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方，青墨色服装的李府尹微微作揖，朝台下众人致意。
“此次酒宴，广邀我第六道才子，各位的到来，令我这府邸蓬荜生辉啊！”
李府尹收起手势，脸上挂着笑容。
“府尹大人客气了，能来到您的酒宴，才是我辈读书人的荣幸。”
台下不少人附和，恭维声不绝如缕。
很快，酒菜逐步上桌，伶人歌姬相继登场。
才子佳人，歌舞升平，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喜悦当中。
可不知为何，韩瑾总感觉这位府尹大人目光隐隐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酒席上，几大区域被李、丰、卢、杨四家瓜分。
其余小族次之，外地小族再次之。
“今日酒席，不仅仅是为了广邀各位才子，更重要的是此次院试上，出现了一位妙笔生花的嫡仙人。”
李府尹目光审度韩瑾，眯着眼睛十分友善的样子。
但是韩瑾却毛骨悚然，随后又释然。
该不会，这老家伙真要诏安自己吧。
此话落在场中其他人耳中，均是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
随后场下响起低声议论，声音中均是猜测此人是谁。
不少眼尖的人，已经将目光投向前排的韩瑾。
此时，两位主考官将试卷递给卢监察御史。
卢家虽与李家结仇，但卢御史与李府尹毕竟同朝为官，明面上相当和善。
“此文，名为滕王阁序！”
卢监察御史面向台下，淡淡说道。
众人心中却十分茫然，滕王阁他们自然知道，可这篇文又是谁写的。
不等众人反应，卢监察御史身穿八莽圆领袍，继续说道。
“大魏、韩瑾。”
场中有不认识的，相互交头接耳：“韩瑾是谁，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啊，哪里蹦出来这么一号人物。”
有认识韩瑾的人纷纷侧目，狐疑的望向韩瑾。
“怎么可能，他才写了多久，一个时辰交卷能写出好的文章？”
……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第一段话毕，城中顿时安静的可怕。
没有一句言论，耳中却如遭轰鸣。
在座的各位，就没有傻子，写景能达到这种境界，不亚于当世文豪。
尤其是不惜笔墨，极致的写景色彩变化。
众人咽了咽口水，安静的等候下文。
“时维……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俨……临帝子之长江，得天人之旧馆。”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鹤……即冈峦之体势。”
画面感扑面而来，飞阁流丹，层峦耸翠，青雀黄龙之轴。
无不是色彩缤纷，摇曳生辉。
尤其是“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一句。
不困于静止画面色彩，着力表现山光水色之变化。
上句朴素淡雅，下句设色凝重。
堪称写尽当月之景。
众人回味在已经中，俨然不觉时光流逝。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
“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嘭！！
听到此处，不仅是场中众人。
就连李府尹也当场愣在原地，丝毫没有察觉到手中酒杯掉落。
落霞孤鹜起飞，秋水长天一色。
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浑然一色。
彩霞自上而下，鼓舞自下而上，相映增辉。
场中颇有名气的几位文人，望向卢御史目眦欲裂。
他们从未想过，景物描写，竟能达到如此地步。
这位叫韩瑾的后生，极为了不得。
即便是许恪等怀抱夺妻之恨的读书人，此刻短暂忘却了仇恨。
握住酒杯的手滞在空中，像是一尊雕刻。
监察御史并未被场中变故打断，声音反而愈加高亢！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一句道尽荒凉人生，即便是正在朗诵的卢监察御史也不由晃神。
韩瑾作为当事人同样感慨。
当年，彩礼难越，谁悲单身之狗，萍水相逢，尽是他人之妻。
“嗟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未晚……”
“……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最后这几段话，老卢完全是抒发内心情感。
那几句“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起效穷途之哭。”
铿锵的语调，将他内心出的不甘沉沦诉尽衷肠。
大魏国连年战乱，百姓沉沦而皇室贵族却不管死活，毫无作为。
许多清官寒门难以进取，贪官权贵却贪图享乐。
他宁移白首之心，不坠青云之志。
随后，卢监察御史的目光望向韩瑾，眼神中带着无尽仰望。
酒宴中，众人安静的吓人。
许多年纪轻的读书人或许不明白其中意境，像是李府尹和几位主考官，还有不少官吏商贾。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外出谋生之人如雨打浮萍，满座都是他乡之客。
道尽的是失路之人，道不尽的是人生苦短，勿要因年华易逝和处境困顿而自暴自弃。
就连站队李家的两位主考官，此刻都有种悲从中来的无措感。
而后更是有“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决心。
敢为在座的各位，谁人敢言仕途坦荡，即便是他李府尹。
难道就如众人眼中所见那般，春风得意马鸣蹄？
在某一段困难时光，独自踏上官场。
只是或许时光蹉跎，在岁月中沉浮已忘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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