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子,刚刚那个瓶子里的,是什么?”

    安静的静坐了几分钟之后,禅院直哉骤然开口,她转脸过去看他,他仍旧盯着门。

    她定定的看了他两秒,眯着眼睛笑起来,“那个啊,毒药哦——”

    禅院直哉顿时转过头来。

    “什么样的毒药。”他不动神色的问。

    “怎么说呢?”她按了按下巴,站起身把瓶子拿了过来,放在桌上,“这么一点点。”

    她用手在空气中一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能一秒之内药死一只十吨重的野生非洲象。”

    禅院直哉的呼吸一滞。

    他的视线瞟向桌子上的小瓶子,竭力表现的平静。

    “之前有过这样的委托,做了这个药。”她拿起瓶子,晃了晃,回忆起来,“做起来不容易,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一边说,一边微笑,说完后一阵安静,禅院直哉和她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她注视着禅院直哉,他的视线黏在这个小瓶子上,半天没有挪动,她看了好一会,突然慢吞吞的开口了,“你想要吗?”

    “我?”他猛然抬起眼,随即迅速的开口,“我要这个做什么?”

    回答的太快,反而像是在欲盖弥彰。

    她又笑了,“你不止用刀,也用暗器?”她在禅院直哉的枕头下见到过,他即使睡觉时也是暗器不离身,“只要用水融化一点点,无色无味,涂抹在刀锋上,只要见血立刻毙命。”

    禅院直哉低垂睫毛,掩饰住自己的眼神,“那……解药呢?”

    她又翻开了书,一边看书一边无所谓的回答,“没有那种东西。”

    “我接到的委托是制作最毒的毒药,又没有委托我做解药——”她翻书的速度,每一页都是相同的间隔,“我为什么要做白工?”

    “也就是说。”

    “无色无味,见血封喉,没有解药。”她总结道,“即使制作的是我,我也没办法察觉的毒药,毕竟是我的杰作嘛——”

    “好了,说了这么多。”她一把将瓶子塞进禅院直哉的手里,微笑,“你确实很想要吧?”

    她的视线中,倒映着禅院直哉颤动的瞳孔。

    他沉默了好一会,僵硬着伸出手,慢慢的握住了瓶子,像是想用体温温暖冰冷的玻璃瓶,紧紧的攥着,机械的收回手。

    她满意的笑了。

    她就知道,行事卑鄙又喜欢用暗器的少爷是绝对不会拒绝这样的东西的。

    送他无色无味无解的毒药,等于递给他一把没有剑鞘的利刃,随他使用,他的刀锋会指向谁,谁都不知道,她给了他决定权。

    她垂下头,有条不紊的翻着书。

    她并不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女人,而是一个一瞬间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大师。并且是站在他这一阵线的——

    这就是她想让禅院直哉领悟的。

    禅院直哉依旧在怔怔的瞪着她。

    “都子……”他定定的注视着一之濑都子,突然开口问,“既然你自己都没法发现,你就不害怕我会放在你的杯子里?”

    她抬起眼,微微一笑。

    禅院直哉不会对他出手——至少现在是这样,这点她心中有数。

    他这么一问,她就更加的确定了。

    他如果会这么做,他就不会这么问。

    “死在自己做的毒药上的制毒师也不少,最优秀的毒药,就是连制者都无法察觉,无法解毒。”她的脸上分毫不显,岔开了话题,“你在我杯子里放的东西还少吗?”

    禅院直哉怔住,嘴唇动了动。

    他知道都子话中暗指的,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时,他命令她喝有问题的水的那件事。

    虽然最后全都被都子灌进了他嘴里。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进入胃中,全身都热起来,从心脏到之间,都是燥热的空虚,全身过电般发麻的感觉,似乎又若有若无的窜过指尖。

    禅院直哉僵硬的挺直背,耳根发红。

    之前,只要回忆起那些事,他都恨不得直接杀了一之濑都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脑中全是她冰凉的呼吸,纤细的手指,消毒水的气味。

    他的身体违背了主人的意志,他已经没有办法忘掉一之濑都子带给他的快乐。

    他现在已经不是很想杀掉一之濑都子。

    都子是喜欢他的,才会对他这么做。

    都子喜欢他,连有可能送掉自己的命的毒药,都可以随手送给他。

    他的指尖都陷入了掌心中,他却浑然不觉,仍旧呆呆的注视着一之濑都子,她和普通的女人都不同,让他的心微微摇曳起来。

    此刻,虽然时间场合都不对,他却又开始怀念都子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

    高高在上的,满不在意又冷静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到他身上——

    像躺在解剖台上。

    那种只有在她这里才能体验到的感觉。

    恐惧,不安,伴随着肾上腺素的极限攀升,糅杂成令人恐惧的快乐。

    现在还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谁,或许那个人一直在暗中关注他,试图捉住他的短,来要挟,让他身败名裂——

    他紧紧掐住手指,放在大腿上的拳头,连带着肌肉的微微的颤抖。

    不行,起码现在——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绝对不能沉迷于无度的快乐。

    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跟熟悉都子的身体,却不断的向大脑发起进攻,放出想要快乐的信号。

    他僵硬的移开眼,盯着拉门。

    都子的房间很简单,和他有着繁复花纹的障子纸门不同,只是简单的白纸糊装,透过下午的阳光,婆娑的树影倒映在白纸门上,随着微风摇曳。

    外面也一定能看到内侧吧,如果此刻有人过来——

    都子此刻如果能……如果能粗暴的——

    他会抵抗,会拒绝,会严厉的叫都子住手。

    但是都子可以——

    不顾他的意愿的,不顾他的拒绝的——

    他的眼睛微微失神,竭力的控制着心里节节升腾的兴奋感和渴望。

    一之濑都子有条不紊的翻着书。

    她唇角的微笑纹丝不动,像是已经完全沉迷书本的世界。

    禅院直哉漫无目的落在纸门上的目光,失神散开的眼神,她当然都注意到了,在她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不停颤抖的脚踝。

    她隐蔽的勾起嘴角,对禅院直哉期待的眼神视而不见。

    她又不是男人,没有那么急。

    她只想慢慢欣赏禅院直哉现在的样子。

    像是对肉骨头流口水的小狗。

    多可爱啊。

    再饿一饿他,再馋一馋他,这只小狗,会自己跑进锅里。

    她专心致志的看起书,脑中一边读着德文俄文,思索着药物原理,一边想着给禅院直哉的药物。

    和少爷想象中的,都子因为喜欢他,才给他这种药物完全不同。

    他认为,这种剧毒无解的药物,一之濑都子就这样给他,是对他信任的表现,毕竟他如果想,无色无味的毒药下在她的杯子里,她也无所察觉。

    他错就错在对她太信任。

    她当然没有说谎,她确实没有做解药,一秒送命的毒药做解药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不代表她做不出来。

    “死在自己做的毒药上的制毒师也不少。”——可没说她也是。

    她忘记和禅院直哉说,当初这种药是远隔重海的,一个最强的杀手家族委托她做的,用于家庭训练——他们都是毒药拌饭吃。

    顶级的强者,会训练自己对于毒药的抗体,恰巧,她虽然不是什么强者,却对毒药已有抗体。

    而且以禅院直哉谨慎过头,疑神疑鬼的性格,没有解药的毒药,他大概也不会用。

    万一误伤自己了呢?

    无法使用的剧毒,和玩具无异。

    但是不影响禅院直哉感动不已,带着钩子的眼神不停的往她身上飘。

    如果是平时冷静又狡诈的少爷,或许不会被她这一套话术所蒙蔽,可是他或许没有察觉,他已经习惯了在面对都子时,处于下位。

    他下意识的,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她又翻了一页书,微笑。

    禅院直哉虽然烦人,却实在是漂亮。

    都到了这一步,不在他身上捞回本,她实在是不甘心。

    等到把禅院直哉弄到手,她离开禅院家,飞到外国去避一段时间。

    她又翻了一页书。

    翻书声沙沙,并不大,但是落到禅院直哉的耳中,却让他躁动不已。

    无法纾解的焦躁,偌大的空虚感袭击了他的内心,他掐着掌心,隐忍的咬着嘴唇。

    苍白干燥的嘴唇被他用力到咬出深深的痕迹。

    他望着一之濑都子,都子却无视他。

    他焦躁不已,心脏砰砰的跳动,烦躁到极点,忽然升起难受和委屈,开始暗恨起无视他的都子。

    都子喜欢他,这一点他是确定的。

    但是都子受雇于他父亲,在他之前就和分家的那些男人打成一片,到哪里都不缺献殷勤的人,她就像是穿过花丛的蝴蝶。

    她会为他停留吗?

    一之濑都子的性格太强,和她温和如大和抚子的外表完全不符,这点只有禅院直哉知道,她是冷酷又专治的,高高在上的,用微笑妆点自己的独裁者。

    她就像是放在半空中的风筝,飘飘渺渺——

    就是这种随时可能失去的不安定感让他发了疯。

    都子喜欢他,但是都子随时都可以抛下他。

    就像她根本不在意他的那些庶兄后来怎么样了一样。

    禅院直哉猛地打了个激灵,紧紧的咬住后槽牙。

    他甚至想把手指塞进嘴里咬。

    他的视线隐秘的落在一之濑都子身上。

    她端正的坐着,黑发柔顺的落在两肩,嘴角噙着笑意,低头时两排漆黑的睫毛分外显眼,专心的翻着书,像是对他毫不在意。

    禅院直哉攥成拳的手紧了紧,放在膝盖上不停的颤抖。

    他绝对不会让都子有办法离开他——

    该怎么才能让都子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们需要更紧密的联系。

    比如说,让都子彻彻底底的,成为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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