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良到后的第二天, 陈主薄梁主簿等人也带着部分书吏从肃城赶来了。
河原地盘大,不便临时组织人手,安置百姓的事情自然还是交给已经在燎原做过一遍的官员才更有效率。
书吏们都是在肃城招募的。
偌大一个郡, 虽说历代科举不兴,无法与中原地带的才子们进行竞争,但书吏只是办事员,不需要满腹经纶, 只要那种会读书写字算数的就行。
其作用跟民间的账房差不多。
李洵给的待遇很丰厚, 书吏每旬可休两日, 领一千五百文的报酬, 工作时还包三餐膳食, 每季发两套工作服,年节还另有赏赐。
不仅那些原本的账房, 预备账房们争着来应聘, 就连有意科举却家境贫寒的秀才们也想来应征。
李洵让周应亭好好挑选,侧重于办实事的能力,倒是挑选出不少可用之才。
这些人在燎原就主持过一次田地统计与分田事宜, 已经是熟练工了。
他们一来,便在两位主簿的带领下, 找出北戎府衙中的记载, 很快查清了当地的耕地数量,房屋数量, 并且分出一部分人, 将所有百姓的情况重新登记造册。
郡城及其所辖地域的统计工作,只花了三天便全部完成。
第四天,李洵便让人在各大施粥处贴上了分田分宅的告示。
范大牛与范小牛父子,已经从采石场被迁移到了城内, 如今每日也在施粥处领粥度日。
养了几天病的范小牛已经痊愈,有了几分活泛气。
这一天,他们才刚来,便看到那告示栏前头围了很多人,从里头挤出来的,个个满面笑容,像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一般。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得马上就去登记,趁着冬天还没来,把东西种下去,来年就有收成了!”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的福气可不就在郡王这里么!”
“是啊,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
范小牛立刻好奇地上前去打听:
“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都在说什么啊?”
被他拉住那人眉飞色舞地告诉他:
“大好事,郡王下令要给咱们分田地呢!家中不论男女,每人五亩,由户主去抽签,抽到哪里便分哪里,郡王府给发种子还借农具和耕地的马,一年只交两成税!除此以外别无他税!”
范小牛不太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旁边的范大牛却惊呆了:
“每……每人五亩,还只交两成税?还提供种子,农具和马?我是不是听错了!”
河原被割让出去前,他已经九岁了。九岁的小子在平民百姓家已经当半个大人用,因此家中的一些事情他基本上也都听大人们时常说起。
那时候他们家从地主家里佃田地,一般是收五成租子,若是种子耕牛农具也要地主家拿,那便得交七成租子。
除此以外,朝廷每人每年还要征收一百多文的人头税,以及其他花样繁多的各种税,每年每人至少要交两三百文。
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种地,交了税和租子,也仅仅只够填肚子而已,节衣缩食都存不下几个钱。
听说南边肃城那些地方更惨,他们地里的亩产低,甚至连肚子都填不饱!
可现在,郡王让他们有了自己的地不说,还只交这么点税,那以后家里得多富裕!
他很想相信这事是真的,却又不敢,呐呐问道:
“会不会是官老爷们搞错了,以后又要改……”
他们问话那人一拍他肩膀,非常笃定地道:
“放心吧,护卫营的军爷们都说了,在燎原也是这么分的地,不可能搞错的!”
范大牛愣了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阵傻笑来,拉着儿子道:
“太好了,咱们家要有地了!儿子,咱们以后好好干,家里就有吃不完的粮!”
范小牛愣愣道:
“爹,每人五亩地很多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高兴?”
他从出生开始家中就已经是北戎军营的奴隶,被鞭子赶着给北戎老爷们干活种地,对一亩地是多大,能产多少粮食一点认知都没有。
范大牛笑呵呵地用他能听懂的形容,给他解释了每人五亩地,他们能得多少粮食,范小牛也跟着喜笑颜开。
这个少年的眼中满是蓬勃的朝气,盛满了希望:
“爹,做大启的子民可真好啊!生病了不用被活埋,每天能吃两顿饭,还能有自己的田地!”
一个路过的老头却极不赞同地插言道:
“放屁!做大启的子民好?要不是郡王,你以为咱们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这话引起了周围其余年纪稍长的百姓们的共鸣,纷纷附和道:
“是啊,若没有郡王当家,咱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碰到这么好的政令。还分田分地两成税,做梦呢,那些当官的不把你骨头里榨出三两油才怪!”
“可不是么,以前那些当官的当兵的对咱们老百姓动辄打骂呵斥,郡王手下那些官和兵对老百姓又是什么态度,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我可是听人说了,咱们郡王来北疆统共也就大半年,却老早就惦记着咱们这些河原百姓在北戎蛮子手下受苦,派伍指挥使潜伏到河原打探军情,一早就计划着要救咱们于水火呢!
河原可是大启主动割让给北戎蛮子的,那么多年了,大启皇帝管过咱们河原吗,还不是只有郡王才记挂着咱们!”
这话叫周遭的百姓们感动不已,有些人甚至抹起了眼泪。
难怪郡王占领河原后对他们这么好,原来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郡王就已经为他们做了很多事了。
“以前听人说爱民如子,我只当是句空话,如今见了郡王,才知道有人是真的会把咱们老百姓的所需所想放在心上!”
“我回去得跟家里的小子们好好说清楚,得让他们知道,没有郡王,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咱们家世世代代都得牢记郡王的大恩大德!”
“对,我也要教育家里的晚辈,以后得好好效忠郡王!”
听着众人的议论,如同范小牛这样的年轻人们,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原来,他们能如此幸运并非是因为大启收复了河原,而是因为收复河原的是郡王。
不是做大启的子民好,而是成为郡王的子民才会这样好!
希望以后郡王一直统治河原才好!
分田地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同时进行着的,还有种子的发放,农具与马的租借。
河原百姓苦于北戎的奴役太久,如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建立自己的家业,听说大麦能越冬,来年能有收成后,他们便憋着一股劲,想抓住秋耕的尾巴。
如今动作最快的那一批人,已经出城前去耕种。
除此以外,百姓们还可以在城中分得住宅,每两人一间,一间一年只需缴纳一百文租金,且第一年免费,直到百姓在所分田地的村落建立自己的房屋,来官府退租为止。
商业上,商人们也可前往府衙进行登记。
商人们不分土地,也不可买卖土地,但可保留手中现有的货物,每月以二十税一缴纳营业税。
李洵带来的军队,以及大量招募的劳工们手中有钱,也让郡城的商业渐渐稳定下来。
两位主簿来了之后,这些政务基本上不用李洵操心,他只需要偶尔抽查监督,其余重心便再次转移到军务上来。
如今整个河源郡城,护卫营加上燎原守军总共八千余人。
比起先前的三千余人守城,是要从容很多。
但如今他已经占下了肃城,燎原,河原三地,总共掌控的兵马才一万四千多人,要守卫这辽阔的土地,人数还是太少了。
尤其是如今占下河原,钱,粮,武器甚至马匹都多不胜数,扩军一倍也完全养得起。
所以如今除了继续练兵,也得把大规模招兵提上日程了。
虽然如今郡城百姓对他很感激,但如今人们的认知,入伍便是终身制,单靠一腔意气还不知道能招募到多少人,还是得让百姓们亲眼看到参军的好处。
思索一番后,李洵觉得有必要好好举办一场表彰大会,在全城百姓面前,展示本次斩获的敌军首级,让这次立功的士兵们公开接受犒赏。
如此,既能增强现役士兵们的荣誉感,让他们获得应有的赞誉尊敬和物质上的奖励,也让其余适合当兵的百姓们明白,加入他的军队,可以杀敌报仇,保家卫国,还可以让自身获得光明的前途。
不过,如今的百姓们忙于秋耕,怕是没心力思考入伍的事,表彰大会也得放到秋耕结束以后才能有足够的观众。
叫来林乐庆提前开始筹划与准备,李洵又把重点放在练兵与防务上了。
防务上,肃城的兵器制造与运输是重中之重。
已经过了这么多时日,也不知道杨进禄那边,关于火药的颗粒化进程怎么样了。
李洵思踌着此事,正打算派人回去问问,却没想到先接到了来自肃城的急报。
送信的信差是留守郡王府的护卫,跑进来的时候气都没喘匀就立刻道:
“郡王,肃城出大事了,周郡守说请您务必及早定夺!”
说着就奉上一封有着红色封泥的信封。
李洵拆开一看,里头是肃城代理郡守周应亭的亲笔信。
李洵率军支援燎原后,只在肃城留下少许护卫营士兵,军政事务全部交给周应亭定夺。
但这一次的事确实事关重大,周应亭做不了主,所以才送信来请示。
昨晚他收到了驿馆传来的消息——
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到了,已经在驿馆下榻。
周应亭信中说,已经想办法让人尽量在驿馆拖住那位钦差,但具体如何应对,还需让他示下。
这事李洵早有预料,一直让驿馆的人留意着,以便有所准备。
但先前他未曾预料到自己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今年就打到河原。
事涉前任郡守与钦差,如今肃城只留周应亭一人支撑局面,恐怕难以应对。
他得立刻赶回肃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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