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俺从京城回凉州比从松阳镇出发要近,就当俺顺路送你们。”
程磊摆摆手,不以为意地回答,只觉得那是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话已至此,楚墨尧也没有再犹豫,承了程磊的好意。
本该团圆和乐的中秋节也因为任职文书的到来多了别样的情绪。
团圆饭是两家人一块吃的,赏月闲谈也是如此。
程磊很喜欢松阳镇,也很喜欢楚、温两家人,但这里到底不是他的归宿,凉州将军府才是他的家。
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他还年轻,松阳镇虽好,只是过于安逸,容易消磨人的斗志,他还是应该回到小公子身边,回到将军身边,戍边守关,那才是他存在的价值。
院中人心思各异,但是都默契地没有说出来,举杯共饮,明月高悬。
今日的别离,不过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团聚罢了!
……
五日后,董浔带着新婚妻子明溪前往青乌镇与楚墨尧夫妻俩汇合,一起奔赴京城前途路。
此行依旧两辆马车外加骑马的程磊,车夫也还是那两人,只是多了两名女眷。
楚添福夫妻俩与温家父子眼含热泪站在县城十里送别亭中望着车子远去,心中惆怅难以抑制,这一别,再见无定期,重逢难估量,只希望那一日莫让他们等太久。
马车驶离,回头已经看不到家人的身影,温念再也忍不住,依偎在楚墨尧怀中偷偷流眼泪。
“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还有夫君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楚墨尧紧了紧手臂的力道,另一只手轻抚温念的后背,声音轻柔且温暖。
“从咱们松阳镇到京城,需要走三个月,路途遥且艰。不过,赶路虽辛苦,可一路上也能接触到不同地方的风俗地貌。”
“阿念,既然有些事不可改变,那我希望你此行看到的皆是沿途美景,接纳更多不同,开阔视野,而不是将自己拘泥于枯燥与别离的伤感中。”
楚墨尧说完,在温念发顶轻轻落下一吻,他其实是希望阿念能贤而不拘于内,应当有更广阔的天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更自在的生活。
就如同当初,阿念想读书识字,楚墨尧便鼓励她,亲自教她,让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更坦然自信立于人前。
“嗯,我知道了,我就是有些难过,一会儿就好了。”温念低声呢喃回应,音色中带了浓浓的鼻音,脸颊也在楚墨尧怀中蹭了又蹭,泪水湿了他的衣,却安了自己的心。
行程走了几日后,温念渐渐从离别的愁绪中走出来,开始关注路上的风景。
吃到松阳镇不曾有过的美食,看到了松阳镇不曾有过的美景,接触了与松阳镇乡邻不同的人,听着那些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处处都很新奇,吸引着她的所有注意力。
当然,也遇到过扫兴的事,比如某个州镇,卖家因为他们是外地口音,卖东西时坑他们银子;比如途径山地丛林,会有山民组成的土匪抢劫;又比如水乡游玩,发现自己晕船,吐得昏天黑地……
三个月走下来,喜怒哀乐几乎都经历一个遍,总的来说瑕不掩瑜,温念也从中收获良多,说话做事也更加自信大方。
“难怪先贤要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原来,这万里路中存了万卷书中所没有的见识,反之,行了万里路,又能编纂筑书,充盈那万卷书。”
他们一行人走到京城邻州驿站时,温念突然感慨道。
“阿念说得对。”楚墨尧牵着温念的手走进驿站,“相辅相成之理。”
楚墨尧与董浔将路引递给驿站管事,管事看后对他们客气了许多,知晓他们同行,便给他们安排在同一个院子暂住,吃用皆安排妥妥当当。
从驿站离去,他们又走了将近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冷,临近京城的地界都已经下起了雪。
到底是由南到北的地域跨度,差别不是一般的大,温念与明溪两名女眷根本顶不住,往年的冬衣传了两件才勉强够御寒。
楚墨尧心疼温念,便半路停车去买了些许炭,分到两辆车中用。
雪地行走容易打滑,车走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最终他们比预估时间晚了五日抵达京城。
京郊短暂歇息间,楚墨尧指着肉眼可见的远方城池,对温念说道:“阿念你看,那里就是京城了。”
温念随着楚墨尧的指尖方向望去,看到一座巍峨古朴的城楼,因为距离比较远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单单论那肉眼可见的轮廓,确实比他们禹州要高,比一路上见到的所有城楼都要威风。
“我们终于到了。”温念第一次出远门,看过那么多地方,对于夫妻俩在京城的未来生活,她还是满心憧憬,美目也跟着亮起来,“瞧着比咱们禹州的城楼气派多了。”
“是啊!”
夫妻俩相视一笑,一同望向远方的城池。
是日傍晚时分,楚墨尧一行人终于通过城门排检入了城。
检查的还是上回那个守城的军爷,他拽着一张脸,却在查看完路引之后缓和了神情,态度也恭敬了些许,很快就让楚墨尧他们通行了。
马车入城,温念就好奇地扒在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街道宽敞整洁,房宇屋舍建的也比其它地方气派。
街道两旁什么铺子都有,小食铺飘香四溢,酒楼人来人往,还有各种精美物什,就连路旁用来照明的花灯精致地过分。
温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目不暇接,只觉得眼睛要不够用了。
马车在主干道上走了一刻钟左右,马头一转,拐入巷子之中,眼前视线一下子就暗下来,喧闹声也渐行渐远。
“到了。”
程磊望着门口长舒一口气,用力拍了拍马车壁,“阿尧,把钥匙给我。”
他们上次离京回乡时换了一把新门锁,时隔这么久,门锁还好好的,不像上回用刀鞘都能砸开。
楚墨尧闻言,起身先一步下马车,将钥匙递给程磊,随后转身扶着温念下马车,夫妻俩一同走进新家。
新家不大,跟松阳镇的家差不多,不过人全部进来,就显得非常拥挤,而且住在一起也非常不方便。
今夜已晚,找新宅子不太现实,而自己家有地方,还要住客栈,又不太好,只能暂时将就一晚。
翌日一早,程磊用过早饭便带着一堆干粮向大家伙辞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该功成身退,回凉州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程叔一路保重,到时记得来信报平安。”楚墨尧拱手作揖,向程磊行了晚辈礼。
“好说好说。”程磊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以后你们去凉州就找我,俺老程罩着你们。”
程磊一向豪爽洒脱,不爱那些文绉绉的规矩,也不觉得离别有什么可伤感的。
或许是守边境太多年了,见惯了生离死别,故而对于这样的场面,很难激起惆怅之感。
毕竟,离别乃常态。
看着程磊一骑绝尘渐行渐远,温念又流了一把眼泪。
“以前我可不是这样的,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爱哭了。”她撇撇嘴,强颜欢笑,只是心里依旧堵得慌。
“没事。”楚墨尧轻笑,胸膛微微震动,“想哭便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让程叔帮忙带信问候姑姑与表弟吗?想必不久之后就能有回信了。”
程磊与楚墨尧相处那么久,从不会谈论凉州的事,只是偶尔情难以自抑,才会在不经意间透露一点蛛丝马迹。
楚墨尧也是通过那点蛛丝马迹来揣测许均母子的身份,没有定论,但也能确定那母子俩不同于他们普通百姓。
“嗯,也是。”
程磊回凉州的第三日,已经休整好的马夫也要回松阳镇了。
楚墨尧给他们二人每人塞了一锭银子,叮嘱道:“大壮哥,青山叔,这一路辛苦二位了,路途遥远,路上小心。”
“哎,我们晓得了,倒是你们得多加小心,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莫要轻易与人冲突,能忍就忍。”青山叔是长辈,总是忍不住想多叮嘱些话,“这京城富贵乡与咱们松阳镇不同,叔没机会念书,不如你懂得多,但到底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也能看得清。”
“总之,小命最重要,不行就回家。”
大壮性子憨直,一根筋啥也不懂,揣着银子傻乐,“叔,你说什么呢?人家阿尧在京城,那是官老爷,能有什么事?咱们赶紧走吧!再啰嗦下去,天都要黑了,我可不想在荒郊野岭过夜。”
此话一出,方才那点严肃温情气氛又没了,大家伙无奈笑笑,送大壮他们二人离去。
青山叔与大壮出发回松阳镇了,董浔也提议去找宅子,毕竟住在一起确实不太方便。
“我前两天也到处问过,目前有两处宅子尚且可以,一会儿我便带溪儿去看看,价钱谈拢我们便赁下搬出去住。”
“不是住的好好的吗?为何要搬出去?”温念这一路走来,已经跟明溪成为好友,他们若是搬出去,她就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董浔与明溪对视一眼,明溪笑着回答:“住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也不好一直打扰你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念夫妻俩也不好强求,尊重董浔他们的决定。
“嗯,那你们先看,定下来再与我们说。”楚墨尧拍了拍好友肩膀,“你我之间,千万莫要太见外了。”
“放心。”董浔含笑点头。
从董浔提出搬家到拍板赁下宅院,也就花了两三日的时间,定下的第二日,他们就搬去租赁的宅子住了。
一次性结算三个月的租金,花了董浔夫妻俩手头的一半银钱,接下来还要吃喝,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十二月初一,楚墨尧与董浔办完上任的手续一起回家,徒步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看着街上车水马龙,总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跟旁人一样从容?”董浔叹气,幽幽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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