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洪福齐天,乃社稷之福,但小病隐晦,非专攻此病的大夫不能察”
“”
华太医擅长什么众人心知肚明,罗福实的意思皇祖父这具身体有隐疾不成?
还那引经据典地劝皇祖父纳妃?
居心何在!
谢邀忍着质问他的冲动,抓过刚呈进宫的奏章,“丰州瘟疫,众爱卿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啊?”
“”
内阁不是派了九名太医运送药材去丰州吗?皇上您不知道?
罗福实觉得老皇帝故意转移话题,硬着头皮将华太医坐的圆凳搬到桌案前,“微臣今日进宫,从宫门到养心殿,安静得宛若寺庙,自打太孙出宫立府,宫里就冷冷清清的”
“”
“有个小皇子多好啊,欢声笑语不断,皇上您闲暇也有乐子。”
谢邀:“”
皇祖父是有乐子了,他也有了威胁啊,谢邀斜他,“怎么,谁和爱卿抱怨了?”
收了钱就得办事,罗福实又做说客来了?
罗福实讪讪,“微臣怕您孤单。”
“”
有的话罗福实憋了好些年了,谢武帝刚登基那会他还是个小官,只知这位壮年皇帝宅心仁厚勤于政务。
那时后宫由皇后操持,帝后和睦,朝堂一片安宁。
他忙完手里的事下衙就回家,除了穷点,日子还算轻松,慢慢的,随着他官职越升越高,后宫几位皇后接连去世,事儿就多了起来。
朱皇后逝世,谢武帝决定不立后了,皇家男人命长,他熬死了四个皇后,不忍再增杀孽。
是礼部侍郎的罗福实曾谏言升妃为后,每年祭祀吉利些,谢武帝没应。
照理说,照理说,皇上不沉迷美色百官喜闻乐见,历代沉湎酒色的皇帝都昏庸残暴,像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像残杀忠臣身死国灭的商纣王,无不被美色所害。
升为户部尚书的罗福实没有再谏言立后纳妃。
但近几年,谢武帝似乎耐不住寂寞了,逮着个人就能聊半天,私下无事还好说,朝会也这样,明明两句话就完事,他能磨到傍晚。
试问,不吃不喝在勤政殿站一天,谁不累啊。
朝会结束,谢武帝回养心殿歇息了,他们还得出宫,从勤政殿的大门走到宫门还有两刻钟呢。
文武百官苦不堪言,托内阁委婉的和谢武帝提了两回。
两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仍是痛苦,五日一朝还是累,慢慢调到一旬一朝,罗福实松了口气。
哪晓得谢武帝会来事,逢年过年就召他们进宫,不至半夜不放他们回府,他夫人去世那天他在皇宫,长孙出世在皇宫,长子外任出发那天他在皇宫。
罗福实自觉遗憾颇多,好不容易说服皇上纳妃,岂料他不怎么去。
眼瞅着中秋要来了,罗福实不想再吃宫里的月饼了,华太医给他诊脉时他就想到这茬了,无奈找不着时机说话,眼下华太医主动说起,罗福实自然要促成这事。
摆好圆凳,快速拿过搭手的布包搁在桌案上,朝华太医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邀:“”
自己丢了男人颜面,想让他也跟着丢脸不是?谢邀沉着脸,“罗爱卿是不是闲得慌”
管皇帝纳妃,还管皇帝行房,谢邀讽刺他,“做什么户部尚书呀,德贵的位子给你得了。”
吴德贵可是太监,罗福实某处疼了下,讪讪笑道,“微臣也是担心您。”
“自己的身体没顾好倒有闲心顾别人。”谢邀坐着不动,“丰州瘟疫突发,百姓流连失所,你想赈灾就去吧。”
罗福实:“”
丰州瘟疫死了许多人,他这把老骨头去不是找死吗?
“皇上”他快哭了。
“不想去就闭嘴,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也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人是你送进宫的,怨你骂你你都受着!”
谢邀惦记了皇位十几年,不惜做出谋逆之事,怎么容不得下威胁他的人,那几位没怀孕便算了,真要怀了,他也会想办法让其流掉的,说了这么多,谢邀也累了,摆手,“无事就散了吧。”
众大臣们没看到华太医替他诊脉多少有些失望。
想再劝,又怕皇上让他们去丰州,拿了华太医开的药方,不情不愿的走了。
见华太医留在最末,谢邀皱眉,“还有何事?”
“诊脉。”
谢邀:“”
他不是说得很清楚了,没病,诊什么脉?
华太医侧身落座,随即掏出张丝帕慢慢擦拭指尖,末了搁在桌上,静静等谢邀伸手。
谢邀:“”
罢了,与个老者计较作甚,他爽快地抬起手,主动交代,“朕国务繁忙,无暇去后宫,夜尿不频繁,腰膝不觉酸软,偶尔累着会喘不过气,朕看李院正和江太医也这样,想来年龄大了,体力比不得年轻时候”
“嘘。”华太医斜眸,“别打扰臣诊脉。”
谢邀:“”
之前不都这些问题吗?
不说就不说吧,他扭头看向书架,然而静了几息话又来了,“华太医没用黑发膏吗?是不是李院正吝啬,舍不得给你,待会朕就派人去太医院,让院正送你两瓶。”
尽管刘尚书诸多怨言,耐不住黑发膏出了名,京里的老太太们堵在李府门口求黑发膏呢。
传旨的宫人从李府回来说的。
谢邀又说,“令子与朕差不多年纪吧,也赐他两瓶”
皇祖父为人慷慨,每年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都会拿出一些赏赐给朝中大臣,后宫妃嫔少,绫罗绸缎赏赐出去最多了,黑发膏在市面上百金难求,赐于各府,也算恩赐了。
华太医仍不说话,谢邀不由得打量他。
眼角凹陷,依稀可见灰褐色的斑,两颊下垂,皱纹延至脖颈,像揉皱了纸,没有半分光滑平整的地儿,谢邀纳闷,“人老了都如华太医这般嘛?”
不好看。
作为大周开国以来最俊俏的太孙,谢邀没办法想象自己有天变成这样会怎么样。
“华太医,可有什么美容养颜的方子?”
他想高贵俊美的老去。
这是他为自己问的,不是替谢武帝。
华太医换了只手,就在这间隙和谢邀说道,“皇上您皮肤光滑,眸色炯然有神,合理膳食,无须注重其他。”
谢邀听出他的意思,活着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你觉得朕还能活多久?”
当着其他大臣的面,他说人至老境,眼花目眩,发白牙落是常态,而自己牙齿未松动,是否说明还有好些年可活。
难怪父皇求仙问道,就皇祖父这活法,父皇死了恐怕皇祖父都还活着,想过个皇帝瘾都不成。
谢邀叹气。
“生死由命,岂是臣说得准的。”华太医抬手指了指谢邀另外只胳膊,示意谢邀换手。
谢邀照做。
外边天色渐晚,霞光漫进宫殿,像给地板铺了层绯色的毯子,谢邀觉得诊脉太长,不由得纳闷,“朕没事吧?”
“不是大事,喝两副药调理即可。”
谢邀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愈发失望。
诊完脉天儿已经快黑了,华灯初上,宫墙绚烂,晚膳后,谢邀继续去附近宫殿找传位诏书,膳房已经翻过了,如今只有挨个挨个宫殿查找,有吴德贵在,他不怕露馅儿,摒退宫里的太监宫女,一寸一寸的翻找。
也是这些年甚少进宫陪皇祖父,不了解皇祖父的喜好,猜不到他可能藏诏书的地儿。
转眼又是半个月,丰州瘟疫逐渐得到控制,樊尚书顺利到达北边,灾民遍野,民怨沸腾,樊尚书处置了当地的几个官员,其他人怕死,互相攀咬,道出许多旱灾内情。
北边两个县已干旱两年了,衙门知府怕自己贪污受贿之事被揭发,将旱灾瞒了下来,底下几个村的村民走投无路,占山为匪,已有声势,问谢邀如何处理。
谢邀召内阁商议此事,“诸爱卿怎么看?”
文阁老:“一日为匪,终生为匪,臣提议领兵将其剿灭,以儆效尤”
谢邀皱了皱眉,“苛政猛于虎,百姓被逼无奈,此法是否太残忍了些”
虽能震慑他人,但老弱妇孺何其无辜。
谢邀看向罗阁老,“罗爱卿觉得呢?”
他从小受太傅教诲要爱惜百姓做个明君,杀害百姓,非他本意。
“村民走投无路,为养活家人不得已做了山匪,微臣觉得该给他们改过自心的机会才是。”罗阁老顿了顿,“归还良田,劝其农桑”
文阁老冷声打断,“若是那样,百姓们都效仿怎么办?反正肆意烧杀抢掠会被朝廷谅解”
“微臣的话还没说完。”罗阁老说,“归还良田,劝其农桑,只要为匪期间没做过恶就不追究罪责,犯了事的,一律按律法处置,但不殃及其家人”
谢邀觉得这个法子好。
文阁老哼了哼,“说得容易,谁会承认自己犯了事?”
这个谢邀知道,“主动投案可减刑,他人检举有赏”
恩威并施,从小看皇祖父这么做,他缓缓说,“顽劣不知悔改者,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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