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闻声先起来, 又去推张宝珠,小声道:“姑娘,起了。”
张宝珠翻个身, 拉被子盖住头。
孙嬷嬷去扯张宝珠的被子,在她耳边道:“姑娘,快快起来把事情做完,再打扮一番, 等着见那位。”
张宝珠闻言,这才挣扎着起床。
因天还没亮,孙嬷嬷便道:“要去干粗活呢,不必打扮了,穿上旧衣罢。待会儿干完了,回来再收拾打扮。”
张宝珠点点头,两人端了盆子, 出去院子的水缸打了水, 随意抹把脸, 便开始干活了。
张宝珠笃定,虽说让她洗衣裳, 最多让她洗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衣裳,余者诸人的衣裳,兰嬷嬷定会收走,另外去洗。
说到底,她也是皇帝的女人, 在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跟前是要低一头,别的人是不敢欺负她的。
果然, 端出来的脏衣裳, 只有两篮子。
她赶紧撸袖子, 把衣裳泡到木盆里,再坐到矮凳子上洗了起来,度着洗得快的话,太阳出来时就能洗完了。
但她万万料不到,才洗完衣裳,三个小娃儿又抬出两筐被子床单并蚊帐让她洗。
齐浩临还淡淡道:“张姑娘,我们爱干净,你要洗仔细些,不能马虎。”
说着,还搬了小凳子,坐在旁边监督。
张宝珠无奈,只好继续洗了起来。
正洗着,里面兰嬷嬷喊众人用早膳。
齐浩临很宽容道:“张姑娘,吃完早膳再继续洗吧。”
张宝珠这会也饿了,且又怕像昨天中午那样,不跟着众人用膳,过后就得饿肚子,一时便站起来,甩甩僵硬的膀子,跟着三个小娃进殿去用膳。
这会儿兰嬷嬷和千霜已进了内室侍候苏皇后,殿中只有石公公。
早膳,是一人两只窝窝头,一碗菜汤。
窝窝头比昨天的还要硬,无滋无味,张宝珠有些难以下咽。
齐浩临边啃窝窝头,边教训简行真和卫南飞道:“别忘记咱们之前断粮的时候,那会只能喝水,连窝窝头也没有。今日有窝窝头吃,该偷笑了。”
简行真严肃道:“佛奴说得是,做人要惜福,有窝窝头吃就要感谢上天了。”
卫南飞跟着道:“佛奴教训的是,咱们住在冷宫,每日还能吃饱,已是上天厚待了。”
齐浩临见两个小伙伴受教,很是欣慰,一回头见张宝珠只啃了一只窝窝头,碟子里还剩一只,便一伸手,把窝窝头拿走了,一边道:“张姑娘吃不下也不能浪费。”
张宝珠一急,脱口道:“我留着待会吃。”
齐浩临摇头,“别人没东西吃,你竟要留着待会吃,也太过份了。”
说着已把窝窝头递给旁边站着的石公公,“石哥哥,你吃。”
石公公接过,却不敢吃,只拿在手上。
齐浩临便瞪石公公一眼。
石公公吓一跳,赶紧啃了起来。
张宝珠委屈了,小声道:“冷宫不是有御厨么,天天只会蒸窝窝头,就不知道煮些别的?要这御厨有何用?”
齐浩临闻言,冷笑道:“听张姑娘这话,是想来冷宫享福的,之前说好的自愿在冷宫吃苦受累背黑祸呢?这才过了一天,就受不得苦了?我劝张姑娘赶紧自请出宫。”
张宝珠一下闭了嘴,算了,不必跟小娃儿一般见识,待见到那位……
众人呼啦吃完,石公公收拾饭桌,三个小娃又赶着张宝珠出殿去继续洗衣裳。
那头孙嬷嬷刷完恭桶,过来时听得早膳已吃完,并没有留东西给她,不由呆了。
齐浩临叹道:“实话实说,冷宫吃食有限,一下子多了你们两个吃闲饭的,有些负担。你们硬要待在冷宫,就得节衣缩食,尽量少吃些,最好一天只吃一餐。”
孙嬷嬷:“……”
张宝珠:“……”
张宝珠心底有些情绪,手里狠狠揉洗床单,待孙嬷嬷帮着倒了脏水,另舀上清水到盆里时,她低头一照,突然惊呆了。
今早没有打扮就出来了,这会盆里清水映照出来的女子脸色惨白,昨晚撞伤的地方还没有消肿,头上发丝乱糟糟……
她再低头瞧一眼身上的旧衣裳,不知道何时,衣裳前边沾了一块污迹,还洒了一点菜汁。
就现在这打扮这模样,怎么见皇上?
她念头才一闪,就听得冷宫大门响,回头一瞧,一个男人从门外闪身进来,不是齐帝是谁?
张宝珠一下慌了,这时只想找个地方躲藏一下。
齐帝脚步却快,三两步就到了跟前,朝齐浩临道:“今儿不用上学吗?怎么全蹲这儿看风景?”
齐浩临站起,笑嘻嘻道:“今儿顾老师没来,我们就继续休假啰。”
张宝珠这会也站起,却低着头,并不想说话。
齐帝扫一眼张宝珠,并没有认出来。
恰好兰嬷嬷出殿来迎,齐帝便上了台阶,直进殿内,忙忙去见苏皇后。
脚步声渐远,张宝珠抬起头,眼泪突然滚了下来。
她抬袖子擦擦泪,坐下继续洗床单。
齐浩临默默看她,隔一会道:“你为什么哭?冷宫这地方,就不是你该来的。”
张宝珠突然呛声道:“你一个小娃儿,懂什么呢?”
齐浩临冷笑道:“我不懂什么,但你昨天至今天,吃的用的,全是我挣来的,皇宫可没有白供吃食给我们。”
张宝珠冲口道:“这有什么,我……”
孙嬷嬷忙忙拦住话道:“姑娘,姑娘,您是来报恩的,可不能置气。”
张宝珠闻言,忍了气,和孙嬷嬷合力洗好床单,起身去晾晒。
待她们走开,简行真悄悄跟齐浩临道:“你猜,她还能熬多久?”
齐浩临但笑不语。
卫南飞压低声音道:“才一天就哭了,估摸着,熬不了三天。”
齐浩临打个响指,“我母亲才怀孕,张嬷嬷就送什么侄女进来,谁还能不知道她们心思呢?三天后,她还不走,另有法子侍候她。”
简行真道:“都怪齐侍卫太勾人。”
卫南飞道:“可是齐侍卫适才愣是没认出张姑娘来。”
张宝珠晾好了衣裳,扶在孙嬷嬷手上,匆忙进房,打算打扮一番,待午膳前见一见齐帝。
孙嬷嬷一边帮张宝珠上妆,一边找出新衣裳,念叨道:“苏娘娘怀孕,现下定是素着脸,姑娘略一装扮,就能压过,不怕那位不注意到姑娘。
待上了妆,张宝珠心下稍定,冷宫众人不事打扮,她一收拾,就“艳压群芳”了。
这会儿,苏皇后斜倚在床上,正含笑跟齐帝道:“你进来时,可见过宝珠?”
齐帝一怔,“张宝珠吗?”
苏皇后点点头道:“昨儿,张嬷嬷送了张宝珠和孙嬷嬷过来,让她们留在这儿侍候我,我昨晚以为她们会来求见,没料到她们沉得住气。听闻她们两个今早一直候在院外,只等着见你。怎么,还是没见上?”
齐帝又是一怔,疑惑道:“适才殿外倒是立着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位嬷嬷,难道是她们?”
苏皇后抿嘴一笑道:“宝珠可是你表妹,你竟没认出来?”
齐帝看定苏皇后道:“自打你们进了冷宫,我的心全在这儿,根本不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不记得宝珠表妹也正常。”
苏皇后闻言,心中大定,又有些甜蜜,轻轻道:“只是人来了,到底也得见一见,若不然,张嬷嬷过后会埋怨我。”
齐帝眉眼一肃,道:“母亲把手伸到冷宫来,实在不应该。”
他握住苏皇后的手,“你只管安心养胎,别的事儿不须忧心,我会处理。”
苏皇后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说毕话,兰嬷嬷端了茶进来奉给齐帝,又禀道:“张姑娘在外求见。”
齐帝喝一口茶,这才道:“让她进来。”
张宝珠这会打扮一新,撞伤的地方也用粉遮住了,信心恢复了一些,见得兰嬷嬷出来传唤,便款款进去了。
一进房,她忙上前行礼,娇娇软软道:“宝珠给表哥请安!”
齐帝“嗯”一声,扫张宝珠一眼,疑惑道:“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张宝珠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只觉脸颊烫手,不由发慌,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兰嬷嬷手快,已递过一面小铜镜给她照。
张宝珠一照镜子,差点尖叫。
镜子里的女子,一张脸肿成了猪头。
啊,定是带来的胭脂水粉被动了手脚,一涂抹上脸,就成这样了。
她羞恼惶急之下,带着哭声道:“表哥,有人害我。”
齐帝脸无表情问道:“你且说说,是谁害你的?”
张宝珠一噎,哪里敢说出佛奴两个字?
齐帝这会不耐烦了,挥手道:“好了,你下去罢,这副模样杵这儿,大家晚上要做恶梦。”
张宝珠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哭着跑了。
苏皇后揉揉胸口道:“这事儿……”
齐帝柔声问道:“没吓着你吧?”
苏皇后摇头,低声道:“宝珠若受了委屈,回头张嬷嬷总会给她做主。”
兰嬷嬷这会低头退了下去。
齐帝见得房内无人,便贴近苏皇后坐着,一边帮她揉胸口,一边低声道:“不要胡想乱想,一切有我。”
苏皇后心头一颤,抬眼对上齐帝的视线,眼眶渐渐红了。
齐帝轻轻拥她入怀,安抚道:“信我!”
苏皇后轻轻叹气,声如蚊呐,说出心中忧虑,“我怀着孕呢,这些时候总得有人侍候你,没有张宝珠,也有别人。”
齐帝拉起苏皇后的手,眉眼传情,十分勾人,低语道:“嫂子,放心罢,我心里只有你,再容不下别人了。”
苏皇后不禁红了脸,心下欲待相信,又有些不敢相信。
齐帝去亲苏皇后的额角,又保证道:“我愿为嫂子守身如玉!”
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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