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说容姝在白征心目中的地位,本来正在气头上的白征,只是远远听到她的声音,便把气按了下去,坐在了椅子上。
但容姝终归不是白家人,身份尴尬,当着两个儿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挥挥手:“希岑,去叫她过来。”
白希岑不动声色:“好。”出了书房。
白问挽坐在侧面的椅子上,顺着书房的门缝正好能看到白希岑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俯视着客厅里的容姝,开口:“容总监,父亲叫你到书房来。”
白问挽暗自佩服,还得是男主,一个“总监”就不动声色划开了界限,哪像原主这个小傻|叉,天天容阿姨的叫着,也没见人家真乐意当你的“阿姨”。
不过他现在改口也不现实,徐徐图之,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不能跳得太高,这是上辈子摸爬滚打的经验教会给白问挽的。
白希岑重新进了书房,和白问挽正好一左一右占满了书房的两个侧座。
没几秒,就听见楼梯上有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响亮,悠然自得,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样轻松。
白希岑端起一杯茶,看向对面的白问挽,但见白问挽毫无反应,还在那儿用一只玉骨似的手摆弄小桌上那瓶插花,把原本插好的意境随意拨得四不像起来。
白希岑敛了眼睑暗自想,白问挽今晚忽然答应婚事,背后绝不简单,白问挽长久以来抵死不愿,突然改口,说些什么“听说谈家家大业大”的理由,也就白征这种刚愎自用的人会信了。白希岑怀疑,或许是谈家私自联系了白问挽,有什么阴谋也说不定……
白希岑表面平静地喝着茶,可心内却燎着边。
白问挽不是一直哭着求着也不愿意离开白家吗,为什么突然又这么……欢天喜地的模样。白希岑暗自叹了一口气,但叹完他却也不知道在叹什么,只好收敛神情,放下茶盏。
屋内几人各怀心事,而容姝就在此时推开门,踏进书房。
“老白,上次送你的那几盆鸢尾,养的怎么样了?”
她一身墨绿色长裙,脚上是黑丝绒中跟鞋,短发齐肩,略蜷曲着,妆容精致保养得当,柳叶吊梢眉一双丹凤眼,一边的耳垂上戴着一颗润圆的粉珍珠,笑起来眼角微有细纹,看得出来,确实是个动人的美人。
真正的英雄是不会迟暮的,真正的美人也不会残颜,到了八十岁美人也依然会是美人,容姝名副其实。
白问挽是什么人,他只需要用眼皮一撩,就知道她这一身的价格材质品牌设计档次,以及她今天的发型和妆容都是特地打理过才来的。
俗话讲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重甲上阵”。白问挽沉默着,低头只管用几根漂亮的手指摆弄那瓶娇嫩的鲜花。
容姝看见他了,着实愣了一下,脚步都停了。
往常容姝来,白征都是让下人都休息,亲自带着容姝去后院,可今天白征似乎心情不好,也没站起来,只是点点头:“嗯,还不错。在后院花棚里,你想看就去看看吧。”
容姝才不是来看什么鸢尾花的,她就是来替容修诚打抱不平的。
白问挽算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做出这种当场截胡明着打她脸的事情来,真是胆大包天。
当然,她原本想的很简单,只要像往常那样在白征面前提上几句,白征自然会替她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白征当即派保镖去把白问挽抓回来,狠狠打一顿,关到出嫁的那一天,打晕了送到谈家,自此生死有命,彻底除掉这个废物,剩下的时间就可以专心对付白希岑了……
可现在白问挽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白征的书房里,容姝确实惊得不轻。
见她不说话,白征抬起头:“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那你们俩先出去吧……”
容姝赶紧阻拦道:“不用!”她紧走两步,走到书桌前,转向白问挽,试探:“这是……问挽?”
白征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是这臭小子。”
看到白征还是态度不好,容姝心里稍微安定一些了。可白征今天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对白问挽破口大骂厌恶至极,明明今天之前还一直都是这样,可今晚的态度却稍微有所缓和……
容姝还是谨慎,笑起来:“真是问挽回来了,我还以为认错了,问挽回来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了吗?你也已经成年了,事事都要回家,将来婚后可怎么办?”
她软刀子很厉害,开口就暗示白问挽是个废物,在外面遇事只能回来求白征,顺便提起联姻的大矛盾,往常提起这些白问挽立刻就会当场爆炸,站起来就骂,然后被容姝拿捏到哭着被赶出去,百试百灵。
可今天白问挽像是被下了降头,竟然毫无反应,只是抬头冲她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唉,容阿姨说得对,结婚以后我会学着照顾好自己,毕竟是——去谈家。”
“这……”容姝感觉像是有人当场在她天灵盖拍了一下,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门了。
白问挽怎么突然答应“出嫁”了?做男妻不是他一直感觉侮辱的事吗?
“谈家……”一说起这个白征又被勾起了怒火,“谈家又怎么样?!”
容姝又吓了一跳,有些懵,今天这是怎么了,往常白征在白问挽面前提谈家,都是尽量说让他嫁,谈家不会亏待他,今天怎么一点就炸?
“这是……怎么了?”容姝好歹是只老狐狸,至少不慌,她冷静了一下,先转到书桌后面去扶住拍案而起的白征,叫起两人之间的称呼:“老白,你怎么发这么大火?”
“哼,我怎么发这么大火?”白征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侧身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个表弟叫容修诚?”
容姝心里咯噔一下,但面色不改:“对,怎么,他、惹你生气了?”
“他惹我?他惹的是白家的声誉!惹的是整个白家!”白征提到这儿又把胳膊往回收了三分,毕竟他这才想起来容姝其实也不是白家人的事实,往常他天天忽略这事。
“他?他一个小孩,能怎么白家?老白,该不会是谁……说了什么吧?”容姝用眼角看白问挽。
白问挽当然不搭她的茬,只专注玩手里的花。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离那小子远一点!要不然就叫他管住自己的嘴!少在外面提白家,否则……容姝,你也别想保住他,我非让他混不下去不可,哼。”
屋里陷入沉默。
容姝有些冒汗了。她原本准备好的词都没法用了,明明是白问挽截了容修诚的角色,现在反咬一口,还正好咬在要害上,白征现在这个样子别人不了解,容姝还能不知道吗?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
可容姝就是容姝,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白问挽那个小废物下自己一头。
容姝重新抬起头,镇定道:“可是我听说,修诚明明定好的角色,却被人用白家的名声抢走了,他还跟我诉苦来着……”
“嗯?他跟你说过这件事?”白征看向她。
“是啊,修诚是个老实的孩子,怎么会跟白家的名誉有什么牵扯,真是……”
容姝笑起来,心想这不是就解决了,白问挽一个废物弃子能算的了什么。
屋里再次沉默下来。
白希岑从始至终没开口,本来他是准备说话的,可他看着对面坦然自若在那儿重新插花弄草的白问挽,忽然觉得,或许白问挽已经想好对策了。
虽然这种猜想放在白问挽身上简直是个笑话,可今晚他却莫名有这种直觉。
这时白问挽忽然道:“嗯?这朵花怎么是六瓣?这个品种不是八瓣吗?爸你的花匠偷懒没伺候好吧。”
白征没好气道:“少在那儿不学无术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啊,我干什么?爸你答应让我进组拍戏?”白问挽从两朵花中间探出头,如同第三朵花儿一样看向白征。
白征白他一眼:“想得美!和谈家的婚事迫在眉睫,既然你答应,就马上退掉所有工作回来结婚。”
“啊?”白问挽一副失落的样子,“我还以为能和容修诚合作呢……”
白征正欲开口,容姝便冷哼了一声,道:“你还想和他合作?你雀占鸠巢,抢了他的角色,还有脸提合作?你和他比起来不知差了十万八千里,白问挽,你最好别在你爸面前吹嘘些不现实的东——”
“够了!”白征大声打断,“今天晚上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给我添堵!”
“容姝,什么叫和他比起来不知差了十万八千里?啊?你知道他在外面都怎么说白家?跟白问挽怎么说的白家和谈家的联姻?‘白家连谈家的副线产业的三成都比不上’!不现实?不现实冼道言能把电话亲自打到希岑的头上,亲口跟他说欣赏白问挽?”
容姝傻了,“怎么会……”她觉得今晚上可能这一屋子人都吃错药了。
“我不是那个意……”
白问挽又“适时”开口:“爸,你就别说容阿姨了,她不是那个意思。容修诚买黑热搜雇水军,都是娱乐圈里的事情,容阿姨又不知道,和她没关系,你就别说她了。”
白征一听,心里顿时沉了一下。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白问挽这个傻小子不懂,他白征可不是傻子。
买黑热搜雇大量水军,要说容修诚一个人干的也不是不可能,但事关白问挽,容姝一直非常厌恶白问挽,容修诚和他表姐关系又一直很好,容姝又怎么可能不知情?
白征顿时坐在了椅子里,冷静得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容姝“哈”了一声,她还是不把白问挽放在眼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什么热搜?空口无凭的污蔑,白问挽,你到底在外面学了些什么回来?”
“……闭嘴!”白征面色发红,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他指着身边的容姝,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你真是个……你还好意思提什么污蔑?白家难道不应该是你的底线吗!”白征拍着实木桌面,发出砰砰的结实声响,“你和那个表弟看不上白问挽随你们去,可在外面说是非,丢的是白家的人!”
“我……”容姝震在当场。
可能跟白征在一起也快二十年了,虽然知道白征这个人冲动易怒,可容姝却还从没被这个男人指着鼻子骂过,顿时瞠目结舌。
白问挽一看,得,很完美,感谢容女士的“配合”,见好就收,打完收工。
“容阿姨,我爸今天心情不好,你陪他去后花园看看花逗逗鸟吧,我和我哥就先回房了,我好长时间没见我妈了,我去看看她去——哥,你去不去?”
白希岑站起身,看都没看容姝一眼,只说:“去。父亲,我们走了。”
说完两人都转身准备出去。
白征在他们临出门的时候说:“我没心情,你们哥俩随便谁替我去花棚浇水吧。我累了,姝儿,我回房了,你趁时间还早就回去吧。”
“老白——”容姝在身后叫他,可白征头也不回,摆摆手,慢慢地出了书房门,去了卧室。
今晚竟然都不留她了?
往常都是要留她的,今晚怎么了?白家人全都吃错药了不成?!
容姝脑子已经乱了,白问挽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欣然答应了联姻,又为什么突然就和白希岑能穿一条裤子了,还有白征为什么突然不相信她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因为白问挽回来了?!
而白问挽和白希岑在二楼分配好了任务,白希岑去看母亲,白问挽则去花棚浇花。
这是白问挽提出来的,原本他应该去看母亲的,但白问挽还有事情没做完。
白希岑有些欲言又止,可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白问挽的背影转身消失在楼梯口转进了通往后院的门。
——后院花棚中,容姝推开玻璃门,果然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高大的珍奇植物们中间,他手里提着一柄红色小花壶,正在认真地比对着说明卡浇花。
花棚顶中央的月光洞有雪霜般的月色倾泻而下,薄薄覆在白问挽的身上,映着他黑色的发丝和雪白的脖颈与手臂盈盈发亮,如同一只林中发亮的白鹿。
白问挽听见了,但没回头,只是继续干着活。
夜色有些凉,容姝往裙子外面加披了一件白色羊绒衫,显得愈发富贵,她慢慢走过小石子路来到白问挽跟前。
沉默良久,她忽然笑了。
“白问挽,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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