，简直没有片刻安静的。
所以，补习啥的自然效果不咋地。孟琳借回来的一摞书，她也就逼着秦玉娇学了半本。
要用这半本书的知识应付入学考试，孟琳对结果并不乐观。
可既然都这样了，她也不想说出来给秦玉娇增加心理负担。
于是说话都以鼓励为主。
什么“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过”，“你运气好，成绩不会差的”，最后连秦玉娇的字都被拿出来表扬了一番。
孟琳是这样说的：“就你这字写出来，哪怕写得答案不对，老师也都得给判对！”
秦玉娇……
所以她将要参加的是书法比赛吗？
虽然觉得孟琳说的有点不靠谱，但是秦玉娇心里是满满的感动。
她也非常听话，回到屋里躺床上，闭着眼睛酝酿了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下午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跟往常一样按部就班。
不过和以前相比，小办公室里的环境是好多了。
自从张燕燕被主任发配到后面去搬运包裹，办公室里就少个找茬精。
秦玉娇和孟琳不仅耳根子清净，心里也清净多了。
晚上下班，因为要参加考试，回去做饭吃饭来不及，秦玉娇和孟琳就去国营饭店一人吃了一个包子，一碗鸡蛋汤，算是晚餐。
然后两人在饭店门口分手，孟琳回家，秦玉娇直接去了夜校。
接待她的还是上回那个四十来岁、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见秦玉娇真的来了，他惊讶地睁大眼，视线从眼镜后面看过来。
“你真要参加考试？”
秦玉娇点点头。
可不是真要参加？否则的话，她又是报名、又是来考试的，难道是为了玩吗？
不过这话不好听，她并没有说出来。
男老师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年轻的姑娘实在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时候成绩出来，她看了肯定要哭鼻子。
不过，既然人来了，男老师也没有拦着不让进的道理。
于是，他指了指面前桌子上的一张纸，“签字吧”。
秦玉娇拿起纸来一看，发现是签到表。人名也不算少，大概一看有十五六个，快把整张表格都写满了。
秦玉娇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后面手写了签名。
她心里想：看来大家的学习热情还是挺高涨的。
不过，开考之后，秦玉娇就知道自己估计错了。
老师发下卷子也就十来分钟吧，陆陆续续有四五个人站起身，交卷子离开考场。
其中一个人去讲台要从秦玉娇身边路过，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卷子上一片空白，啥都没有。
这些人估计也就在卷子上写了个名字，发现卷子上的题自己一道题都不会，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在那十年里，学校停课，老师被下放到牛棚，经历这一切的人，许多都对知识不再有应有的尊重。
虽然说这几年拨乱反正、大家的意识重新回到正轨，不过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已经被禁锢住，完全转变过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秦玉娇没有再多想，埋头快速书写，过了十几分钟，她也交卷了。
监考的人就是刚才接待她的那位男老师。
男老师望着空了一半儿多的教室，脸色很不好看。
这会儿，看到秦玉娇也来交卷儿，他皱着眉头看了秦玉娇一会儿，这才把卷子接过来，看也不看地放在了一摞卷子上面。
想必这个姑娘也和别人一样，是来走过场的。
男老师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卷子上。
他看了两眼，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倏然转过头，看向门口。
门口空无一人，刚才那个交卷子的年轻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秦玉娇考完了试，只觉得浑身轻松。
大约是为了节省时间和监考老师，夜校的入学考试数学和语文在一张卷子上，一共一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秦玉娇只用了半小时就做完了。
这会儿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估计最多也就不到七点半。
时间还早，秦玉娇干脆先去了一趟夜市。
说是夜市，其实和后世真正的夜市没法比。
这是县城的商业局牵头开办的，来卖东西的也都是国营单位。有国营饭店，副食店什么的。
秦玉娇转了一圈，发现居然有煮田螺买，也不贵，一毛钱一份。
她买了两份田螺，让卖货的人用两个油纸包包好了，又去副食品摊位买了两瓶橘子汽水，打算带回去和孟琳一起吃。
吃不到后世的小龙虾啤酒，田螺配汽水这也算是一顿宵夜了。
走着走着，秦玉娇还碰到了一个熟人。
林雪正和摊位前看蛤蜊油的顾客说话，抬眼就看到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秦玉娇，她也顾不得招呼客人了，连忙冲秦玉娇招手。
“玉娇，玉娇，我在这里呢！”
林雪也不怕丑，在夜市里大喊大叫的，把周围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了。
秦玉娇自然也听到，一阵无语之后走到林雪的摊位前。
刚才被她甩下的顾客也不以为意，给了一毛钱把蛤蜊油拿走了，十分地自觉。
林雪一面往兜里装钱，一面问秦玉娇，“夜市开了好几天，你咋才过来逛？”
这话问的也是有原因的。
夜市算是本地的一个传统，很多年前就有了，基本上都是入伏以后开，一直开到快入秋。
最起先是各家自己拿着东西过来卖，或者是自己做的手艺活，或者是家里做的吃食，各种各样的东西，应有尽有。
后来，不允许私人买卖了，而且赶上困难时期，各家吃饱都难，国营的饭店粮店副食店常常被买东西的人挤爆，也就不可能来夜市卖了。
这不这几年大家的生活水平上来些，物质也没有那几年那么缺乏了，经县里各级领导决定，这才重新开了夜市。
县城里的人夏天的晚上也算一个去处。
不过，原身一直住在甜水村，活了快而是年，来县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又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夜市。
而秦玉娇是穿书者，书里没有描述过夜市，她在县里也没啥人脉，孟琳家里的事都焦头烂额的，居然也就忘记告诉秦玉娇了。
所以，秦玉娇来县城住了快一个月，倒是第一回来夜市。
就这，还是今天无意中听单位的人说起，她才知道的。
不过，这些缘故秦玉娇可不好告诉林雪，只是含混地说最近太忙，完全顾不上过来。
所幸，林雪只要看到秦玉娇就心满意足，对她的解释也没有怀疑。而是不用分说地非要拉秦玉娇坐在旁边说话。
秦玉娇不想坐，她提醒林雪：“你还得看摊卖东西呢，不好一直说话吧？”
林雪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反正多卖少卖一个样儿，也不会给我多发一分钱。”
晚上来看夜市是有补贴的，但都是固定每天一块钱，至于卖货多少，完全和工资不相干。
林雪自认自己还算自觉的，那天，单位里有同事一晚上就卖出一盒针，经理也没说啥。
听了这话，秦玉娇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最多也就干得好的人，年终得个奖状啥的，最好也就是奖励一个白瓷缸子。
所以，大家的没有积极性也正常。
不过，鉴于林雪对她的黏糊劲儿，秦玉娇也就好心提醒了一句。
“你们经理不是一般人，你可别不上心。还是好好干，说不定以后就能有你的好处。”
林雪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的。”
说完了，她又对秦玉娇星星眼，“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秦玉娇……
其实也用不着这样。
摊位上只有一个小板凳，林雪把板凳让给了秦玉娇，自己站着。
夜市里人不算少，路过工农兵商店的摊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停下来看一看，有的还会拿起个东西摸一摸。
把林雪看得直咬牙，好几次想从顾客手里夺下东西、让人家别看了，都被秦玉娇给拦住了。
有这么几次，林雪终于忍不住了。
转头对秦玉娇抱怨道：“你看看她们，买都不买，还乱摸。”
这会儿正好没顾客，秦玉娇干脆把林雪拉过来，好好地劝道：“你想想，你要是去买东西，想不想看一看，摸一摸？”
林雪：“想倒是想，可是人家售货员也不让呀。”
她在工农兵商店是售货员，但售货员不是也得吃饭穿衣吗？
林雪到国营饭店吃饭，到副食品商店去买东西，自己就成了顾客。自然也就见惯了其他售货员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
不过这也很正常，这个年月大家不都这样吗？
虽然张经理给商店的全体员工开过一次会，不过大家也都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走走过场。
经理巡检的时候，大家还都挺积极热情的，等经理一走，大部分人都恢复到老样子。
就店里柜台上那些东西，别说让顾客看看摸摸了，就是多问两句，都有售货员会不高兴的。
林雪觉得自己对待顾客的态度已经算不错了。
可谓秦玉娇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做的好像还不够。可大环境摆在这里呢，她也不想特立独行，那样多累啊。
秦玉娇看出林雪的想法。
这里人多眼杂，她也不便多说，只是简短提醒道：“你听我的，好好对待顾客，自有你的好处。”
经济会逐步放开，用不了多久，私人买卖就会合法，到时候吃的穿的用的都会有私人经营的店铺和摊位。
从货品的种类价格乃至到服务态度，这些个体经济体都可以完全碾压国营单位。
那时候，像林雪所在的工农兵商店这类单位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张岩应该也是提前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地想要把秦玉娇招入麾下。
但是毕竟政策还没有出台，所以张经理也不敢明确的说什么。这就导致商店里的售货员思想上没有得到纠正，连带着行为上也都只是浮于表面。
别人秦玉娇管不着，但林雪这人不错，所以秦玉娇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对方。
而林雪出于对秦玉娇本人的崇拜，对后者也是言听计从。
虽然说她心理上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但还是答应秦玉娇，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对待顾客。
现在的林雪还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了今天的这一番谈话，几年之后，在工农兵商店经营日渐没落，里面的售货员都面临下岗的时候，她倒是因为积极的心态和良好的态度，被张岩看中，从此只有另一番机遇。
不过这是后话。
此时，秦玉娇说完了想说的话，看着天色不早，便不再久留，起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给林雪留下一份煮田螺肉和一瓶橘子汽水儿。
林雪十分不好意思。
“我还没请你吃什么呢，你倒给我留了这么多东西！”
秦玉娇笑了笑，“这不值什么，下回你再请我就是了。”
林雪一听，顿时眼睛亮了一下，连连说好。
像是怕秦玉娇反悔似的，她还再次确认，“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下回我要请你吃饭，你可不能推脱！”
秦玉娇：“那是当然。”
有人花钱请吃饭，她肯定乐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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