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游微微侧头,只见沈昭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并俯身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秦追游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少女,没由来地一阵心疼,他半坐在长榻上,伸出手环住了少女的肩膀,轻声说道,“有我在呢。”
程澄哭得更凶了。
秦追游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安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程澄渐渐止住了哭声,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这样子着实有些难为情,搂着秦追游的手臂一僵,慢慢地故作无事发生似的收回。
秦追游取来一方丝帕,轻柔地替程澄擦去脸颊上泪痕。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秦追游问道。
程澄摇摇头,哭过一通之后,情绪平复了很多。
“此毒名为引魂粉,能够引起中毒之人心中的恐惧之情,”秦追游严肃地说道。
“果然是毒吗”程澄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是中了毒,可是一来这里是风云会的赛场,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得对她有多大的仇会冒着这么大风险耍手段。
二来,除了和望涯宗的破事以外,她与任何人都无冤无仇,没有被下毒的理由。
可是现在看来,她与望涯宗的纠葛,似乎不只是“男女情仇”这么简单了。
“除了与望涯宗李欣悦的比赛,我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如果有人下毒,她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程澄说道。
秦追游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引魂粉无味,极难察觉,若不是你的衣袖上沾了几许,在灯光下反射出点点星光,我也不会结合症状迅速做出判断。”
程澄背靠在枕头上,微微皱眉,“我还是觉得说不通,即便李欣悦等人因为关如松的事情记恨我,可也不至于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可不是她自己能够承受得了的。”
忽然,程澄猛地问道,“我师兄呢?”
“沈师兄见你平安醒来,想来是要去给许掌门和白仙君报信吧。”秦追游答道。
程澄一听这话腾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前,一把推开屋门,正巧看到沈昭刚要准备出发的样子。
“师兄!等等!”程澄焦急地喊道。
“阿澄?怎么了?”沈昭闻声快步走过来,“你才刚醒,快快回去好好歇着,我现在马上去秋水山庄,向师父和白竹师父禀明情况。”
“不,别去。”程澄下意识地拉住了沈昭的袖子。
“这出了这样大的事,我需得与师父当面说清楚才好,阿澄且放心,我去去就回。”沈昭以为程澄是担心他同遭人暗算,安慰她说道。
程澄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搜肠刮肚寻找借口,“师兄你看我并无大碍,也就先不要麻烦师傅他老人家了。”
见沈昭不甚赞同的表情,程澄不得不又改了说辞,“眼下风云会还没有结束,若是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对我们亦没有好处。一来,下毒之事是我们的一面之词,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二来,白竹师父身份敏感,不宜抛头露面。”
沈昭神色勉强,但态度软化了下来,程澄趁机继续说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师父说的,师兄放心。”
沈昭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就依你。”
程澄感激地一笑,“多谢师兄。”
沈昭不放心地嘱咐道,“今日多休息,别再劳心费神了。”
程澄点头应下。
回到屋内,程澄重重叹了一口气,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秦追游从榻上起身,坐在程澄对面。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让师兄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吗?”程澄问道。
秦追游道,“从情感上,我相信沈师兄和我,许掌门与白仙君,大家都是同样的,一定会不惜一切找出真凶,将他绳之以法。”
“可是,正像你刚才劝说沈师兄一样,这其中情况复杂,又一时之间成为重重阻碍。”秦追游看着程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不希望因为此事,造成我们与望涯宗,甚至是北洲仙盟的冲突,所以宁可自己受些委屈。”
程澄沉默,因为她的确有此考量,虽然还有其他暂时不能言明的原因。
“我已经收集了你衣袖上的引魂粉保存起来,可是正如你所说,我们虽有下毒的物证,但仅仅凭借这一律粉末就想要指认凶手,无疑是天方夜谭。”秦追游冷静地分析道。
“那些上宗最是在意面子,别说是有理了,就是无理也要占三分。即便下毒之人千真万确是望涯宗弟子,他们也定然会百般推诿抵赖。”秦追游冷笑一声。
“追游,你说,这会不会和关如松有关?”程澄问道。
“有极大可能。”秦追游肯定道,“就算李欣悦是望涯宗内门弟子,她也绝无可能有门路搞到几乎失传的引魂粉,很大可能,是被人当了枪使。”
“引魂粉如此罕见难得,关如松作为亲传弟子,未必没有有门路弄到手。”程澄猜测道。
秦追游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全盘托出,“阿澄,其实”
“嗯?怎么了?”程澄不解。
秦追游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我怀疑与引魂粉有关之人,与魔域有联系。”
“魔域?!”程澄脑中闪过几帧画面,手不由得攥紧了扶手。
秦追游没有注意到程澄一瞬间的失态,继续说道,“引魂粉本是用于治疗失魂之症,后来被有心之人改良为毒药,专为引出心魔,进而令被害者弃置仙途,改入魔道。”
“故而其所用原料,多是仅能生长于魔域的独有植株。自从沙城大阵设下以来,五洲彻底与魔域隔绝,引魂粉没有原料,自然无人可制。现在引魂粉重新出世,我不得不作此猜测。”秦追游谨慎地说道。
“依我看来,制药之人不像是丹修或是炼药师,他的炼制手法不够专业,但是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方法。我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药方,也可能是我所学尚有不足之处,但是清溪谷典籍中仅仅只记载了寥寥几笔,想必只有净心塔那样的丰厚传承才能可见一斑。”秦追游补充道。
引魂粉,魔域,入魔,这几个词连在一起,仿佛穿成了一条线,线的一头系在程澄的手腕上,而执线的另一人,则隐藏在黑暗中默默窥视。
“难道魔域生活的都是传销组织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着让别人入魔啊”程澄喃喃道。
秦追游不懂什么是“传销组织”,但这不妨碍他理解程澄的意思。
“世间机缘本就为定数,修士强大,则必然占据本该属于魔域与妖域的部分,三方力量此消彼长,唯有扩充本阵营的人数,方能抢占更多先机。”
“沙城大阵设下之前,魔族与我方的明争暗斗几乎没有停止过,现在三方和平的局面,才真算是千年未有。”
“这我理解,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程澄叹了一口气,“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金丹的修为不用放眼五洲,就在北洲都排不上名号,‘策反’我又有什么好处?”
秦追游托腮思考道,“想来真正能够引人入魔之法的成功概率不会太高,不然我们早就一败涂地了。修为越高的人显然抵抗的能力越强,也许这也是魔域那边不得已为之的办法。至于为什么总是阿澄你”
程澄想到了一处被她忽略的点,一拍桌子,险些将茶杯碰倒。
“是含灵术!”二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不知道他们选择‘策反对象’的具体标准,但是既然手段无外乎是通过施加精神影响来达到引人入魔的目的的话,那修习含灵术的我在他们眼中显然是不同的。”程澄的思路顿时清晰了起来。
秦追游点头附和。
“或许在他们眼中,因为修习含灵术而‘灵’发生改变的我,是再好不过的‘策反对象’,我与他们呈现一种相互‘吸引’的状态。”
程澄得出的结论过于超乎寻常,连她自己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离真相又更近了一步。
“阿澄,你还记得在阆苑仙境的那次意外吗?”秦追游面色严肃地开口道。
“你是说”程澄马上明白了秦追游的意思。
“当时我们都认为是有修炼邪术的修士想要杀人,却忽视了他可能根本就不想置人于死地的可能,如此一来,完全可以说得通。”秦追游说道。
“所以说,姓宣的那个修士和关如松很可能是一伙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策反更多的人入魔?”
“未尝不是。”秦追游点头。
然而他话锋一转,“现在最大的问题,和下毒之事一样,我们没有足够充分的证据,这一切都是基于你我的猜测和推理。”
是了,就算他们真的抓住了背后之人的漏洞,又能怎么办呢?
程澄忽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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