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嫔？”王度阡一时之间没有想起这号人，“宫里头还有这么个人？她是谁呀？”
紫珠在一旁轻声提醒：
“娘娘，静嫔，就是二皇子的生母。”
“哦，原来是她，我倒是糊涂了。”
王度阡对自己的健忘感到不好意思，止不住笑起来。
真的，她知道有个二皇子，怎么就完全不记得，那位二皇子的生母，就是这个静嫔？
其实，在这件事上记性不好的也不光是王度阡。
虽说宫中就只有这一位皇子，这位皇子也只有这一位母亲。只是，若是抛开这位皇子不提，数起后宫里的嫔妃，谁也不会记起还有静嫔这一号人物。
她这个封号，还是生二皇子的时候，皇帝赐给她的。
似乎皇上不喜欢她说话，想要让她静静，才会给她这样一个封号，或者干脆是因为皇帝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觉得她至少有贞静的美德，这才赐了这个封号。而她的人就像她的封号一样，完全让人记不起来。
这回她特意到这里来，又被紫珠这么一提醒，王度阡才想起，从前偶尔有几次，阖宫的嫔妃早晨到她这里来请安的时候，她确实曾经见过这个人。
当时她在所有嫔妃之中站在最后面，除非迫不得已，似乎绝对不会出声。
也正是因为这，反而让王度阡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说呢……那人确实长了一张让人记不清楚的脸。王度阡虽说见过她，也知道有这么个人，至于她长什么样子……全然忘记了。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特意来找她？
王度阡隐约觉出应该和二皇子的事有关，却想不出这之间到底能有怎样的关联。照她看来，如果这位静嫔真要为了她的儿子做点什么，也该是去找皇帝才对。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
“把她带上来吧。”
静嫔很快就进来了。
她的脚步很轻，走进来时几乎没有声音，她的打扮也十分朴素，甚至可以称得上寒酸。
除了嫔位必不可少的东西以外，她好像连一点额外的首饰都没有。
王度阡细看她的面容，她的相貌并不出众，但大致也可以称得上清秀，不过这样的长相，在后宫之中，显然是得不到多少注意的。
她见了太后，也不开口，只是深深下拜，长跪不起。
王度阡对她的态度不算和蔼，却也称不上特别冷淡，只是问她：
“你有什么事？起来说话吧。”
静嫔抬起头来，却仍跪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
王度阡也不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两个身份、地位并不相同、彼此之间也不熟悉的女人相互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
那是只有生活在宫中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这一点点熟悉感似乎鼓励了静嫔，让她有勇气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只是她一张口，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
“求娘娘救救我的彦儿！”
王度阡是见过大场面的，可说不清为什么，她看着这妇人，心中却也有些难过起来。
这女人的相貌与王度阡的母亲没有半分相似，可是看着她这模样，王度阡却止不住要想起自己的母亲来。
倘若她的母亲还活着，一定也会为了她的性命，豁出自己的脸面。
王度阡虽说心里这样想，却决计不肯在面上表露分毫，哪怕看着静嫔的泪水，仍然显得有些冷漠：
“方才已经有人传了话来，说二皇子没事了……难道就没人告诉你？”
静嫔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神情：
“其实……是有人说过的。”
王度阡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你还要本宫救他什么？”
王度阡的冷淡多少有点把静嫔吓着了，她本来就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此时听了这一声问，却觉得自己的勇气已经用光了。
但静嫔明白，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今日不能把她所求的事情说明白，太后不会再让她有机会说第二次的。
她豁出去了似的，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这一次没有事，不意味着下一次也没有事。彦儿是个傻孩子，本就不该得这享不了的福……皇上……东平王……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死的。”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但王度阡全都听明白了。
这宫女出身的静嫔，倒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识。母亲的直觉让她敏锐地意识到危险所在——像二皇子这样一个没根基、没能力、也不受皇帝喜爱的皇子，如今却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这样的位置对他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而作为母亲的静嫔没别的能耐，就只能来求她。
静嫔也看出她听明白了，于是把后面所有的内容归结为一句：
“只要能让他活下来，让妾做什么都可以。”
王度阡看着静嫔，脸上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
她想她的模样，在静嫔眼中一定显得挺冷漠。
不过她也并不在乎这个女人怎么看待她：
“静嫔弄错了，我救不了你的彦儿。”
静嫔在来之前，早就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拒绝，却不曾想太后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
她呆呆地望着太后：
“如果太后娘娘不能救，还有谁能救呢？妾听闻几日之前，正是娘娘闯进御书房，痛斥皇上将二皇子置于险地……除了娘娘以外，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还有谁有这样的胆量？”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来找她的。
王度阡觉得，静嫔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不过她没兴趣和她解释，也没这个必要。所以她仍保持着淡漠：
“本宫冲到御书房去，是为了国祚，并不是为了你的儿子。”
静嫔看向太后，泪眼婆娑：
“无论娘娘是为了什么，彦儿他……实在没有当太子的能力，更不要提其他。太后娘娘要是想要国祚绵长，实在应该想法子寻个旁人来。”
啧，反而越说越麻烦了。
眼前这个女人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儿子，只要能保住她儿子的性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王度阡本人没有当过母亲，但她也是一个女人，也曾经有过母亲，这让她对眼前这位并不熟悉的静嫔，也稍稍多出几分同情：
“静嫔，你起来说话。”
静嫔摇摇头：
“娘娘不答应妾，妾就不起来。”
王度阡冷笑一声：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了？”
这一下确实把静嫔吓住了，她唯唯诺诺：
“妾……不敢。”
王度阡给紫珠使了个眼色，紫珠便将静嫔搀扶起来，让她坐在一旁。
王度阡对她说道：
“不是我不肯救你的儿子，只是在这宫中，我自保尚且不能，又哪里有余裕帮你呢？”
听了这话，静嫔只是不信：
“娘娘是太后，又是丞相家的独女，正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如果娘娘都没有办法，我还能去求谁呢？”
王度阡笑道：
“这天下，毕竟还是由男人掌权的，至于女人，无论是贵为太后，还是贱如宫女，在他们眼里看来，并没有飓风么差别——他们若是想要杀你的儿子，你来求我，又有什么用呢？倘若你真要救你的儿子，你实在不应该来求我，该去求皇帝才对。”
静嫔露出悲凉的神色：
“皇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去求他，又有什么用呢？就算皇上有意保护彦儿，亦不会有什么实际的举动……再说，要是底下人不把实话告诉皇上，皇上就是聋子，瞎子。他又知道些什么呢？”
王度阡止不住笑了。
这女人，倒是很敢说话。
不过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儿子毕竟不能得救。
在这宫里，二皇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坐在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上；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他的危险就不会减少。然而，如果他不再是皇帝的继承人，那么他在这宫里，也就没有用了。
这位静嫔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儿子会变得没有用，只是希望他活着。但除了她以外，不会有任何人支持她的这种想法。
只听静嫔继续说道：
“妾死不足惜，只求娘娘救救我儿的性命。”
王度阡静静地看着她。
这女人的悲伤和对未来的恐惧搅得王度阡有点心烦意乱，她明白，如果不答应这女人一点什么，她是不会走的。
况且，她也确实稍稍激起了王度阡的一点同情。
于是她说道：
“本宫用不着你的性命，也救不了他，你要明白，本宫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但是，如果以后当真遇到危急的情况，倘若本宫做得到，我会想法帮他一次。”
静嫔明白，她能从太后这里求来的，也就是这些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再次向她下拜：
“娘娘肯听妾把话说完，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只求娘娘闲来无事的时候，能想起还有我这号人，向娘娘求过这一件事……也就行了。”
王度阡点一点头：
“你去吧。”
紫珠带着静嫔出去，这时候，又有人来报：
“二皇子他们……总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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