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害怕有余震, 如果造成滑坡泥石流等情况,下山更是危险,更何况此时山路已经有了崩塌淤堵的情况, 因此众人暂时还是待在了山上。
优优去厨房,相比大殿,厨房面积不大,也没有放大殿中那样大的金像, 因此受此次地震影响较小,还能找到一些食材。
惟释同方丈一起放置包扎好受伤的弟子,惟觉同优优一起整理厨房看看有没有可用的清水和食材。
预计今天会在山上呆上一天左右,纵然是皇帝在山上, 山下的人想上来救人,也得考虑同样的问题, 至少也得有一天的等待时间,如果不幸运的话, 可能还要拖得更长。
一天两天还不要紧,四五天呢?
也不知道山下有没有被地震影响到。
因此食物和水源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还行, 只是山上现在人多了,剩下的这些食物和水,至多两三日就会消耗尽,希望过了今日就能平安无事。”优优看着沁月和惟觉一起扒拉出的资源,77清点了一下, 对应外头的人数,大约就是这样了。
“别担心,陛下在这里,山下的官员想尽办法都会上来营救的。”惟觉安抚道。
优优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可是在山上,地处雨水充沛的春夏之际, 再如何都不会被困死,惟觉师傅也不要担心。”
互相安慰。
沁月抬头,惊呼一声:“哎呀小师傅,你的袖子上有血。”
惟觉一愣,还未开口,优优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无处可躲,于是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说:“等会儿包扎一下就好了,许是方才在哪儿被擦伤了。”
77吐槽道:“我都看见了,他当时几乎是忍不住冲向宿主你的,估计那时候被大殿塌下来飞溅开来的碎片伤到的手吧。”
优优微怔,这她倒是没注意,一个人的视角终究是有限的,她当时一个劲想着要安全,惟释也得安全,根本分不出余光和注意力去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
也就错过了惟觉的举动。
竟是如此吗?
“惟觉师傅,”优优轻叹一声,见惟觉目光躲闪,便拉过了他的手,看了看伤口,道,“现在大夫也没法上山,你不及时清理,会破伤风的,过来我给你冲一下。”
“这水。”惟觉看到优优拿出清水想要给他冲洗伤口,立马想要阻止。
优优拉过他的手,说道:“我方才都说了,春夏之际,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将我们困死的因素的,你尽管用,待会儿我想办法去提取,目前最重要的是伤口不能感染……”
惟觉从一开始的抗拒,到静下来安静地看着优优为他处理伤口,目光里的一些东西,几乎已无法再隐藏。
优优专注地拔出伤口中的刺,别看只是伤到了手,这碎片的冲击力造成的伤口可不浅,夹杂着细小的木刺,真的看起来就很容易感染发炎的一个状态。
沁月找来赶紧的布条和备用药的时候,忽然就瞧见了惟觉的神态,内心咯噔一下……
虽然她没有对象吧……但是这小师傅看着她家小姐的这目光这模样,是不是过于专注和温柔了些,唇角的笑也太……
沁月形容不出,但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家姑爷可能会是和尚这种可能性。
开玩笑,就她家小姐这模样——配谁都觉得很浪费。
虽然这和尚长得还挺好看的。
“咳咳,小姐,要不还是我来帮小师傅包扎吧。”沁月脑子里好一番纠结,刚刚提议出口,就见优优已经包扎好了。
这么快?!
这也得得益于上辈子和夏普诺伊斯一起游历,处理伤口这种事情,优优已经很熟了——别误会,处理的是别人的伤口,诺伊斯和夏普绝不会让优优受一点伤。
“好了,惟觉师傅注意伤口清洁问题就好了,要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得告诉大家,不要再藏着了。”优优起身抬头望了一下。
“要到饭点了,”沁月看了看时间,“小姐是不是饿了?沁月去给你准备吃的吧。”
她真的好几天没有为小姐准备过饭菜了,不是小姐和惟释师傅提前自己做就是同寺院里一起吃点斋饭。
她连小姐的盘子都没有机会碰,来到这里以后她感觉自己真的很闲,不知道在山上是干什么的,说陪伴,两位师傅比她还积极,说照顾,两位师傅依然比她还积极。
连小姐自己的自理能力和生存能力都比她好。
她已经陷入自我怀疑状态好几天了。
感受到沁月几乎称得上渴望的目光,优优点了点头:“那,准备些吃的吧?”
惟觉被包扎好以后就心情大好地去帮方丈了。
惟释瞥了一眼惟觉手上绑得整整齐齐的布条,没有多问。
皇帝和随从们被安排到了临时搭建的一处空地上,如今屋子里也不敢说完全安全了,不如空地上安全。
沁月还是能干的,帮着寺里的师傅一起解决了午饭。
优优坐在惟释边上吃完了午饭,忽然问他:“惟释师傅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今天的惟释,比往常都要沉默。
惟释收起了碗碟,没有去清洗,转而问她:“人在天灾面前,是不是感觉尤为渺小。”
优优看见惟释眸中仍然一片平静,却又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她没有贸然开口。
“人力有限,救不到,也是上苍注定的因果,不是吗?”惟释仿佛在问优优,又仿佛不是。
优优收敛了笑容,她在这样的反常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碰到了那个名为“宋镜明”的边界。
“十年前,桦荫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在惟释平静无波的语气里,优优仿佛看到了那场水漫过了成年人膝盖的大雨。
大雨下了四天四夜,像怎么也倒不完似的,桦荫城第一次开始积起了能到膝盖的水。
然而积水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在山体滑坡之前,造成的困扰几近于无。
坍塌的山体吞没了一整个村落,整整八十多人。
据当时的村长说,县令在大雨下到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下令让大家暂时搬走,但部分人不愿意。
桦荫城下过的雨不计其数,怎么就到了需要搬家的地步了呢?从没有过的事。
“其实他已经劝走了很多人了,原本那个村子不止八十多人,可是他还是愧疚……”
为什么那般愧疚呢?
他只是个县令下派来劝人的,他只是一个小得随时可以更换的小官员,这个官职放到哪个地方都不起眼,和平民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他已经和大家一起做出了很多努力,县令的要求他真的有在努力去完成。
让人死去的明明是天灾和固执。
他一个谁都使唤不动的小角色为什么那般痛苦和愧疚。
但是罪,当真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十五岁的儿子独自一人在刑场想了很久很久,他回想自己母亲在世时的教导,他回想父亲这些年供他读的书,都没能让他想通其中的道理。
他浑浑噩噩来到法华寺上,在万佛壁下跪了许久许久,直到天昏地暗,方丈将他捡回寺内。
他选择了向佛问一个缘由。
佛说,五蕴皆空,世间一切皆因缘所生。
他双手合十,长目微敛。
优优愣怔地看着惟释说完这个非常非常短的“故事”,问道:“后来呢?那个孩子放下了吗?得到答案了吗?”
惟释闭上眼,复又睁开,看着她,眼底在一派祥和中露着星子般的光,他唇角微微上扬,道:“放下了。”
优优摇了摇头,凑上前说:“惟释师傅,出家人不打诳语。”
惟释笑意抵达了眼底,回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原本心里留存的那一点结,在今日好像彻底放下了。
优优在听故事的时候,又想起了妈妈,她也曾经想不明白,很多事情,罪责本身就不在她身上,为什么要为其他人那么痛苦,一股脑地揽下,不断加深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将道德和共情能力演变成了将自己困死其中的牢笼。
或许她彻底崩溃前,都还在责怨自己。
可是明明就不用这么痛苦,也罪不至死。
“但是那个人,确实罪不至死,”优优补充道,“我不知道当年的县令怎么样了,但是像您描述中的那个人,确实罪不至死。”
惟释的手指动了动,睫毛一颤,探究似地看向她。
优优说道:“或许那个人确实难逃一死,他活着,也会因为内心过于痛苦,或许在某日崩溃疯癫,杀死自己,但是并不该是这种结局,若要世人审判,也该是罪不至死。”
就是再痛苦的当事人,都不会去责怨这样一个再边边角角不过的人物。
77在肩上表示赞同:“唉,基层不容易,我们打工人也不容易,不知道这次回去……”77开始嘟嘟囔囔。
“世间再空,也有公道,”优优搭上心口,微笑,“自在人心。”
世间再空,也有公道,自在人心。
惟释的手有一瞬间想伸出去,像之前那样抱住面前的人,但是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也不明白此时内心的那一圈圈似水般漾开来的涟漪,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十年的清规戒律并没有让他完全与世隔绝,他隐隐有一个答案,却还不肯定。
他需要确定。
惟觉同主持一起和皇帝谈话完回来,就见惟释和优优坐在一处。
往前走了两步,他眼尖地发现惟释的手往优优处挪了挪。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惟释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
惟觉:“……”
还好,什么也没发生。
也是,就惟释那种性格模样,想象一下他主动去宽慰一个人或者对一个人动手动脚,就很奇怪。
没法想象。
“我可以抱你吗?”
惟觉再走近,就听到惟释说了这样一句话。
优优眨了眨眼睛:“啊?”
惟觉看了看自己的伤手,当时就……认为自己幻听了。
但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应该没发热?
惟释重复了一遍,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如话家常:“我可以抱抱你吗?”
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要求,惟释自己也知道,但是他更想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如要问佛,先问心。
嗯,这次惟觉听清了,优优也肯定了。
得到优优的允许,惟释伸出了手。
沁月跑来收拾碗筷,见白衣的僧人拥住了自家小姐。
自家小姐还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僧人的后背。
沁月大惊!
好啊!她就知道那个叫惟觉的和尚他……等等,惟觉师傅怎么在边上站着?
那抱着小姐的是?
惟释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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