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将毛兰花忍痛贡献出来的几样糕点,用红方巾包裹好,放进前头车篮里,然后又卸下后座上的案板和竹篓。
“你待会紧追两步跨坐上来。”
说着赵军一脚踩在脚踏上一脚在地上蹬了两步,干脆利落地上了车子。
赵明本来想说让他先上车,现在也不好张嘴了,只得紧跟着小跑几步伸手拉住自行车后座硬着头皮往上蹦。
好在他腿也不短,一次就蹦跶上去了,赵军前头重心很稳,赵明蹦上来那会车子都没有大的晃动笔直往前跑着。
上湾村和下湾村是紧挨着的村子,不过中间隔的土地面积比较宽广。
从赵家去姚家,得先往东走穿过上湾村和一些田地到达东边那条布满土石子大路,然后沿着大路往北走到下湾村并排的位置,出了大路沿着东西走向的乡间小路往西走,进了下湾村往村最北边走便是姚家了。
所以虽然姚家和赵家房子大概在一条竖线上,直线距离也就两里不到,但是走正规路上得绕出一倍不止的距离,步行走的快也要半个多小时。
个别时节,可以直接从地里穿行走直路过来,但是这个时节,地里都是高高稠密的棉花杆高粱禾,从地里穿行困难非常大。
赵军骑车自然走大路,到达下湾村并排的那处岔路时,赵军并没有拐进来而是说了走北边近一些的小路。
赵明没有自行车,靠脚走来过姚家两次,知道如果从刚才那个岔路过来是远些,因为那条路得先走到最西边再往北边走,像一个直角三角形,走宽的路得走两条直角边,走这条小路相当于是直角三角形的斜边。
赵明上过高中,他是知道这些知识的,但是他觉得小学都没读过几年的赵军肯定不懂,他会选这条路不过是走得多了的经验之谈吧了。
赵明总觉得今天在赵军那里跌了面子,便有心卖弄一番,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其实真不难,不过我想你应该听不懂。”
身后的话早随风飘走了,赵军也没听清说了些什么,便一直沉默着,赵明便越发肯定赵军什么都不懂,他说了那么多不过是对牛弹琴吧。
赵明便不再说了,可等他空下来打量周围场景才有些吓到,这小路又窄又长,两边还是小河沟,步行肯定没问题,可这骑自行车别一不小心骑到沟里去了。
眼看着赵军越骑越快,赵明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好在平安到达小路尽头。
小路尽头有一个较缓和的上坡然后路面变宽了许多,而这头路边是两个很大的池塘。
较宽的路面大概有十来米,然后是一条三四米的石板桥,石板桥很狭窄,平常赵明经过时都得小心翼翼,就怕掉下去了。
可赵明看赵军这架势根本不打算减速在这块较宽的路面停车下来走过去,他居然打算骑着自行车过桥?
赵明吓得跳了下来。
赵军便在上桥之前急促刹车停了下来。
回过头脸色不愉地看向赵明道:“你做什么乱动?差一点我俩就栽到河里去了。”
赵明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杀猪佬的大哥,可他冷着脸还是有些惧怕,争辩道:“到这还不停车,你还能骑过桥去?”
赵军挑眉反问:“我一直骑着过桥,有什么问题吗?”
眼看时间不早了,赵军也不跟赵明啰嗦道:“你害怕啊?那你早说。”
“行了,我先过去然后过来扶你。”
都到了桥跟前没空间助力也没有流畅的惯性,赵军自然不能再上车骑过去。
他一手轻松一提便架着自行车准备上桥,上去之前还很有兄弟爱地让赵明不急,害怕走不稳就等他待会过来扶着他。
这话可把赵明烧的脸上通红,只有小孩子过桥才需要扶的,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害怕的。
所以赵明没听赵军的,在他上桥后紧跟着上了桥。
那桥不足一尺宽,下面是衔接两个池塘的大河沟,水面还是流淌着的,赵明看得有些晕乎,而身前自行车稳稳当当直线平移着,他便小心伸出手去抓着。
靠近村子这边的桥头和那边有些差异,过了水域沿着桥延伸的土地只有桥面那么宽,其余地方会比桥面矮一些,但是比较宽阔平坦。
赵军提着自行车自然往宽阔平坦的地方就下了桥,并没有笔直沿着石板往前走,他往侧边一脚跨了下来。
自行车便跟着他和桥面斜出了一个角度,扑通一声自行车尾处的赵明被扫进了河里。
赵军回过身见了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斥责道:“不是让你害怕就等着的吗?”
这处河沟是为了两边池塘相通特地挖的,倒也不是多深,可为了防止一下雨就涨水淹桥,桥两边的土抬得有些高,河沟边布满水草很是湿滑,赵明折腾一番又滑回水里。
赵军见了忙将车撑起来架住,然后去拉赵明。
此时赵明在河沟里大概呛了水,手在水里扑腾,赵军便抓着他后背的衣服准备把他拉起来,不想衣服刺啦一声撕裂开了。
赵军一紧张又将人放回水里。
最终将赵明弄起来时,头发里身上全都是绿色的水草,还是那种很小的湖缥,很难摘除干净,何况他衣服还破了。
赵军皱着眉头说:“你这样太不像样了,路人看了都要笑话,何况姚家家中现在一屋子人。”
赵明刚刚从水里被救起来,此时还惊魂未定,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赵军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先去边上菜园子里躲着,我去赵家说一声,将肉带回来,然后带你回家换身衣服再说其他。”
说着赵军骑着车子走了。
赵明自从做了老师后,包袱很重,如今看自己的确很狼狈,怕被人看了丢脸便不做他想到了边上菜园子里将自己藏起来。
赵军骑自行车哪怕驼着一个赵明也比赵大强走路快,所以赵明眼看赵军没人影后等来了赵大强。
赵大强却不是一个人,他走半路上碰到一个下湾村的汉子,对方从东边田里灌水回来。
赵大强在这村里住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老熟人,赵大强好吹牛并且他如今的确比以往风光,逮着个人便说了一路。
有外人在蹲在菜园子里的赵明自然不好喊人,他反而往里面藏了藏。
赵军到姚家后,堂屋坐着许多人,他不好说细节,只说赵大强在后面很快就到,姚父想拉着赵军让他坐过去喝茶,赵军没动,他将提篮交到姚母手上时尽量压低声音说起了肉的事。
“是我听差了,以为肉都是拿来这里的,不想老头说是给两边准备的,这不听说毛家那边还在等着肉下锅。”
姚母听了这话便忙将赵军往厨房那里带,路上还挽尊着说:“我就说没有拿那么多礼的,人来了就行……那拿一半回去还是怎么说?”
“不用那么多,切两斤下来也就够了。”
听了赵军的话姚母脸色又好看了不少,原本姚家拿来的肉也的确多到离谱,原先她还起疑呢。
如此听了才明白过来,想着也就合理了。
可这么一弄,便是好事也坏了三分心情,就算最后剩下五六斤肉在这里,她也承不了五六斤肉的情。
可赵军说意思意思切两斤回去打发了那边就行了,这样一来剩下的那也还有近十斤,足足够了,她们家脸上也好看。
姚母让赵军在厨房门口等着,她进去切肉出来。
此时姚家厨房可热闹了,儿媳、妯娌都在这,这种事姚母不好对儿媳、妯娌开口,便切了肉让姚晴天悄悄地拿出去。
陈玉倒是看见了,还以为姚母是想拿点肉到她娘家,她做儿媳的也不好开口,只当没看见。
姚晴天拿着肉出来,将赵军引到后院门口送人出去,不忘小声问赵军,赵明有没有被打发掉掉,今天会不会来这?
大好的日子,姚晴天不想看到赵明。
赵军笑着说赵明失足掉水沟了去了,一身狼狈,大概不好意思过来。
姚晴天听了便也高兴了。
关院子门前说了句:“那你快去快回,今日的小鸡贴饼特地给你烧的,回头记得多吃的!”
说了要让赵军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她肯定得言而有信。赵军大概猪肉吃的多不喜欢了,所以姚晴天磨着姚母杀了两只一斤多一只的嫩公鸡。
这样还没开始打鸣的嫩公鸡肉最为鲜嫩,最适合做小鸡贴饼了,姚晴天记得赵军爱吃辣,所以她放了几个干辣椒进去,这样姚母也不会说紧着孩子吃,反正孩子有其他肉吃。
赵军在半路碰到了赵大强,此时赵大强已经和同行一路的人分开了,因为人家到家了。
赵军同赵大强说了赵明掉河里不打算去姚家吃饭的事。
“那你把肉给他让他送回去,你赶紧回来。”
赵大强跟着赵军吃杀猪饭次数多了,也习惯他出来喝酒赵军陪着,所以根本没做他想。
赵军走到桥边找到赵明,将肉交给他说道:
“姚家叔伯兄弟都来了,老头子一个人怕下不来台,我就先不回去了,留下来给老头子挡挡酒。”
赵明便想起姚家的酒桌文化也想起上次端午节在姚家差点喝死过去的经历。
越是这种穷酸的农村人越讲究这些陋习,新女婿上门非得把人喝趴下才好,说这样以后女儿到了婆家才不受欺负。
对此赵明嗤之以鼻甚至深恶痛绝。
他是知识分子是老师,喝的酩酊大醉不止有损他的形象更有辱斯文。
所以赵明其实并不想去姚家吃这顿饭,不过他看着赵军离开的身影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最后赵明提着两斤多肉一路遮遮掩掩回到上湾村,毛兰花已经等得很不耐了,见了赵明的样子,知道他是自己掉进河里也来不及追问其他,三人收拾好便匆匆往前湾村毛家去了。
而此时姚家堂屋里,热热闹闹摆着两大桌,一桌按席位坐了八个大男人喝酒,下面一桌便不讲究妇人孩子都围在这里。
新女婿上门,自然要坐主桌东边一席,要是赵明来了就是他和赵大强坐一席。
可来的是亲家大哥,那也只能搁一席上,因为东边本就有两个位置。
如此赵军和赵大强并排坐到东边席位上。
这个位置少不了要被敬酒,一般人家也只会对准姑爷放点水,亲家公和男方亲戚或是媒人那肯定是跑不掉要被灌酒的。
而赵军呢,在座的大多在别的酒桌上碰到过,但是他这个杀猪佬和别人不一样,他话特别少,加上今天他的身份也有些尴尬,便没有人找他喝酒,都逮着赵大强劝。
偏偏赵大强特别喜欢这种氛围,来者不拒,所以上面热闹得很。
陈玉把大儿子派到主桌去蹭肉吃了,所以时时瞟一眼,看了主桌情况便笑着打趣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军是新女婿呢,你们看看那架势是不是很有意思。”
大家听了纷纷往主桌看去,别说,看平常不苟言笑的杀猪佬坐在那里吃肉躲酒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乖巧。
虽然很违和,但是真的很有意思。
刚从厨房赶过来的姚母不明所以,谦虚道:“今日饭菜有些简陋,嫂子和婶婶们多担待啊。”
实际上姚母觉得今天格外得脸,这顿饭有鱼有鸡,肉和肥肠加起来也有十好几斤,就是一般人家娶媳妇酒席也没这么大手笔。
何况他们这只是过中秋节,她觉得可以拿出去夸十年了。
今天来客都是冲着女儿的,以后姚晴天出嫁了,在座的都是她最亲近的娘家人,受委屈了得这些人出头,所以姚母招待得分外殷勤周到。
姚晴天是她唯一的闺女,哪有不疼的,不过是条件有限,而十根手指头有长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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