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万里锁链甩出井口,川上富江把锁链另一头捆在大树上,两人才从井底爬上来。

    加茂怜捡起一块石头从井口扔过去,石头并没有像禅院一样垂直坠落,他想了想,可能有生命力的东西才会掉下去,于是把视线移向川上富江,想象了一下将对方像石头一样从井的这边扔过去的场景,虽然有些费力,但只要这家伙不挣扎,还是能做到的。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契约人的心思,贪婪的目光瞬间从禅院甚尔身上弹开,偷偷摸摸地往丛林中挪了一步,试图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加茂怜思忖片刻,终究还是良心未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就算掉下去了也没有什么证明意义,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口井有问题了,反倒是还要花力气将川上富江捞出来。

    加茂怜问她:“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川上富江:“我能感到和我一样的气息就在附近,在井里。”

    说完她艳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恶毒,娇嗔地皱起眉,“加茂君,帮我把她们通通杀光好不好?一想到其他东西体内有我的细胞,真的恶心死了!”她将人面犬当做自己的残块了。

    川上富江代表着最纯粹的恶,她的嫉妒心容不下任何一个比她漂亮的生物,包括她自己在内,自相残杀仿佛是刻在她基因里的行为。加茂怜对她的发言毫不意外,反正在得知人面犬体内包含富江的基因后,他也没打算留下活口。

    这是禅院甚尔忽然开口:“人面犬有她的细胞?”

    加茂怜愣了愣,反问:“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那种东西。”甚尔偏了偏头,表情有些玩世不恭,“我只是个来监督你的介绍人,对吧?”

    加茂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浅金色的睫毛在雨雾中湿漉漉地半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神色,少顷,他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谁知道呢。”

    禅院甚尔双手插兜,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加茂怜将川上富江收回了组纽中,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又抬头瞟了一眼禅院甚尔,男人的衣服从后颈处撕裂,满身都是血渍,脸颊、后背和手臂都不同程度负伤,就算是天与咒缚的身体,没有两三天也好不全。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t恤被那家伙的咒具弄破了,就算伤口治愈了,血液还凝固在上面,估计情形也好不了多少。

    “啧。”少年抓了抓后脑勺,“咱们这样怎么回去?”

    他们现在看起来就像刚刚经历了至少十场黑手党血拼,特别禅院甚尔还总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满身是血很像是潜在的逃犯,走到大街上绝对会被巡逻警员拦下来盘问。

    加茂怜一边思考,一边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很不喜欢布料黏在皮肤上的感觉。

    “我开了车,停在山下。”禅院甚尔开口,看着怜微微扬起的眉毛,他又说,“别着急感激我,停车费也是从你委托费里扣的。”

    加茂怜面无表情:“没有要感谢你。”

    禅院甚尔不愧是杀人越货放贷骗款的专业人士,越野车停在山下一个非常偏僻的私人露天停车场内,周围没有监控也见不着工作人员,可能是因为正值旅游淡季,停车场内车辆寥寥无几。总之他们俩直到坐上车,都没见到一个人。

    “后座口袋里有备用衣服。”禅院甚尔说。

    最近泥石流频发,路上好几个路口都有警员,之前两人打斗时都下了不死不休的狠手,满身又是血又是伤,只要警员不瞎,就肯定会拦住这两个可疑的家伙。

    “听起来你像是早有准备。”加茂怜嘲讽他,从袋子里掏出两件短袖,一件扔给了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若有所指:“所以只准备了我的尺码。”

    加茂怜忽略掉这家伙的挑衅,从口袋里抽出一大袋湿巾,两人默契地闭上嘴,脱掉上衣处理皮肤上的血迹。

    这些凝固的鲜血往往是最不好处理的,他们花了好久一会儿才抹干净。做完这些,加茂怜穿上明显大了几号的衣服,提着两人脱下来的上衣和染血的湿巾下了车。

    禅院甚尔见他掌心冒出一团明亮的火焰,很快将那些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一堆细细的碳灰,顺着雨水流进了土里。

    真是个小心翼翼的小鬼。

    加茂怜确定没有遗漏后才转身,想拉车门却没拉开,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他敲了敲车窗,玻璃映出他不耐烦的脸,这时候天上还在飘着小雨,刚换上的衣服又湿了一块。加茂怜不理解禅院甚尔又在搞什么鬼,他现在被淋得只想揍他一顿。

    副驾驶车窗缓缓降下,禅院甚尔把着方向盘望过来,多亏天与咒缚的超人体质,他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被衣服遮住基本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从颈部延伸进后衣领的地方,能看到一小截撕裂的伤口。

    加茂怜知道是苅祓术式凝成的血镖划出来的,他活该。

    “开门。”少年言简意赅。

    “那就滚到副驾驶来坐。”禅院甚尔指节敲了敲方向盘,掌心的贯穿伤从这个角度看十分明显,“我不是你的司机。”

    一路无言,加茂怜没追究禅院甚尔对他起的杀心,禅院甚尔也没再提要把加茂怜的秘密卖出去,直到抵达川岛旅店时,男人开口:“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加茂怜说:“找到这座旅馆和人面犬的联系,想办法把狗逼出来,揪出幕后主使。”

    “真正义。”禅院甚尔评价了一句。

    他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加茂怜的委托在找到那口井时就可以画上句号了,他没必要去纠结幕后主使是谁,也没义务去消灭这些人面犬。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习惯而已,毕竟以前做高专任务都是以救人为宗旨,哪能像诅咒师这样唯利是图,给多少钱办多少事。

    “既然这样,”禅院甚尔顺口说,“第二个委托也给你吧,赏金五十万,内容是杀掉那些蠢狗。”

    加茂怜一愣,禅院甚尔已经将车停到了地下车库里,“不愿意?”

    “不……我接。”

    他们回到旅店,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加茂怜先行回房间洗澡,准备将身上的泥土和血气冲干净。

    热水淋浴很好地缓解了他肌肉紧绷和关节酸疼,加茂怜喟叹一声,抹开脸上的水汽,用了很多洗发露才将头上被泥水打乱的结给理顺。

    齐肩发最不方便的就在此处,加茂怜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将头发剪短,但总是忘记去理发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了下来,就算变长了也自己用剪刀解决。

    直到沐浴乳的味道已经完完全全将他鼻尖的腥味盖住,他才缓过劲来,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一边梳头,一边打开吹风机。

    加茂怜盯着镜子里的少年,揉了揉脸,发现身体似乎兴奋得要命,心脏跳动得很快,孔雀瞳里的光彩若隐若现,怎么都消不下去。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使用术式过头的后遗症。

    赤血操术是一种操控自身血液的术式,自从重生之后,加茂怜就没怎么用过,一是人体血液所含情报量太大,一旦使用术式,血细胞中可能遗留咒力残秽,他不想落下把柄让加茂家发现;二是他接到的所有任务中,不管是祓除诅咒还是杀掉诅咒师,都还没能到让他使用家传术式的级别,光是用体术就能解决大部分,再不济还可以直接用火烧。

    再者,这种术式会给身体带来大量负担,相当于是在燃烧生命,即便加茂怜会使用反转术式治愈自己,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无限制生成新鲜的血液,因此每次大幅度使用后,都会伴随着心跳加快、肾上腺素飙升等副作用。

    这会给他一种兴奋的错觉。

    加茂怜抓了抓自己干爽的金发,将吹风机关上,他想这也有可能不是错觉,毕竟重生十八年,他很久没有和谁打过这么淋漓尽致的一战了。就好像是身体中的某种好战基因被刺激唤醒了,他满脑子都是几个小时前,血镖划进禅院甚尔后背的情景。

    再深一点,他幻想,再深一点就能把那家伙的动脉撕破,天与暴君的血大概滚烫到能让人神经舒畅吧。

    加茂怜盯着自己的指尖,想象着对方胸腔里的热度,生机勃勃的心脏,坚硬结实的肋骨,就像将手掌埋进一大叠温热软和的湿棉花里——

    “喂,小鬼。”

    他心脏狠狠地跳了一拍,抬头隔着镜子与男人对视,或许是他想得太入神,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入侵了他的房间。

    禅院甚尔倚靠着门框,显然是已经洗过澡了,炸毛的发梢还滴着水,肩上披着酒店的白毛巾,伤口附近都缠上了绷带。他一手拿着手机,脸上的神情太过自然,自然到都让人忘记质问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了,好像他就该住在这个房间。

    “干什么。”加茂怜开口,嗓音哑得要命,眼底布满了血丝。

    禅院甚尔顿了一下,“不至于吧,这么生气?”他似乎误会了什么,罕见地说了一长串:“我敲了门,你没开,我以为你失血过多死了进来看看,原来是在吹头。”

    解释不如不解释。

    加茂怜的视线从禅院甚尔身上挪开,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手凉水拍在脸上,等他抬头时,眼中可怕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他转身,扯过毛巾擦干手,问:“找我有事?”

    “啊对,是有事。”禅院甚尔晃了晃手机,“刚刚我的线人来消息了。”

    加茂怜不知道这家伙的线人是谁,不过能够让他专程来告诉自己,大概率十分重要,重要到有关接下来的调查能不能顺利进行让禅院甚尔拿到相应的委托抽成。

    加茂怜不想把他看得太拜金,但这家伙就是这么混蛋。

    “关于人面犬的?”

    “差不多吧。”禅院甚尔用一种十分轻巧地语气,宣布了一个无论对谁来说都称得上噩耗的消息,“青野理纱死了——就是那个亲眼目睹了人面犬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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