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买支花吧!”
车外,小男孩捧着一大把玫瑰靠过来。
虽是初春,男孩的衣着却有些单薄,一双干瘦的手拢了一大把花,黝黑的脸上已看不到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
林陌成眉峰挑起,突然笑了,指指副驾,说:“你看,我没女朋友呢。”
男孩楞了下,随即说道:“那你就给自己买一支吧,情人节也可以自己过的嘛!”
这话接的又准又狠,林陌成脸上的笑一时僵住,随后又慢慢扩大,再扩大,直到眼底溢满笑意。
“多少钱呢?”
“30一支,白天要50呢!”
那束花实在不小,小男孩的脑袋歪在一侧,花被斜在了另一边,一双黑眼睛像花丛边的黑曜石。
“来,扫码。”
林陌成拿过手机,声音比平时温柔。
“一支吗?”
“都给我吧。”
小男孩清清冷冷的脸上浮出不可思议的光彩,赶忙将胸前的小牌子举起来,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付完钱,林陌成将花放到副驾上,“快回家吧!不要再到马路当中来了。”
“好咧!叔叔再见!”
男孩冲他挥挥手,他也挥挥手,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地穿过马路,消失在视线里。
他又扫了眼副驾上的花,老实讲,这花真是毫无美感。
它们被廉价的玻璃纸绑在一块儿,有些花瓣已经蔫儿了,露出颓败感。他心说如果我是女的,要是哪个男的给我送这花,估计不会开心到哪儿去。
车流缓缓动起来,那束渐渐走向衰败的玫瑰正释出淡淡香气,他又看了眼那束花,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车速,眼里有种许久未见的柔和。
虽然这花少了点质感,但并不妨碍它在这一刻所代表的意义。
继而,又一次想到了那个人。
想到那人曾经送给自己的那盆花。
去年初夏时,那个小盆栽开花了。枝干上两朵白色小花紧紧攒簇在一起,没有玫瑰的艳丽,却十分清雅。
她说这是“特别有意思的一种花”,他倒没看出哪儿有意思,只是花谢的时候,让人觉得蜃楼一场。
夜渐浓,因为情人节的缘故,路面依旧拥挤。林陌成开开停停,先前胸口积着的那股气渐渐在回忆里消散。
“林陌成,我刚刚看到一个超大的海参!”
“多大?”
“有这么大呢!”许馨安摘掉潜水镜,伸出两只食指比划起来。
“林陌成,还是你来开吧,右舵的我倒不进去。”
“有点信心!”
“把法拉利蹭花的信心吗”
“林陌成,你怎么会怕鸟呢?”
“不可以吗?”他扬起下巴看她。
“这事你别再让人知道了。”许馨安一脸神秘兮兮。
“哦?”
“像你这种有钱人,人家拿个鸟就能把你绑架了,说出去,有点丢人”
回忆越涌越多,他呼出口烟,轻轻笑了。前方是个变道口,他突然转向灯一打,车身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夜色中,那辆黑色座驾有种不顾一切的狠劲,直到那片熟悉的居民楼显出轮廓,林陌成才渐渐减速。
放眼望去,无数个亮着灯的窗口,像洒在人间的星河。
他将车停在了一个暗角,熄了火,下了车。
思绪,一下就回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眼里透出一股温柔的神采,就连指尖静静燃起的薄雾也变得柔情万种。
他想起许馨安刚进公司那会儿,他心头还有被人玩弄的怒意,总是对她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尤其是他们在南京相遇的那次,他说了些气话,故意为难她,现在回头想想,觉得自己真他妈幼稚。
一轮圆月在他头顶透出奇异的光,今晚的月色美极了。
在他身后,走过一对情侣,隔了会儿,又走过一对。今晚气温虽低,却阻挡不了大家过节的热情,有个地方却是清清冷冷的。
某警局。
大厅里,一位值班民警从座位起身,看向来人。
“陈警官刚刚下班了,你有什么事吗?”
“那余警官在吗,我有东西给他们。”
不一会儿,出来一位警察,那人见到许馨安时,颇为意外。
“余警官,这个是我今天无意翻出来的。”
她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神色平和,“这个是alan早前让我买来,准备寄给他孩子的。”
余警官是当时负责alan案件的成员,他接过东西,又听对方说:“当时我买好后,他已经给过我钱了,只是一直放在我这儿忘了处理,麻烦您交给他太太吧。”
余警官看了看两张空白贺卡,点点头,说好的。
今天无意翻出贺卡时,许馨安有些惊讶,当时这东西被随手夹在一份资料袋里,那是alan打算在圣诞节前寄出给他两个孩子的。
她有次提醒过他,他说“不急,先放你那儿”,哪知一放,就放成了遗憾。
如果时间倒转,他会在上面写什么呢?至少,会写句“圣诞快乐”吧。
但人生没有“如果”。
人生,只处处充满遗憾。
许馨安从警局出来时,情绪莫名的低。
今晚的街头很热闹,年轻男女的脸被霓虹灯火映出光彩,她的目光却有一刹茫然,而后叫了辆车回家。
月色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许馨安从车里下来,向小区入口走去。
突然,她神色明显一愣,脚步怔在了原地。
一张侧颜让她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她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
仿佛心有灵犀般,林陌成忽地转头,那张素净的脸一下就闯进了眼底,他也是一愣,很久,才回过神来。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周遭很静,夜色中却起了涟漪。
“最近好吗?”
林陌成走上前,眸子清亮,又深不见底。他感觉她瘦了,身上的大衣显得有些空荡,一头长发被随意扎起,几缕发丝顺着耳际垂下来,好看极了。
“挺好的,你呢?”
他笑笑,“还是老样子。”
路灯下,两人身影被拖出斜长的影子,脸上却都有一层轻柔的光。
“你手受伤了?”
许馨安眸一垂,注意到对方夹烟的那只手包着一圈医用护腕。
“哦,”关节与筋肉上的痛感,被林陌成藏在了云淡风轻的语气里,“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晚,砸向他的那枚手机,仿佛承载了顾宇全部的怒火,医生的诊断是腕关节韧带损伤、轻微骨裂以及因损伤导致的关节不稳。
许馨安点点头,目光渐渐闪躲起来。
突然,一道汽车急刹声打破了安谧的夜,两人同时看向路口,只见一辆银色座驾冲到了路边,车门从里推开,顾宇走了下来。
他脸色晦暗,神情颓废,视线落到林陌成的脸上时,又无声划开。
“馨安我们可以谈一下吗?”一开口,顾宇的情绪就激动起来。
“该说的那天我都说了。”
“你就当是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可以吗?”
“你觉得可能吗?”
许馨安直视着他的眼睛,反问到。
气氛沉默起来。
谁都做不到彻底的遗忘,但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她相信唯有放下,才能自在。
“你走吧,我们都向前看吧。”
夜色下,许馨安神色坚定,言毕,转身向楼道走去。
转身的刹那,她的余光扫过另一张脸,心口像被什么拨动了下,脚步就放的更快了。
顾宇杵在原地,那抹决绝的身影让他脸上划过一道仓猝。
良久,他将目光移到林陌成的脸上,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的肩头垮了下去,“林陌成,你把许馨安让给我吧”
他终究低到了尘埃里。
这一刻,他的眼睛看不到一丝神采,像两颗死气沉沉的黑色珠子。从前那个神采奕奕的顾宇消失了。
“顾宇,别这样”
林陌成的心揪起来,他想解释,想安慰,可话到嘴边,他发现在这复杂的三人关系中,他是最没资格说什么的。
“不,陌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你退出,许馨安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顾宇——”
“你就当帮帮我,不可以吗?我从来没求过你,是不是?”
林陌成喉结动了动,竟无言以对。
“我不管你和许馨安是怎么认识的了,也不想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顾宇的肩垂的更低,眼里却燃起一丝火苗,“可以吗?你只要帮我”
他的声音有了哽咽,“可以吗”
月光躲进了云层里,昏黑中起了风,像山雨欲来的前兆。
天微微亮,一夜无眠的许馨安刚刚有了倦意,又被手机的震动叫醒。她看了眼那个名字,将手机调至静音状态,放进了抽屉。
到了晚上,她看到手机上居然有几十通未接来电。打开一一看下来,果然都是顾宇的,正想熄屏,她注意到满屏的未接来电里,有一通是林陌成打来的,犹豫片刻,她回拨了过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你找我?”
“嗯。”
昨晚林陌成将顾宇劝回了家,自己到家时已近半夜,人很倦,却毫无睡意。
对方让他“退出”,但他和许馨安都不曾开始过,何谈退出。
他在窗前抽了整夜的烟,或许只有一种方式,才能让顾宇明白,所谓的“退出”,是毫无意义的。
“许馨安,这边过完五一,我就回英国了。”
他的语气看似轻松,像是提前在和朋友道别。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下。
“嗯,那——”
许馨安话音未落,门铃突然响起,一声接一声,急促又刺耳。她走出卧室时,门铃声已变成雨点般的拍打声。
“怎么了?”
电话那头,林陌成也听到了动静。
“有人敲门。”
许馨安说着旋转门把,门在打开的一刹那,她对上了一双阴冷的眼睛。
几十通无人接听的电话,终于将顾宇的耐性耗光,他心头积压的情绪在门开的那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报复成功了是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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