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又何必回去?
顾念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之后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无数个难熬的日夜,都是一个人忍受着孤独捱了过来。
早就习惯了。
现代的生活并不美好,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回想旧事只会徒增伤感,让自己陷入情绪内耗。
想到这里,顾念轻轻叹了口气,收住情绪,随之跨入离恨宗的大门。
大门砰的一声自动带上。
紧接着起了一层雾,灰白的雾气缓缓舒卷,带来一阵清凛的冷意,冷风扑面,夏日喧嚣的暑气一瞬安静下来,连带着枝头的鸣蝉,也不复往日的聒噪。
有点恐怖片里的气氛了。
这种诡异的寂静让顾念心生警惕,她放慢脚步,一步一顿,每走一步都要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可是有时候在幻境中探索,就是入局的第一步,因为在你把幻境当成既定事实的那一刻,幻境就已经开始惑乱心神了。
每走一步,陷的就越深。
顾念逐渐分辨不清幻境与现实。
系统与顾念五感相通,感应到她的状态,赶紧出声提醒:“宿主,清醒点!”
系统的声音湮没在一阵嘈杂的指责声中。
“顾师姐,你下山历练也快一年多了,我们以为你是去斩妖除魔,护佑百姓,顺带精进一番修为,却没想到原来是风花雪月去了,你怎么对得起师父他老人家的苦心栽培?”一个黄衫女子冷声质问。
没等顾念开口,黄衫女子身旁的男子怒气冲冲的走上前,连场面话也不说了,冷笑道:“还请顾师姐解释一下,你身为宗门大师姐,是怎么和那妖界的小城主好上的?”
“对啊,解释一下!”围观的弟子们炸开了锅,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时不时就有几句不好听的话钻进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顾念心中莫名泛起一阵酸楚,紧接着是一种难言的委屈,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反驳道:“我没有……”
“没有?”那男子不依不饶,声音又冷厉了几分:“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师姐想要自证清白,就要拿出凭据。”
“是啊,别模糊说辞了!”有人附和。
“方师弟,黄师妹,你们是忘了宗门的规矩吗?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大声喧哗,对待同门不可疾言厉色。”
不远处走来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青年眉目冷然,收起长剑,负手而立。
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方文景和黄代柔见来人是师兄谢殊,对视一眼,脸色俱都沉了沉。
全宗门都知道谢殊喜欢大师姐,还是长期暗恋,一往情深,他这时候跳出来说这个话,很难不叫人多想。
黄代柔心中不忿,左右咽不下这口气,扬起脸,嘴边扯出抹笑来:“师兄说的哪里话,宗门的规矩是规矩,我们做小辈的没有理由不遵守,可是规矩也不是死的,总有事急从权的时候,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本来是要迎接顾师姐,可是顾师姐做了什么呢?”
“顾师姐不顾宗门颜面,和一只妖谈情说爱去了,若只是谈情说爱也便罢了,与妖族勾结可是重罪,我们大家只是想向师姐要个解释,不知道师兄认为,合理问询算不算违反门规?”
黄代柔话锋一转,直指谢殊。
方文景反应很快,立马接话道:“黄师妹说的对,我们大家只是想向师姐讨要个说法,并非聚众闹事,方才声音大了些,也不过是群情激愤,师兄不要误会。”
“群情激愤?”谢殊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要找借口了,无论师姐做了什么,都不该由你们这些小辈定罪,师父还没有发话,你们这是要越过师父,擅自做主吗?”
方文景和黄代柔摆明了就是想为难顾念,谢殊也不跟他们客气,端出了师兄的架子。
辈份压人,周围一圈弟子纷纷噤了声,离恨宗诸多弟子,除了顾念和谢殊,也只有方文景和黄代柔是宗主的真传弟子。
寻常弟子终归是不如真传弟子的,不管是在天赋造诣上,还是在师门的地位上,尤其谢殊剑法高超,甚得宗主器重,他们做师弟师妹的,自是没有顶撞的道理。
黄代柔清楚这些寻常弟子不愿意开罪谢殊,刚才谢殊不在,又有她和方师兄带头,他们也就跟着喊打喊杀,现在谢殊来了,这帮人便作鸟兽散,谁也不说话了。
不过是欺软怕硬、畏强凌弱,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上去添一把火,又有一种集体作恶的有恃无恐。
做恶人都畏畏缩缩,想搞事又没有搞事的气魄,黄代柔看着这些乌合之众,心中十分鄙夷,她清清嗓子:“看来还是得由我来……”
做这个恶人这几字还未出口,方文景先一步站了出来,他拿着折扇击打了几下手心,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转身,冲黄代柔露出一个安慰的笑,这才看向顾念。
“顾师姐,我想不光师姐,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谢师兄属意师姐很久了,师兄现在站出来阻挠我们这些想要一个答案的弟子,无非是出于袒护,这是在堵我们的嘴。”
“为官断案尚且要回避亲属,堵嘴堵得了一时,堵得了一世吗?我们现在只是想向师姐要一个解释,师兄何必要叫所有人再添一重怒火,难道师兄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是……故意为之?”
方文景冷冷看着谢殊,这话不光是说给谢殊听的,也是说给顾念听的,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如能让他二人心生嫌隙,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顾念又失去了一个帮手,一举两得。
果然,一番话了,谢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横眉冷对,却说不出话了。
方文景只言片语,就扳回来一局,黄代柔绷紧的神色一松,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这笑意恰到好处的落入方文景眼中。
这笑容不外乎是一种鼓励。
对于小师妹的表示,方文景心中十分受用,他牵动唇角,报之淡淡一笑,而底下围观的那些弟子们,在他的一番挑拨之下,早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
“咱们修真界与妖界可是宿敌,从来没有哪个修士会与妖孽通婚,顾师姐此番……此番不会已经背叛师门,改修妖道了吧?”
“可是……”有人不解:“若是顾师姐已经背叛了师门,选择改修妖道,她为何还要回来呢?留在妖界与那小城主长相厮守不好吗?”
“或许是回来再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然后彻底了断呢?”
“呵呵,你们还是太年轻,把人想的太好了。”有人冷笑一声,插腔道:“你们怎知,顾师姐不是与那小城主两相勾连,设下此局,回来骗取师父的信任,借机搞挎宗门,又或者再严重一点,就是摧毁整个修真界。”
“这……再怎么说,大师姐也是与我们一同长大的,多少年朝夕相伴,总有一点同门之谊,应该不至于对我们下手吧……”
“对啊。”有人垂下眼,或许是忆起了往事,缓声道:“虽然师姐平时与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甚少来往,但要上遇上了事,也没有不伸出援手的,师姐也不是不愿同我们来往,只是于修行一事上太过刻苦。”
“师父最疼师姐,什么好的都紧着师姐,几乎视若己出,师姐也敬重师父,从来不会不听他的话,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吧……”
“什么误会?”那人嗤笑:“残害同门的误会?还是欺师灭祖的误会?”
“师兄慎言,这些事情尚未发生,只是你的主观猜测,我们只是想向师姐要个解释,不是想要将师姐打成罪人!”
“……”
这些话一一传进顾念的耳朵,她只默默听着,用一些片段拼凑出整件事情的经过,这些破碎的记忆又如同一把生了锈的钥匙,伴随着剧烈的头疼,艰难的撕开一角尘封的往事。
如同旁白一般,有一个声音告诉顾念,她是修真界修真大宗的弟子,是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女,是从小备受师父宠爱的大弟子,是无数师弟师妹敬仰的宗门大师姐,然后她与一只妖在一起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些话的真实性,一些往日美好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在顾念眼前重演,勾得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虽然没有完整的记忆,仅仅几个片段,却足以催动内心深处最难以忘记的感情,这些感情是永远也不会磨灭的,只需要一点外力,就如同枯木逢春、久旱得雨,一发不可收拾。
“仙道与妖道殊途,一个修士与妖在一起就是逆天而行,不会得到天道的祝福,你一意孤行,摒弃仙道,辜负师长,让整个宗门为你蒙羞!”
“就为了一个男妖,可笑!”
那道声音越发尖利,像根根冷刺,直直扎在顾念心上,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收紧,一种愧疚和恐惧无声蔓延。
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那些顶着压力为她仗义执言的同门们……
画面一转,幻境中浮现出漫天火光,整个离恨宗被火舌吞噬,大火从山上一直烧到山下,火光冲天。
洞开的宗门之内,一个青年手持长剑,剑尖滴血,漠然看着地上无力还击的弟子,抬手便是一剑,每走一步,地上又多一具尸体,鲜红的血液在尸身上如花般绽开,一丛丛,一簇簇,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那个青年拾阶而上,走上主殿,推开了挂着宗门议事厅牌匾的大门,顷刻,大门之外驻守的弟子全部倒地,那把剑,对准了殿中的师父和长老。
那些记忆中最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在死亡的危胁下定格,最后,指向了顾念最最敬爱的师父。
“李真人,一切都结束了,我早说过离恨宗这个名字不吉利,如今一语成谶,于你而言,就只剩下重重遗恨了。”
“受死吧!”
顾念的心脏再度收紧,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把剑从师父的胸口穿过,顿时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差点往地上一倒,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捞起,紧接着落入他的怀抱。
林灼抱起顾念,因为失了内丹,脸色并不好,他竭力掩饰自己的虚弱,压着声问:“你……怎么哭了?”
这张脸与方才的青年重合。
顾念回过神,盯着这张脸,红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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