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许馨安和顾宇身上依次扫过，半晌，又继续刷起手机。
偌大的空间出现短暂的静谧，无声的较量正在暗流涌动。
林玉梅说的不急不缓，一切又都合情合理，不动声响中，什么都盘算好了。她理了理肩上那条俄罗斯定制款水貂毛披肩，继续道：
“顾宇，你说妈妈说的对不对？你上次还说许小姐善学习，又能干，你也不希望她在公司里被人说成是借你上位吧！”
后者的眼中出现一丝犹豫。
“你们还年轻，可作为长辈，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啊！”
林玉梅看似和蔼的语气里，是步步为营的自信。心说一个捞女，你想做你的黄粱美梦，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她终于看向最后一个人，“陌成，你那儿多一个助理没什么问题吧？”
林陌成抬眸，语气有些寡淡：“行啊，只要当事人没问题，我这边随时欢迎。”
他笃定顾宇不会放许馨安走，所以他的答案无关紧要。倘若这时说不适合，只会显得怪异且不和情理。
“那就这么定了，许小姐，那阿姨就替你做主了啊，薪水待遇一切不变。”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还是看顾宇的想法吧。”
许馨安淡笑，脸上水波不兴。
事到如今，她是继续留在宏德，还是去别家公司，于她而言区别都不大了。毕竟来宏德上班的目的，无非是与顾家扯上关系。
关键是，她觉得顾宇不会让步。
她看向他，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令人意外的是，他却迟迟不出声。
一种不祥的念头猝然而至，像是雪崩前冰层破裂的声音。
一直沉默的顾宇终于开了口：“馨安，我妈说的这些问题，我确实也想过”
其实他哪里想让许馨安离开宏德，离开自己身边。母亲的伎俩，他又怎会看不出来，但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提议，他着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不仅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还必须有所退让。否则，以母亲的能力，一定会让事情演变的更糟糕。
“馨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但我也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遭到闲言碎语，所以去陌成那边呢我倒是也放心。”
一旁的林陌成心中咯噔一下，只见顾宇看过来，“陌成，那许馨安就交给你咯！”
一眨眼，仲春已至。
许馨安在离开宏德前，最后一次参加了与tk公司有关的会议，会议结束时，听同事说起了卞丽。
卞丽通过其他社交平台，尝试着做了一次直播，结果遭到了网友们的强烈抵制。
有人嘲讽她当过坐台小姐，却把自己包装成“美女学霸”；有人耻笑她欺骗粉丝，明明催吐却谎话连篇；更有人咒骂她赚黑心钱，说她在直播上推荐的减肥产品有质量问题。
面对铺天而来的负面声音，卞丽已是束手无策、黔驴技穷。
无奈下，这次为复出之路的试水直播，最后是草草收尾，以失败告终。
同事和许馨安八卦完卞丽的事，话锋一转：“馨安，听说你要离职了？”
她点点头，说是。
对方不解：“顾总这么重用你，干嘛要离职啊？”
她又想起那晚的一幕，恍惚中，扯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就这样，在命运的裹挟下，许馨安去了另一家公司——云达集团。
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上，两栋标有“云达”字样的a级写字楼，正展现出这个城市快节奏的一面。
阳光从高处洒下，又被写字楼的玻璃窗切割成无数个粒子，在日往月来中见证光阴里的潮汐潮落。
转眼间，她来云达集团上班已半月有余。来报道的那天正是愚人节4月1日，她心说这真是个好日子。
这十来天，她从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安之若素，终于渐渐适应这个新环境了。
同事间相处的还算愉快，负责的事务也和之前的差不多，要说这里有什么不同，大概也就大楼的地理位置更好点，离地铁更近点，楼下还有个中央公园。
有次她加班到很晚，出了大楼正巧看见一对银发老夫妻在公园里散步。老太太腿脚不好，老先生搀扶着她，走的很慢。月色下，两位老人手挽着手，相偎相依的脸上满是温柔祥和。
那画面让许馨安有一瞬动容，她心底最柔软的东西被狠狠勾了下。
自那天以后，她上下班路过那个中央花园时，总会张望一番，只是那天的那个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甚至一度怀疑那日所见，只是自己产生的一场幻觉。
然而她不想遇见的人却偏偏会不期而遇，会议室、办公走道或是电梯间里。
只不过两人见面几乎零交流，若有旁人在场，最多出于礼貌点头问个好。
记得有次两人在走廊相遇，他被人簇拥着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收住步子，想要转身时已来不及。
他边走边和助理交代工作，神情肃穆，大步流星。从她身旁经过时，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移开，两人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彼此就像人海中的匆匆过客。
她转头看向那个背影，一时心潮难平。
这天，许馨安刚进公司，就被人叫去了会议室。
“许馨安，这个材料老板明天开会要用，你分类归档，明天我出差不在公司，所以下午四点前要交给我。”
说话的人语气颇硬，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显出几分凌厉，“还有，刚刚发到你邮箱的报表也在下班前反馈给我，另外，我出差期间的工作安排，我会以邮件形式告知，记得查收邮箱。”
说话这人是总经办负责人——lili黄，她之所以如此严肃，是因为她不喜欢许馨安。
原因很简单，这人跳过了面试环节，是空降进来的。
lili黄记得她们曾有过一次交集，在芳茂山服务区的那次。是她送来了文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当时她对这人还颇有好感。
可如今再看到她，心境和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她心想这人原本是顾宇的助理，现在却毫无征兆地空降到了云达。能空降到总经办的人，不是有点特殊背景，就是老板有特殊用意。
单凭这，许馨安就不可能成为“自己人”。
“啊对了，昨天的材料理好了吗？”
“快好了。”
“那你下班前一并交给我。”
许馨安说好，语气平静。
她清楚，这位黄小姐总将最麻烦、最繁琐的工作安排给她，是因为她空降的身份不招人喜欢。
不过她懒得去搞职场内耗，毕竟她也无心这儿的工作，很快就会走人。因此人事斗争那些劳命伤神的事，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参与。
翌日，lili黄出差去了广东分公司，总经办一连半个多月的怪异气氛，也随着负责人的离开一并销声匿迹。
但许馨安的心绪反倒紧绷起来，因为她要给林陌成去送文件了。
电脑前，她又一次做下心理建设后，离开了办公室。
穿过一道走廊，她看到了ceo办公室的门标。这是她头一次来这里，一面磨砂玻璃门紧闭着，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一秒——
两秒——
门内没有动静，那人难道不在公司？
门外，许馨安迟疑片刻，又看了眼手上装订好的资料。这是lili黄刚在电话里特别强调，要“现在、立刻、马上”交给老板的文件。
既然那人要的这么急，要不先将资料放他桌上？等他回来了自然就看到了
这念头刚起，她就像鬼打墙一样，门把手一转，走了进去。
“你真不去啊，今天三哥他们都去的呢！你要不去，人家都觉得没意思了呢！”
办公室里，一个衣着性感的女人正俯在林陌成身侧。女人殷红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衣领，语气轻轻柔柔的就快滴出水来了。
“是么？”林陌成拉开女人的手，眼里似笑非笑。
“嗯那你说呢？”女人媚笑，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又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林陌成刚想说话，一转头，目光与另一人撞了个正着——
“啊！”
愣在原地的许馨安低呼一声，她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个东西炸开了。
“有事？”林陌成冷冷开口。
“啊，这个是lili要我交过来的资料，说您急要。”许馨安抬起手上的红色文件夹，似乎想到什么，又赶忙补充一句：“不好意思，我刚刚敲过门了。”
“放下吧。”林陌成抬眼，示意她把资料放下即可。
许馨安走上前，心跳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逐渐加快。她在巨大的慌乱中放下文件，随后逃一般的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她先是去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气粗，回到位子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分机正响个不停。
她接起来一听，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电话里，林陌成的声音依旧很冷。她说好，接着那头就是离线的声音。
许馨安隐隐生出不安，拿上记事本，又往刚刚出来的方向走去。快到那人办公室时，她看见玻璃门由内打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脚下一顿，收住了步子。
走廊里，发出了高跟鞋的声响。女人纤细的身姿在鞋跟的助力下，不仅显出几分妖娆，还透出目空一切的姿态。从许馨安身边走过时，那人脸上露出一股耐人寻味的表情，随后打开手中墨镜，戴了起来。
隔了半晌。
许馨安抬手看表，重新向前走去。
这次，她留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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