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公差很快结束了,在飞往上海的途中,许馨安一直低头翻杂志,不怎么说话。她试图用沉默消解回忆,可直到多日后,她脑海里依旧回荡着顾宇的那句话:
“后来?之所以叫初恋,不就是因为没有后来吗。”
匆匆复匆匆,原来人世间的情感,到最后可以这么的风轻云净。有些事,就如暗室里的昙花,花开花落中,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啪——”
一声惊天响雷,拉回了许馨安的思绪。
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少顷,又向外望去。乌云不仅彻底盖住了天空,还送来了一阵暴雨。她的脸色在雨声中苍白起来,起身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伴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位于三十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许馨安踏进电梯时,另一侧的金属门恰好打开,她的余光里闪过一道挺拔的身影。
一个身着白衬衫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
男人白衬衫,黑长裤,看上去清爽利索,得体帅气。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插在裤袋里,似笑非笑的脸上,有一双极其迷人的眼睛。
“这么说香港你是去不了了?行,那我就自己去了。”林陌成说话的同时,已经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标有“总经办”门标的办公室。
他一进去,里头的人立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起身道:“林总,文件已经准备好了。”
“黛黛,”来者接过文件册,姿态很是松弛,语气里带着轻快,“我这大老远的赶来给你们老板代签文件,怎么连杯咖啡也没有啊。”
“哎呀——”黛黛捂嘴笑起来,“林总还是黑咖吗?”
“算了,”林陌成看了眼窗外的雨,大手一挥,在文件册上签好了名字,“下次吧,走了。”
或许是要入冬的缘故,傍晚的这场雨来的有些猛。一楼入口处,寒气裹挟着雨水顺着旋转门往里吹,许馨安都快走出去了,又生生收住了步子。
她的目光出现一种不自然的怯懦,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了。
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刹,一辆红色轿车险些撞到了从楼里出来的人。一个中年女人从车里下来,好巧不巧,那女人一眼就看见了许馨安,她脸一黑,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姓许的!我家海川的事你给我说清楚!”
王海川的老婆怒火冲天地走到许馨安面前时,她才回过神,还等不及她做出反应,中年女人手一抬,一杯咖啡已泼了出去。就在那一刹,一个修长的手臂拉了许馨安一把,她人一歪,那杯咖啡从她身侧飞溅出去,却都结结实实的泼到了那个手臂上。
“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天天来找你!!”
女人的喊叫引来了旁人的注目,她想伸手去扯许馨安的衣服,却被保安拦住了。一同将其拦住的,还有林陌成。
他拉住许馨安的胳膊将她带离一旁,后者似乎被吓到了,眼睛里是空洞洞的一片。
五分钟后,许馨安上了一辆黑色保时捷。
“给我个地址。”
主驾上,林陌成的眼里出现一丝疑惑。很明显,身旁的这个女人状态不对,却不是因为刚刚的那杯咖啡。
他印象里的她,有勇有谋,不是林黛玉类型的女人。
许馨安双手环胸,轻声报了个地址。
时值下班高峰期,cbd地段外加下雨天,路况变得极其差,一辆黑色座驾在雨里被迫开开停停。
雨水打在车身上、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雨刮器发出的摩擦声,将这一刻的时间拖的更长了。
车里没人说话,等红绿灯的间隙,林陌成发现副驾上的人快将自己缩成一团了。
又过了大半个钟,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
林陌成转头,他的话像被空气吸纳了一般,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突然回过神看向他。许馨安蹙眉,目光落到了男人身上。这人的白衬衫有些潮意,袖管被卷了起来,卷上去的那截还裸露着棕色污渍。
忽然,她觉得眼前这张脸分外眼熟,尤其那双黑白分明,神采奕奕的眼睛,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是他!
“林先生?”
许馨安的声音很轻,怕自己认错了人。
车窗外,雨渐渐小了,秋风裹挟着潮湿的味道,在空气里恣意妄为地刮着。刮得天色又灰又暗。
男人的脸背着光,深邃的轮廓在光影中愈发立体。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很快就让许馨安放下疑惑。她确定,这人就是在澳门解她燃眉之急的林先生。
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叫人难忘,虽然只有一面之交。
“看来,我们还挺有缘。”
林陌成气息悠长地笑了。
许馨安的脸上露出尴尬,她上车的时候完全不在状态,以为这车是自己叫的滴滴。“哎呀,”她低呼一声,立刻掏出了手机。
叫车软件上显示,她叫的那辆车由于路况原因,早已取消了接车订单。
“谢谢你了林先生。”
“不客气。”
许馨安的目光重新落到男人手臂上,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又道过谢,下了车。
林陌成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眸色有些玩味。俄顷,他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油门一踩,车身消失在雨夜里。
翌日。
虽然上海的冷空气开始频繁的来,但在相隔千里的另一座城市,却日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香港,中环。
某酒店顶层宴会厅内,霞光透过天顶玻璃穿射进来,将厅内高朋满座的场景,照得热火朝天。
一名稚气未脱的孩童嚷嚷着要玩小汽车,年轻母亲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告诫孩童不要吵闹,却被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家阻止了。
“细路仔嘛,佢要玩就畀佢去玩啦!”
老人中气十足,精神矍铄,话音刚落,便又被上前祝寿的人簇拥住了。
“阿爷!”
人群中出现一抹身影,老人家转头望去,眉舒目展的脸上立刻洋溢出更深的笑容。
“陌成,爷爷的寿宴都玩迟到啊!”
“我这不是紧赶慢赶地赶来了嘛,临时被一个会拖住了!”
“爷爷又要说你了啊,工作的事是永远忙不完的,但你这终身大事什么时候才能忙起来啊?我这半个身子骨都埋在土里的人,可没多少耐心等啊!”
林陌成笑而不语,老掉牙的问题是年年都要问的。
“今天顾宇来不了,他的事我就不说了,就单说你,你要不急,爷爷今天就替你做主了啊。”林老爷口吻从容,却笑得别有深意。
“哎呦!陌成来了啊——”
一个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林陌成转头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小姑妈——林玉梅。
“侬哪能回事体呀,等侬等半天了呀!”
“我临时有点——”
“哦呦,快快快!伐要讲了,吾带侬过去!”
林陌成话音未甫,林玉梅已经挽上他的胳膊,往一旁的偏厅走去。
“小姑妈,这是去哪儿啊?”
“嗯?你爷爷没跟你说吗?”
林玉梅看着侄儿一脸茫然的模样,忽地止步,转头问道:“爸,您没和陌成说啊?”
“他刚到,正准备说的呢!”
林老爷走上前,容光焕发的脸上,有种少见的神采,“陌成,苗师傅来了,爷爷带你去看看。”
苗师傅?!
林陌成眼一黑,“阿爷,没这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我看必要得很!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小子的婚姻大事是犯了哪位太岁!”
林陌成的母亲曾倩也走了过来,被林玉梅一把挽住,“先看看你家陌成的准不准,准的话,我叫老头子把我家顾宇的八字也给苗师傅看看。”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这么将林陌成“拐”到了偏厅贵宾室。
当年林老爷子从集团退位后,和夫人回到了香港生活。他笃信命理风水,老伴过世时,请来的是全港知名堪舆大师——苗师傅,来看家宅。
一来二去,这大师与林家的缘分就结下了。
贵宾厅里,年近八十的苗师傅,白发朱颜,慈眉善目。一身剪裁得体的麻布衫,让他看上去很是仙风道骨。
待林陌成坐定,苗师傅笑道:“阿辰,好耐冇见嘞,你阿爷成日同我讲起你呀!”
“好耐冇见,苗师傅。”
“你阿爷已经将你生辰八畀我,我话要再睇睇相,噉比较准确。”
林陌成一听,原来对方早就看过自己的生辰八字了,老爷子这婚催的是一年比一年狠。
一时间,五、六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林陌成笑的无奈,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答:“苗师傅,噉就麻烦晒你嘞。”
既然事已至此,也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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