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成眸子里含着笑,心说是个聪明女人。他没回答,算是一种默认。
许馨安别过耳边碎发,“第一次做这么疯狂的事”这句话是对她自己说的,但显然,她的话里还含着点别的意味,有些欲言又止。
“人生总会经历许多个‘第一次’。”
“也是。”她调平了座椅,相视一笑,“那么,晚安。”
“晚安。”
由于机票买的急,林陌成没买到头等舱,只买到了两张公务舱的票。两个座位隔了条走道,他看着对方淡定自若地盖上毛毯,大大方方地躺下了。
许馨安躺下后,她的大半个身子被座椅隔板挡住。从她腿部弯曲的轮廓来看,她是背对走道的。
她选择了背对他。
林陌成的眼里,氤氲出了笑。
今天以前,他以为“许馨安”这个名字不会再与自己有交集,虽然这是个足够漂亮的女人。
但说到漂亮女人,他的身边从不缺美女。
清纯的、艳丽的、活泼的,文静的总而言之,他的圈子特点鲜明,说的俗一点,就是有钱有闲兼体面。
因此他接触到的女性,多半也是这个阶层的富家女,有天生漂亮的,也有靠钱包装的。再者,就是试图靠容貌靠手段跻身这个圈层的,有女网红、有女明星,甚至还有外围女。
然而生活的奇妙就在于,当你所拥有的,是你唾手而来的,许多事物便丧失了先天的吸引力。人的心理阈值被不断拔高,不断打破,想要找到一个“兴奋点”反倒成了难事。
直到——他遇见了许馨安。
他们两人的不断巧遇,充满了未知、不确定,这让他觉得有意思,甚至有种戏剧性。
林陌成收回视线,目光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历经十来个小时的飞行后,机窗外的颜色已从墨黑渐渐转为亮白,飞机正沿着设定好的航线一路往南。
机身下,位于南太平洋的岛国,宛如一面镶嵌了绿色宝石的蓝色丝绸,简直美得不像话。
十一月的斐济骄阳似火,而同一时间的上海,却迎来了这一年的最强台风天。一连数日的强降雨,让整座城市都浸泡在了水中。
一辆劳斯莱斯在雨中缓慢穿行,因为下雨,道路变得十分拥堵。抵达目的地时,车上的人早已垮下了脸。
“天天这样堵,正经事都给耽误掉了!”
林玉梅嘴里牢骚不断,从车里下来时,停车场湿滑的地面又险些让她崴了脚。她跺跺鞋底,踩着那双爱马仕限量版高跟鞋,三步并两步地向电梯厅走去。
宏德集团一号会议室里,因为林玉梅的姗姗来迟,会议时间比约定的晚了近半小时。
但为了搭上大集团的船,供应商除了枯等,什么也干不了,连催都不敢催一句。
时间又过了五分钟,只见会议室大门终于被人推开,林玉梅拎着镶钻款爱马仕birkin包,款款而来。
“不好意思啊王总,这雨下的太烦人了,路上堵得不得了。”
“林总您别这么说,我也是刚刚到!”供应商从座位上起身,奉上笑脸,赶忙迎上前给人台阶下。
秘书上茶的时候,林玉梅扫了眼在场的人,目光停在了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她视线由上及下,两眉之间呈现一道纹路,这才不紧不慢地坐到了主位上。
窗外,风雨如磬,天昏地暗。室内,由林玉梅主导的会议,却是顺水行舟,径情直遂。
会议结束后,送走了供应商,主位上的那张脸瞬时变了色。一旁的法务总监察觉到不对劲,只见林玉梅脸色一沉,看向一人:“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年轻女孩是法务助理,她愣了愣,轻声回答:“罗海棠。”
女孩不施脂粉素面朝天,一头毫无造型可言的齐耳短发,外加一身廉价老土的职业套装,看起来不单土里吧唧,还死气沉沉。
土,不是错,只是这间会议室过于豪华,将女孩凸显的格格不入罢了。
但透过这身行头,林玉梅仿佛看到了女孩平庸的家世,以及凡俗的生活。
她甚至看到了她的未来:这个叫罗海棠的女孩会与一个普通的男人结婚、生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最后过完她平淡且无趣的一生。
换做平时,小职员是鲜少有机会和大老板有交集的,但这一天却成了一个例外。起因,只是因为女孩腿上的一双丝袜。
一双老土又廉价的丝袜。
袜子面料厚重,颜色泛白,正丑陋地包覆住一双年轻的腿。丝袜侧边有个破洞,破损处不大,却因为丝袜过白的颜色与粗糙的质感,显得特别突兀。
“员工的形象就是公司形象,丝袜都破了,为什么还穿出来?尤其你们法务部,是拿着合同接触客户的,你们不觉得这会影响公司形象吗?”
林玉梅的话让年轻女孩羞愧至极。她垂着头,满脸涨的通红,“不好意思林总,我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袜子破了”
女孩还想解释,前者却没了兴趣与耐心。
林玉梅眉一蹙,嘀咕了句“乡吾宁”后,走出了会议室。高跟鞋发出渐行渐远的声响,每一声都仿佛踩在了女孩的脸上。
另一间办公室。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
电话里的提示音让顾宇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他在窗前伫立良久,半晌,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冯叔叔周末约了我和你爸去他家吃饭,你和婷婷记得把时间留出来。”
林玉梅一开口就在下达命令,听到“婷婷”二字时,顾宇蹙了蹙眉心。
“周末我约了人谈事情,你们去吧。”
“谈什么事情要谈一天?你抽一小时去露个面总行吧。”
“我尽量吧。”
“别跟我说尽量,就这么定了。”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母与子的沟通模式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了一个施压,一个逃避。
顾宇避开了母亲的目光。他看起来有些烦,不是因为周末的那场饭局,而是许馨安的失联让他有了失控感。
“您有一个未接来电189xxxxxxxx,11月17日,17点15分。”
“您有一个未接来电189xxxxxxxx,11月18日,10点22分。”
遮阳伞下,许馨安将海风吹散的碎发拨至耳后,目光从手机屏上收回,重新看向了远处。
放眼望去,一大片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植物,生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树下,一只黑色猫咪从鹤望兰的叶片下跳过,惊动了树梢上的小鸟。小鸟腾空而起,消失在清朗天际。
面前,是清澈蔚蓝的海水,像面蓝色软缎。
再近一点,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在接电话。
许馨安看着林陌成的侧影,思绪渐渐飘忽起来。她想起头一天登岛的时候,她与他并肩坐在一艘快艇上,终于将飞机上欲言又止的话说完整了。
她说,这里的海真美。他说是。她接着说,你经常做这么疯狂的事吗?对方笑起来,问她指的什么事?
“邀请”她偏了偏头,斟酌着措词,“不太熟的人,一道旅行。”
林陌成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不太熟的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许馨安也笑了,她迎上那双漂亮的眼睛,用默认回应了对方的说法。
她再懒得深究这趟斐济之旅,说白了不就是男男女女的那点事儿。只不过,她要说自己对这位有钱有闲的帅哥毫无兴趣,一切都只是冲动的结果,估计对方也不会信。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容易让人心动的男人。
就像这一刻,他站在光里,深色墨镜强化了面部轮廓,虽看不清神情,但他的姿态很放松,一手握电话,一手插在裤袋里,挺拔的身材被骄阳拖出一道光影,忽地就让人眼前一亮。
一名服务员走过来,拉回了许馨安的思绪。
年轻小哥为他们送来饮料,放下托盘时,微微欠身后才离去。许馨安投去一瞥,心头涌出些小情绪。
从他们在岛上的吃喝用度看得出来,林陌成要么是这儿的老板,要么是这儿的vvvip。因为这里的服务员不仅毕恭毕敬地称呼他为“林先生”,连带着对她也分外客气。
不一会儿,又走来一位服务生,手里拿着两套浮潜装备,显然,这也是为他两准备的。
许馨安收回目光,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发丝,拿起了手机。
差不多该回电话了。
她拨通了顾宇的号码,电话那头却是占线的声音。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林陌成已向她走来,只听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拜”,便收起了手机。熄屏的瞬间,通话记录的第一行正静静地躺着“顾宇”二字。
林陌成看到沙滩椅上的浮潜装备,笑问:“下海吗?”
“可我不会游泳。”
许馨安微微笑,仰头看他。
一阵海风吹过,将她耳边一缕碎发拂成了一道漂亮的曲线。林陌成忽然有一刹恍惚,眼前这张笑脸仿佛在哪儿见过。
那是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或画面,总之,是记忆深处的东西。
这感受一闪而过,让他有些诧异。
艳阳下,蔚蓝大海正展现它温柔平和的一面,不会游泳的许馨安穿着lifejacket,很快适应了浮潜的节奏。
两人上岸后,她提着浮潜面罩回到沙滩椅上,笑说今天的体力用完了。林陌成走过来,顺势握过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声音里带着笑:“走,带你补充体力去。”
感受到对方掌温的那一刹,许馨安心头忽地一紧,目光变得闪躲起来。她起身,佯装要拍身上的沙子,又顺势将手抽了出来。
几滴水珠正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她微微垂首,面颊由白转红,像是一颗刚刚成熟的鲜嫩果实。
林陌成看着她,扬起一抹无声的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