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彦图的国书被鸿胪寺接待的官员递交给了嘉佑帝,再加上那彦图刻意高调宣扬,这消息很快就在朝野后宫传播开来。
自觉拿到了人生赢家剧本的六公主怎么没想到,自己万千宠爱的人生,竟然再次被笼罩上了和亲的阴云。
太常寺出了纰漏,本就是大启理亏,这种情况下是很有可能会答应那彦图的求亲的。
这么一分析,六公主顿时方寸大乱,赶紧去找柔妃!
她一见到柔妃就慌慌张张地嚷道:
“母妃,那彦图他上了国书,指明要我去和亲,这可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柔妃大为震惊:
“他的消息怎会如此灵通!你父皇宣布消息才多久,他就已经把国书递上来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六公主痛苦地摇头,她恼火地骂道:“太常寺那帮子人真是吃多了撑的,七妹妹的生辰八字这么多年都没问题,怎么现在突然就相冲了!”
“再说了,就算影响西戎国运又怎么样,我们不说他们那帮野蛮人又不懂,他们偏偏要捅出来,闹得我们这边必须换人!啊啊啊,这帮腐儒,真想叫父皇砍了他们!”
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
她就一头扎进她怀里哭诉:
“呜呜,母妃,我不要嫁给那彦图!”
“他们连住的房子都没有,只有帐篷,还到处在草原上漂泊,吃东西也是茹毛饮血宛如野人,还蓄养女奴随便打女人,我不要嫁过去,我嫁过去一定会死的!”
六公主在柔妃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柔妃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没事没事,乖月儿,别哭了。现在还没定论呢,你父皇不一定就答应。”
六公主却摇头,道:
“除了我没别人了,上面的姐姐都成亲了,下面的八妹妹才九岁,年纪实在太小,嫁出去会惹人笑话的,只有我了!”
说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急切地拉着柔妃,恳求道:
“母妃,咱们去求求父皇,让太常寺改口,就说七妹妹的八字断错了,她八字很吉利,绝对不会影响西戎国运!”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去当和亲的牺牲品。
八字什么的都是封建迷信,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这种理由,不让七妹妹去和亲而让她去寺庙修行。实在是太荒谬了!
不知道嘉佑帝与李洵暗中的交易,六公主不由暗自抱怨。
柔妃面露难色:
“你父皇已经下了旨,岂能出尔反尔。”
六公主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与其死在异国他乡,连父皇和母妃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还不如现在就死,好歹死得干干净净!”
说着就挣开柔妃的手做出要去撞墙的样子。
看着女儿满是恐惧的面容,听着她那极端的话,柔妃心都要碎了。
她就只有这么一儿一女,哪个都是心头肉,平日里磕到碰到都心疼得不得了,更何况她此时要死要活。
她急忙拉住六公主,保证道:
“月儿!月儿你别这样,母妃一定会想办法的,不让你去,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又安抚了女儿几句,柔妃便匆匆起身收拾,给自己画了个略显憔悴的妆容,亲自往勤政殿去。
她往日里循规蹈矩,从不越雷池一步,却是头一次这么出格的,像那些得志便轻狂的宫人一样跑去勤政殿求见皇帝。
但今时不同往日,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不敢耽误。
不然,要是等明日陛下在小朝会上与大臣们议定了,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到时要是女儿有个好歹,她将痛不欲生。
勤政殿里,嘉佑帝正在批阅奏章,却也分神在想着那彦图的那份国书。
听说柔妃求见,立刻便让人宣了进来。
哪怕明知道柔妃来是为了什么事,他也不舍得下她这面子拒而不见。
看着柔妃苍白的面容,忧心的目光,嘉佑帝心中不忍,却还是道:
“嫣嫣,朕知道你来是为什么事。朕也舍不得咱们的女儿,可这次,朕实在是为难。先前朕明知那彦图心仪月儿,还是把小七指给了他。这次咱们理亏,他又已经明白地上国书指明要月儿,还献上厚礼诚信求娶,朕再推辞便说不过去了!”
西戎名为属国,实则已经是强邻,必须保持友好关系。那彦图是西戎汗最器重的儿子,统领着水草最丰美的部落,还有一支强壮的铁骑,他不得不多加掂量。
听到这话,柔妃顿时落下泪来。
她本就生得柔弱貌美,此时静默流泪,宛如梨花带雨,哪怕有了年纪,也依然有种让人心折的破碎感。
嘉佑帝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柔声安抚道:
“你别担心,朕会给月儿最风光的嫁妆,给她一块江南的封地做食邑,配两千侍卫和五百陪房,她有侍卫有众多奴仆,即使到了西戎也一样能过得很好的。有朕撑腰,西戎绝不敢慢待她!”
其他和亲的公主,可从没有谁能带这么多人去,还赐予食邑的。
柔妃却是连连摇头,一边落泪一边道:
“这些身外之物我们不在乎!您都不知道,月儿刚才说的什么话,她说如果要和亲,她宁可干干净净死在故土,死在我们身边!陛下,您若是真的下旨,我怕她真的会想不开寻短见!”
嘉佑帝拧眉:
“月儿她真这么说?”
他担心的同时,心里也隐约生出一丝不满,觉得自己是不是平时太惯着这个女儿,才让她如此不知道体谅人。
可下一刻,柔妃直直地在他面前跪下了,叩首三次,抬起头来哀戚道:
“陛下,妾身一辈子没求过您什么事,只求您这一件。只要月儿能待在京城,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别的臣妾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两人心意相通多年,柔妃从未向他行过如此大礼。而且,她甚至为了女儿的幸福牺牲其他所有。
他所爱的,不正是她这份不慕权势,只看重真情的性子么。
想想这么多年对她的诸多委屈,嘉佑帝心中拧痛,他心疼地把柔妃拉起来:
“嫣嫣,起来,你不必如此,朕答应你就是!”
这件事的确会带来很多麻烦。
可这么多年来,他让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他明知道她多在意两个儿女,怎么能还让她承受这剜心之痛。
大皇子一走,他即将收拢更多的势力,作为至高无上的帝王,他为了心爱的女人任性一次又何妨。
西戎就算不满,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大启开战。
大不了,多给他们一些钱财安抚便是。
于是,第二日小朝会,嘉佑帝力排众议,拒绝了那彦图国书上的请求,并且当场宣布,将醇亲王的独女封为安和公主,赐嫁于西戎那彦图台吉,并且表示,安和公主为国远嫁牺牲重大,特厚赐其两倍最高规格的嫁妆。
和亲公主们带的嫁妆名为赐给公主,实则是给她夫家的。
“陛下,三思啊!那彦图深得西戎汗器重,不可当寻常台吉视之!咱们不赐婚他最心仪的公主便罢了,还拿宗室女充数,必定会叫他心生怨愤!”
御史苦苦哀求。
左丞相也跪下恳求道:
“陛下万不可因一己私情影响两国邦交!”
都知道他宠爱六公主,这必定是为了维护六公主才出此下策,大臣们心中很是不满。
嘉佑帝却一意孤行,沉着脸道:
“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再劝!”
说完便甩袖离开了大殿,直留下一干大臣默默摇头。
嘉佑帝权威日重,乾纲独断,他铁了心要这样做,他们也不敢跟他对着干。
毕竟,说白了这事也没怎么损害到他们自家的利益。
最惨的还是醇亲王,平日里兢兢业业为陛下办事,现在他唯一的女儿却要被送去和亲。
还是明显在和那彦图会闹得不愉快地情况下去和亲,将来处境如何可见一斑。
“哐!”
鸿胪寺的驿馆里,属于北戎使者的院子里传来连续几声脆响。
透过支开的窗户看去,便见那异域风味颇为浓重,布置得十分华丽的屋子里,一个高眉深目,十分高壮的男人正在大发雷霆。
几个穿着上褶下袴,戴着毡帽的仆从心惊胆战地跪着,不敢插言,生怕这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此人正是西戎台吉那彦图。
“欺人太甚!”
他大喝一声,将摆着银器的台子一脚踹翻,粗犷野性的脸上满是怒火。
就在昨天,他接到大启皇帝的旨意,他不但没答应他的请求下嫁六公主,反而将一个宗室女封做公主赐婚于他。
这二三十年来,北戎加西戎的所有台吉,只有他一个人是被赐婚了宗室女,其他娶的全是皇帝的亲生女。
这简直铁定叫他在兄弟中被人耻笑!
但更让他愤怒的是自己打探到的另一个消息。
大启的大臣本是同意的,是六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答应,嘉佑帝才坚决拒绝了他的提亲。
从一开始,他就对六公主颇为中意,她既有草原女子的开朗,又有中原女子的秀美俏丽,还是嘉佑帝最宠爱的公主。怎么看都是专门生来配他的天之骄女。
而且,六公主时常应约与他游玩,还说他以后要是回了西戎,不能相见,她会很遗憾。因为她跟他在一起觉得轻松自由又快乐。
他心知六公主必定是中意他的。
只是中原女子口是心非,才会说不要嫁给他,只把他当朋友。
他心里不信,只管用自己如火的热情与诚心去追求她,同时,屡次向嘉佑帝暗示,他很中意六公主。
却没想到,嘉佑帝没有赐婚六公主给她,反而赐给他另一位公主。
他心中不满,却无法让嘉佑帝收回旨意,只能忍下。谁知没多久就接到一个神秘人的送信,让他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必定会找到机会再次求娶六公主。
他将信将疑,没想到果然等到机会,那位他不喜欢的七公主八字出了问题,赐婚取消了。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上交了国书,许诺下一万头牛羊与财宝,诚心求娶六公主。
向来他们北戎与大启结亲,都只有大启给他们送上丰厚钱财,他们只需要象征性回礼。
他送上如此重礼,足表其诚心。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嘉佑帝会拿一个宗室女来滥竽充数。
就算是有财物补偿又如何,他如此诚心却娶不到心仪的公主,会让他在西戎成为笑柄!
想到自己曾经对六公主献殷勤的样子,以及自己屡次求亲的低姿态,那彦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一个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六公主!
既不中意他,又何必屡次撩拨他,让他出了这么大的丑!
看着窗外繁华的亭台楼阁,那彦图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要踏平这繁华的都城,粉碎那嘉佑帝的江山,让那胆敢如此玩弄他的六公主,变成他身边最低微的女奴,他要让她匍匐在马鞭下苦苦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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