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决定,  楚识琛没有多解释什么,闭门在房里关了一整夜。

    为了亦思,为了楚喆,  又或者为了替这个身份弥补罪过,他必须要跑一趟才能安心。

    第二天早晨,  楚识琛去了项樾园区,因为是周日,办公大楼里空荡荡的,销售部只有零星几个同事在加班赶工。

    楚识琛提前处理完下周的例行公务,  把系统内该通知的、该答复的一一办好,然后将秘书室收拾了一下。

    锁上门,楚识琛利落地走了,但没有直接离开,  下楼后转弯去了湖边。

    早餐的干煎鱼排很香,楚识琛查了查可以给猫吃,  就装了一小盒,  他把盒子打开,冲着草丛吹了一声口哨。

    没多久,  那只纯白野猫蹿了出来,  好像在附近蹲守他似的。

    楚识琛守在长椅旁边看野猫大快朵颐,不死心地伸出手,  猫居然没躲,  两顿饭就肯让他摸了。

    “好吃吗?”楚识琛问,“灵团儿?”

    野猫心说,我叫咪咪。

    楚识琛又叫了一遍:“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是灵团儿吗?”

    猫没答应,  背后不远处却有人接腔:“你叫它什么?”

    楚识琛转过身,  湖心桥上,项明章勾着车钥匙走过来,身上的休闲装没换,昨天在江岸大道分开后,他来研发中心忙了整个通宵。

    黎明时分眯了一会儿,醒来看到楚识琛发的消息,项明章走近,说:“真的要去哈尔滨?”

    “嗯。”楚识琛郑重地说,“谢谢你告诉我关于周恪森的事,我一定要去一趟。”

    项明章领略过周恪森的倔脾气,数次抛出橄榄枝被拒绝,连翟沣当说客都失败了,何况楚识琛是让周恪森离开的始作俑者。

    项明章道:“你要请他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楚识琛做好了心理准备,楚太太告诉他,周恪森离开后就断绝了和楚家的一切联系。

    天下道理是这样的,仁至义尽的人被伤透了,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疗伤方式。

    楚识琛看得透彻,意志坚决:“事在人为,我尽力吧。”

    项明章心情复杂,当初得知了周恪森的经历始末,他替良才不值,认为亦思没落纯属活该。如果他是周恪森,不报复已经是网开一面,绝不会再管楚识琛的死活。

    可如今楚识琛要去哈尔滨了,项明章又希望能顺利一些,是他变得是非不分,还是怪楚识琛迷惑人的本事太厉害?

    项明章问:“递请假申请了么?”

    “递了。”楚识琛说,“我叮嘱过家里人保密,就说这一趟是朋友从国外回来,我出门玩几天。”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那个辜负了周恪森的“楚识琛”,对他来说是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比起负荆请罪,他怀的心思更倾向于三顾茅庐。

    楚识琛不愿太悲观,鼓着信心说:“我需要再明确一下,只要我请回了周恪森,你就会同意亦思参与这个项目?”

    项明章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识琛不给面子地蹙起眉心:“你又不是君子。”

    项明章似笑非笑:“所以驷马没用,你楚公子追吧。”

    苍天有浮云飘过,楚识琛向上瞥,端庄地翻了个白眼。

    这两天过得忙忙碌碌,楚识琛和项明章吵架冷战又破冰,气儿没喘匀,项目就有了新情况。

    夜奔了医院,截胡了甲方,一边默契配合一边意见不合,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幻莫测,一天一个模式。

    楚识琛能厘清公事上的弯弯绕,却不敢断定他和项明章私下的相处……本分占了几成,情分又占了几成。

    “喵……”

    那只野猫吃饱没走,跳下椅子,贴着楚识琛的小腿乱蹭,楚识琛单膝蹲下,不嫌脏地抚摸猫头,说:“项先生,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不能替我喂它?”

    项明章的字典里没有“婉拒”二字,说:“没空。”

    楚识琛也不会强求:“那算了,我找凌岂帮忙吧。”

    项明章质疑道:“你妹在公司实习,找直系亲属是不是更好?”

    楚识琛说:“小绘和我妈都怕猫,不然我想把它抱回家,它跟我挺投缘的。”

    项明章心说,第一次见面就把你挠了也算有缘?

    项明章没豢养过任何宠物,他垂眸觑着这只白猫,如同审视一只诱饵合不合格,说:“在公司没准儿哪天又抓了谁,养起来的确对猫对人都安全。”

    楚识琛道:“可是在哪养?”

    项明章说:“缦庄。”

    楚识琛动作一顿,缦庄地方大环境好,平时还有人照顾,他抬起头:“但那是你的地盘,算你养的还是我养的?”

    “一起养的。”项明章说,“怎么,委屈它还是委屈你?”

    商量好,楚识琛脱下外套把猫裹起来,等项明章开了车,一起把猫绑架出了园区。

    先找了一家宠物医院,猫莫名其妙地洗澡打针,做了身体检查,两位主人挺富裕,也大方,又买了一大堆养猫用的东西。

    后来去了缦庄,楚识琛有幸在白天看一看庄园的景色,深绿渐消,秋意正浓,庭院墙头弥漫着桂花的香味。

    项明章有日子没来了,白咏缇虽然没主动联系,但心里牵挂,听见引擎声响主动出来看,样子也比上一次高兴。

    楚识琛每次都不邀自来,惭愧得很,问候道:“伯母,我又来打扰了。”

    白咏缇和蔼地说:“明章又让你加班了?”

    楚识琛道:“没有,是我劳烦项先生照顾这只猫。”

    白咏缇信佛,讲究对万物生灵心存善意,让楚识琛不用不好意思,进了会客室,项明章说:“妈,先让它在这儿玩,你烦了就放南区养着。”

    白咏缇看他挂着黑眼圈,问:“最近公事很忙?”

    项明章是喜忧都懒得报的个性,天没塌下来就不会跟人诉苦,塌了下来就更不必浪费口舌。

    不过他昨夜通宵,又开车近两个钟头,实在有点饿了:“没打招呼就过来,有我们的饭吗?”

    青姐端来茶水点心,笑道:“当然了,白小姐每天都叫后厨预备着呢。”

    白咏缇问:“小楚,你爱吃甜的吗?”

    楚识琛回答:“爱吃。”

    项明章说:“他喜欢吃荔枝和甜品。”

    白咏缇惊讶地笑了笑,她从没见过项明章关心哪个人细枝末节的喜好,对朋友没有,对下属更没有。

    楚识琛误以为白咏缇在笑他,补充了一句:“我不挑食。”

    结果项明章又道:“芝麻大的胃口,没等挑已经饱了。”

    楚识琛:“……”

    小餐厅里,后厨提前来布菜,一道八宝冬瓜盅,一道黄杏雪花鸡片,一道纯素菜秋末晚菘,每人一盏时令甜品桂花蜜梨。

    上次楚识琛夸了蒸饺好吃,白咏缇叫厨房添了一份鳕蟹小笼包,稍微换一下口味。

    项明章说:“这一餐就当给你出发践行。”

    楚识琛吃了十二分饱:“嗯,那我必定马到成功。”

    饭后,项明章带楚识琛在西庭院散步,几颗山楂树掩着一间透明的休闲室,四方落地玻璃投映着半熟果实的青红。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项明章掏出手机,把掌握的周恪森的资料发给了楚识琛。

    这些年,周恪森在一家规模不大的私企工作,和老板是高中同学,楚识琛看了看公司的各项资质,说:“实在屈才,他不该沦落至此。”

    项明章道:“李藏秋在业内的人脉很广,而且周恪森是被诬陷走的,根本没有大公司愿意请他,逼不得已才跑到那么远。”

    楚识琛联想到任濛,从一开始任濛就决定辞职后去国外,因为他见识过得罪李藏秋的下场,明白留在国内不会有好出路。

    楚识琛浏览到最后,看到一张周恪森的照片,不确定是哪一年拍的,身形高大,微胖,一张坚毅的国字脸。

    不同于李藏秋的清瘦儒雅,只看外表,不了解的人会以为李藏秋是秀才,周恪森是兵。

    昨天争论时,项明章有句话楚识琛记在了心里——方案的根基是技术。

    这些年亦思的研发部门太伤了,退款机制是第一步,找回主心骨实行大改/革才能重新振作。

    周恪森有过硬的技术,丰富的经验,还有一班被公司蹉跎的忠臣旧部,请他回来,对亦思意义重大,也是对楚喆的一个交代。

    楚识琛将资料全部保存,一抬眼,项明章撑着额角犯困,忙了整夜一定很疲倦,他轻咳一声,说:“项先生,我该走了,你去休息吧。”

    项明章打起一点精神,问:“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楚识琛说:“上午九点的飞机。”

    项明章道:“那最晚七点半就要出门了。”

    楚识琛“嗯”了一声,心底莫名有种预感,他静候了片刻,然而项明章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楚识琛暗自尴尬,转移话题道:“对了,小猫的名字叫灵团儿。”

    项明章:“姓凌?”

    楚识琛说:“灵巧的灵。”

    吃饱喝足,久留太没礼貌,楚识琛跟白咏缇告别后就回家了。

    明天一大早出发,行李还没收拾,四朵金花又来帮忙。

    楚识琛说的是出差,唐姨道:“南京北京哈尔滨,一次比一次远,你们公司的业务蛮广阔的,下次要去莫斯科了。”

    秀姐在衣帽间一通翻找:“羽绒服只有薄款,不够穿的吧?”

    “到了先买。”唐姨叮嘱道,“还有棉鞋,脚冻伤了后半辈子都要遭罪。”

    楚识琛说:“没到冬天,不会那么冷。”

    “你懂什么。”唐姨说,“降温就一晚上的事,你落过海,千万不能着凉,记住!”

    楚识琛听她们唠叨,一点不觉得烦,只觉贴心,楚太太期期艾艾的,他道:“妈,别担心。”

    楚太太说:“是楚家亏欠了老周。可他的脾气,我又怕他为难你。”

    楚识琛道:“再为难也抵消不了对方当初的委屈。”

    楚识绘说:“妈,你别闹了,哥早该去给森叔道歉了。”

    楚识琛点点头:“小绘,别告诉李桁我去了哈尔滨。”

    楚识绘说:“放心,帮我向森叔问好。”

    行李打点妥当,晚上楚识琛早早上床休息,入睡前他打开微信,聊天列表翻了许久,终于找到翟沣。

    标书那件事之后,他们再没联系,也没互相删除。

    当时翟沣面对他、关照他的时候,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楚识琛叹口气,暂时不去想了,他踏实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晨全家人一起吃了早餐,楚太太和楚识绘要陪他去机场。

    昨天司机把车送去保养,答应今早准时来接,楚太太在玄关喷完了香水,说:“怎么还不来,别是睡过了头。”

    话音刚落,司机打过来,说已经到了,但是别墅大门被一辆车挡着。

    大家立刻出去看,花园的大门一开,门口果然横停着一辆商务轿车,车门拉开,里面竟然是项明章。

    楚识琛有些惊讶,楚太太更惊讶,楚识绘最惊讶,她现在算是项樾的临时工,总裁大早晨堵在家门口简直吓死人了。

    项明章十分自然:“正好路过,可以顺道接楚秘书去机场。”

    楚太太说:“那多不好意思呀。”

    项明章道:“没关系,反正座位多,伯母和楚小姐一起吧。”

    再不出发就该迟到了,楚识琛上车和项明章坐在一排,用恰到好处的音量问:“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开例会,请问是打哪路过?”

    项明章说:“江边欣赏风景路过。”

    楚识琛无言地笑了,母亲妹妹都在,他静默了一路,项明章也不吭声,偶尔颠簸一下蹭到彼此的衣袖。

    抵达机场,楚识琛换了登机牌,走之前拥抱了楚太太和楚识绘。

    项明章立在一旁,楚识琛挪了两步,问:“项先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项明章说:“有情况就打给我,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楚识琛道:“没消息的话能打吗?”

    项明章装蒜地说:“秘书不在,我会很忙,恐怕没时间闲聊。”

    楚识琛:“哦,那好吧。”

    项明章怕他当真:“你知道我开玩笑的。”

    楚识琛后退一步,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航站大厅人来人往,快走到安检区域时,楚识琛忽然停了下来。

    项明章越过人群望着楚识琛的背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证件忘带了?还是记错了航班时间?

    只见楚识琛拿起手机,站在原地不知道打给了谁。

    口袋里嗡嗡振动,项明章反应几秒才把手机掏出来,他按下接听:“怎么了?”

    空中广播回荡,楚识琛握着机身回过头,熙熙攘攘,他认真到天真,仿佛贴在项明章的耳边:“我还没跟你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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