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黑魔法防御课的教室离事发地不太近,我挑了一个门口看不到的地方坐下,生怕斯内普冲进来生吞活剥了我,在那之前他一定会把我祖先从一颗巨怪小脑进化到人类的历史如列家珍地细数一遍,然后让我自己熬一锅毒药喝掉,他一定会的。
教室门口每进来一个人我的心脏都要颤抖一下。
“我刚看见一瓶魔药掉在斯内普脑袋上。”“听说了吗,有人把魔药倒在斯内普头上。”“不会是毒药吧,那人一定是想置他于死地,我就知道会有这么档子事。”“有人用毒药暗杀斯内普了?”
“段里,求求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那个人不是你。”西奥多抱着他的课本走进来,面色凝重,德拉科跟没事儿人似的跟在他后面。
“是德拉科。”我冷静地说。
“是你脱手的!”德拉科马上装不下去了。
“那是你的魔药。”
“我把它送给你了。”
“我不要!”
“那是你的劳动成果!”
我们新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进来了,否则我和德拉科很有可能直接打起来,我听见格兰芬多们说他是rj卢平教授——他把一只破破烂烂的箱子放在桌子上,衣服看起来很破旧,但姿态和表情却是泰然处之的优雅。
“下午好,请大家把课本放回书包,今天上的是实践课,你们只需要魔杖。”我很高兴听他这么说,因为我没有课本,“好了,你们跟我来。”
“他是说,走到外面去——”我傻傻地重复了一句,没有人回答我,我无可奈何地抓起自己魔杖跟上卢平教授,只希望不要在走廊上碰见斯内普。
路过走廊的时候,我注意到旁边的教室是高年级在上变形课,最后面的女生戴着红色领带,是格兰芬多!我抱着一丝期待趴在后门悄悄往里看,运气真好,乔治和弗雷德的背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他俩一个在乖乖记笔记,另一个则正呼呼大睡。紧接着,就像感应到我的目光一样,记笔记的那个回头了,乔治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觉得他笑起来很可爱——他回头看了看麦格教授,偷偷挥手叫我进去,我真想看看他们在写什么,但还是指了指正在附近跟皮皮鬼说话的卢平教授,乔治撅了撅嘴。
“孩子,”一个颤颤巍巍、可怜巴巴的声音忽然在离我耳朵很近的地方响起,我差点吓得跳起来,在我身后站着一个浑身上下乱蓬蓬的女巫,戴着两层玻璃那么厚的眼睛,眼睛显得泪汪汪的,“你要死了。”
“呃,谢谢你,女士,我知道。”可不是吗,斯内普一定在研究让我熬哪种毒药合适了。
“你选了占卜课吗?我看见你周围的光环很明亮。”她攥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我太后悔我没选了。”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真挚。
“不幸……不幸,不幸啊……”卢平教授他们已经接着往前走了,她还死死攥着我,音调一声高过一声。
“西比尔,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的,我在上课。”麦格教授从教室里走出来了,揉着她的太阳穴。
“噢——米勒娃,死亡,我预见了死亡!”那个被叫做西比尔的女巫显得很痛苦,可是当我看见麦格教授那副无语的表情之后真的很想笑。
“是啊,是啊,是啊……卢克伍德小姐,如果你还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去做……”
“啊,对,我真的得走了,”我再听不懂这句话就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傻瓜,我尽量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我得去上课。”
“离开吧,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无解的死局……”但是她又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好的,没问题,这就离开。”我微笑着想要后退,麦格教授又温和地叫了她一声,她总算松开了我,我跟她们两个道了别,又冲乔治轻轻耸了耸肩,弗雷德已经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懒洋洋地用胳膊肘戳戳乔治。卢平教授的队伍中的最后一个同学已经消失在转角,我赶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他们最后在教工休息室停了下来,我跑了一路,终于能舒一口气,可,推开的门里正坐着我最不想看到的人——斯内普教授。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身型,此刻正抽动着嘴角,目光直直地穿越人群钉在我身上,西比尔女士的预言要实现了。
“卢平啊,卢平,恐怕你今后教授任何魔法的时候都得提防我们这位小女巫——段里卢克伍德小姐,这位阿兹卡班明日之星,一位对除了爆炸和制毒之外身无长物的潜在罪犯——你不得不提防她用刚学来的任何新东西来谋害她可怜的教授!我为此对你表示深切的同情,”斯内普站起来,围着我绕了一圈儿,确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以后才继续说下去,“卢克伍德,我希望,这个学期每个下午下课之后,都能在我的魔药教室看见你——看看那些癞□□和蚂蝗的陈年尸体究竟能不能弄干净。请继续上课,别关上门,我不打算留在这儿目睹这一幕。”
“是吗,段里,”卢平教授扬起眉毛,神态一如往常,“我正需要这样一位机灵勇敢的孩子帮忙呢。”
我不知道他怎么从刚才那段话里听出来我机灵勇敢的,但我很感激。斯内普冷笑一声走开了。
“好了,”卢平教授冲我们笑了笑,带着我们往房间另一头走去,那里正有一个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得东倒西歪的衣柜,“别紧张,这是博格特,它们喜欢黑暗而封闭的空间,衣柜、床底下的空隙、水池下的碗柜——有一次我还碰到一个住在姥爷钟里的。现在,我们要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博格特?”
我不想看见博格特。
“是一种会变形的东西,”赫敏高高地举着手说,“它认为什么最能吓住我们,就会变成什么。”
“我自己也没法说得更清楚了——我们在博格特面前有很大的优势,哈利,你发现它是什么了吗?”
“呃——因为我们有这么多人,它不知道应该变成什么形状?”
“非常正确,跟博格特打交道的时候尽量结伴而行,击败博格特的咒语很简单,但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有人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段里?”
“riddikulus”安舍曾和我提前预习过,但我之前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博格特。
“我的教学任务轻多了,不是吗?等我打开它,博格特就会把它的注意力轮流转移到我们每个人身上,我希望大家考虑考虑你们最害怕什么,然后把它变得滑稽可笑,靠你了,纳威。”卢平教授和颜悦色地说,我僵硬地站在人群里,比刚才躲斯内普还要恐惧,我当然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它们每天夜里都来梦境中提醒我……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一——二——三——开始!”
纳威念咒的声音,周围同学大笑的声音,卢平教授情绪高涨地叫大家名字的声音,全都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细细的回声,绕着我的耳朵嗡嗡回响。
“段里,上!”卢平教授喊到了我,他的声音听起来热情昂扬,一张张果敢又自信的脸孔朝我转来,我已经站在了那个衣柜面前。
我又见到他们了。
瓦尔托和符元姚的尸体,那架钢琴,那个扭曲的姿势,那个象征着死亡的浑浊的瞳孔,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但另一个声音叫我不要那样做,看看他们,再多看看他们,记住他们……
“段里,这不是真的!”卢平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其他所有人都好像是被隔在了另一个时空。
可这是真的。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又听见了巨大的轰鸣声,火把噼啪的声音,死咒的声音,笑声,瓦尔托叫我名字的声音,湖水的声音,那首童谣的声音。
“littlehawkwhydoyoucry我亲爱的小雄鹰你为什么在哭呢?”
“tellwhatdidyoulearnfrohetillaokburn告诉我你在提拉穆克的那场森林大火中学到了什么?”
我靠近了他们,每一道岁月刻下的皱纹,每一颗灰暗的斑,每一处我所熟知的神态,无所不用其极地诠释着死亡,就像他们刚离开我时那样,也诠释着曾经的存在。
“didyougetenoughlovelittledove你已经拥有足够多的爱了吗我的小鸽子?”
“whydoyoucry你怎么还在哭呀?”
我摸了瓦尔托的脸,是温热的。我们全都没有告别过,没有说再见,没有道歉,也没有叮嘱,他们会去凯尔特人传说中的仙境吗?
“littleversailles我亲爱的小凡尔赛。”
“beforeisaygoodbyestarinthesky在我与你道别之前我夜空中的启明星我最最亲爱的宝贝。”
博格特开始发生变化,瓦尔托的脸扭曲了,变成了一个女孩儿的模样——我自己的脸,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精致,漂亮,高高在上,容光焕发,手腕上刻着黑魔标记。
我真的很想吐。
我的魔杖掉在了地上,她靠近我,我没有动。她拿着那些食死徒们戴过的白色面具的胳膊抬起来,我着魔一样地攥住了她的手臂,往她的眼睛里看过去,那是野兽的眼睛,写满无知和麻木的眼睛,我下意识地加大了力度。
她开始挣扎。
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我会吗?
她开始发出尖细的嚎叫声,面具消失了。
段里,你就害怕这种东西吗?
那尖叫很凄厉,博格特剧烈地在我的钳制下扭动,一会儿变成木乃伊,一会儿变成女鬼。
“riddikulus!”卢平教授上前一步大喊道,然后一气呵成地把博格特又锁在了衣柜里,我仿佛这才从另一个世界里被拉回来,“好吧!另一种思路,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大家用魔杖对付博格特,你并不需要真的伤害它!”
罗恩从脚边捡起我的魔杖,别别扭扭地递了过来。
“谢谢。”我后知后觉地接过,卢平教授宣布了下课,我的周围是一小片低语声,这个时候我几乎要感谢斯内普叫我到魔药教室去了。
“段里,我有话跟你说。”是德拉科,但我现在不想听他的冷嘲热讽,反而加快了脚步,“我是说,对!对不起……我之前没想到……”
“别。”我没看他。
“我没想跟你绝交,我就是生气,我随口说的!”他想拉住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了他,“喂,能不能别对我像个陌生人一样?”
“陌生人不知道我害怕听到哪些话!”我停下来忍无可忍地冲他吼,“但是你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了解我的软弱我的恐惧我成长中的每一道陷阱,但他还是那么说了。就凭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你知道我说的都是气话!好,就当我是自私吧,我就是受不了你跟韦斯莱走得太近,这不公平!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而且你是个斯莱特林,格兰芬多那群人又鲁莽又冒失,你们肯定玩儿不到一起……”
“你先认识我的,好啊,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是怎么样的——训练、规矩、家教。卢西塔在我脖子上留下这道疤的时候你在干嘛,我在新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干嘛,食死徒走进我家里杀死我外公的时候你在干嘛?你好端端地坐在你的马尔福庄园里,你妈妈给你做过点心吗?我没有;你们家会大张旗鼓地庆祝圣诞节和你的生日吗?我没有;会有人给你嘘寒问暖等你回家吗?我没有!而且再也不会有了!”
我一股脑地对着德拉科喊出来,我平时有多爱调侃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幼稚、骄纵、坏脾气,就有多嫉妒他,我嫉妒他嫉妒地要死。
“斯莱特林,权衡利弊,精打细算,审时度势,乖戾,冷酷,清醒……就不配被别人坚定地选择吗?不能不顾一切地渴望美好的东西吗?腐烂的泥潭不能有光照进来吗?你觉得这样挺好,你说你自私,德拉科我告诉你我也自私!我也想被人爱!”
我也曾幻想过,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我被取了可爱的名字,我被人珍惜,我没被摔坏,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从小瓦尔托就教我,每个人都过得很可怜,但可怜不一定值得爱,所以我拼命努力想要让自己成为值得爱而不是值得可怜的人,哪怕就只是为了体面。
“我……我都说了……”德拉科半张着嘴,声音颤抖,手足无措地盯着地面,他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对不起。”
沉默。
有趣的是,那么复杂纠结、盘根错节的状况,一旦化作语言,竟只剩下这么简单粗暴的一句话。所有那些犹豫、彷徨、痛苦和挣扎,就这样被略过,轻若鸿毛,毫无容身之地。到头来能够向其他人述说的,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我走了。”我说。
德拉科垂下眼睛胡乱应了一声,他和走廊都快速地被抛弃在我视野之后,我现在就只想钻到阴暗的魔药课教室去,听听斯内普关于我智商和品格的冷嘲热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