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孩子们一听,果然激动地围了上来,两人争先恐会地问着:“祖父真会做?”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宁妨讪笑两声,偏着头轻轻一点,左右耳边立刻响起两道欢呼声。
蹦蹦跳跳的宁文熙笑弯了眼,他左手举着玩具蛇,右手抓住宁妨的手掌,只觉得从未这么快活过。
“那里有家馄饨摊还不错。”
就在他们不远处,有对老夫妻的馄饨摊上雾气缭绕,三张桌子坐满了大半,光看食客数量就知味道差不到哪去。
祖孙三人步子一转,绕过人群朝右侧走去,途中有人挤到宁文睿,宁妨长手一伸,将人楼到了身边。
“可怜哦……”
人刚走近,就听到有食客在跟同桌的人低声感慨,那人点着头,放下勺子长叹了口气:“辛老爹一家可不是太倒霉!”
“老板,给我四碗馄饨。”
耳中继续听两人八卦着,宁妨也没忘了给宁城和久君点上一碗馄饨,至于其他侍卫,则是在站到了街对面继续等待。
衣着华贵的几人一出现,立刻引起食客们围观。
孩子们有些不适应,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宁妨倒是相当自来熟,拉着孩子就坐到了方才聊天的那两人身旁。
“孩子没见过这么多大人,有些不适应。”
刚一坐下,宁妨就把宁文熙抱到了膝盖上,然后转头就跟那人闲聊起来。
宁江郡作为天子脚下,不说十步一遇王公贵族,至少勋贵官眷是真能天天见着。
见是见得着,可大部分都奴仆成群,鼻孔就差没指着天走路,更何论跟他们这些百姓们闲聊。
这会宁妨笑眯眯地跟两人说话,随和的就像是对门胡同里的邻居一般。
“兄台客气。”被宁妨眼神扫到的中年书生连忙拱手,眼光扫过宁文熙时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兄台好福气,两位孙儿一看就聪慧无比。”
“先生过奖。”
对方的客套恭维宁妨当然能听出,朝二人拱手示意后马上问起了方才听到的八卦。
“提起辛老三一家啊……”
中年书生提起这一家人唏嘘不已。
辛老三本名辛立安,本是宁江郡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教书先生,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辛家四口跟这位中年书生同住一条胡同,几十年的邻居再熟悉不过。
可就在半年前,胡同里突然闯进来伙官兵,说是他们参与朝廷谋逆之事,将一家子都下了大牢。
后来邻居多方打听才得知,他们纯粹是被从未联系过的本家所连累,只因姓了辛,就遭了难。
“辛老弟身手了得,辛老爹才高八斗……”
中年书生接下来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感慨的话,说到老板的馄饨都煮好送来,他依然没有停的打算。
不过宁妨听到能文会武时眼睛一亮,心下已动,面上仍一片笑意,看似非常耐心地听书生讲话。
“如此听来,这辛老爹一家确是遭了无妄之灾。”宁妨也做惋惜状摇头。
说话间双手抬起,将馄饨挑了几个出来,放上调羹放到宁文熙面前还吹了吹:“小心烫。”
多的那碗被放到了宁文睿面前,推过去前同样吹了吹放上调羹。
中年书生撇嘴,左右看看凑近宁妨小声说道:“我听说他们是被顶了真正的辛家人所以才会被发卖。”
“还有这事?”
“可不是,咱们的朝廷啊……”
“咳咳——”
中年书生还想说些什么,身旁人吓得提高了音量猛咳起来,这才阻挡了同伴的口不择言。
当街议论朝政可是死罪,更何况还是跟个萍水相蓬之辈。
“吃馄饨吃馄饨。”
大人们默契地笑着,那两人几口吃完就起身,宁妨又多问了句:“先生可知官牙所何时开始拍卖?”
“半个时辰后。”
目送两人走远,宁妨转脸看向两个狼吞虎咽的孙儿,忙端起剩下的小半碗吹凉,然后又一个人分了点。
“祖父为何不吃?”宁文睿不解。
“祖父不饿。”宁妨抽出香帕,擦了擦他嘴边沾上的葱花。
这碗馄饨未必会比府上厨子做得好吃,可宁文睿却觉得异常美味,就连平日里最讨厌的香葱都吃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孩子们吃饱,宁妨按照答应得那样给两人买了糖葫芦后,一行跟着人群去往了官牙所。
“侯爷,大爷的小厮方才回府了。”
刚走到一处高台前,宁城突然疾步走上前,将刚才收到的消息回禀。
宁于墨确实如宁妨所料那样,直接被赌坊扣住了,万般无奈下差人回侯府找孙氏取银子。
小厮才进府就被宁城派人逮住,一问就知晓了来龙去脉。
“让他等着吧。”宁妨无所谓地摆手,丝毫没有避讳两个孙儿在场:“派人告知孙氏,我没去赌坊前一文钱都不准给大爷。”
“老奴知道了。”
哐哐哐——
伴随着台上有人敲响铜锣,官牙所的拍卖正式开始。
台子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祖孙三人来得又迟,几乎站在了最外围,台上人说了些什么宁妨听都听不到。
但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马上找到了刚才的中年书生。
那两人站得离祖孙几人不远,双双焦急地四处搜寻着,很快他们同样也看到了宁妨,二人商量了下,齐齐挤了过来。
“兄台来看热闹?”
“我府上正缺人,打算来这看看。”宁妨回。
这两人眼睛立刻大亮,但此时人多口杂他们没法多说什么,只是站得离他更近了些。
终于,一批蓬头垢面的年迈女眷被人驱赶着走上台子,许是多日的牢狱生活已让她们心灰意冷,上来的人里全都面如死灰麻木地看着脚下。
身旁呼吸加快,中年书生低声喊道:“婶子。”
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人群的嫌弃声中。
“谁要看老婆子,快让姑娘们上来。”
“就是。”
老妪们年老体弱,多还是曾经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买这些人回去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中年书生二人虽然关心,可奈何身上根本没有能买得起人的银子,除了在底下干着急别无他法。
“五两银子起价。”官牙又敲响铜锣,人群安静下来。
宁妨顺着一排人看了过去,只一眼就在其中找到了辛家的老夫人:“右边第三位可是辛家的老夫人?”
“正是正是。”中年书生连忙回答,又有些好奇:“兄台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宁妨笑。
虽说这排老妪看着此时都惨兮兮的,曾经可都是各个府上的老太君,光是看面容就与唯一那位饱经沧桑的老夫人不同。
官牙喊了半天,底下还是没人说话,就在她叹了口气打算吆喝人下去时宁妨开口:“我要买那位老婆子。”
顺着他点到的正是辛家老夫人。
有人来收下五两银子后,人就被衙役们压下台来到他们面面前。
老妇人满脸灰白,眼神麻木的如同个木偶,身上穿着的灰色粗布衣裳沾满草屑与不明排泄物。
“张婶。”
中年书生心下暗喜,知道他方才赌那一把对了,说话时神色也舒展许多,这么喊出声倒像是在路上跟熟人寒暄般轻松。
宁妨微微一笑,任由张氏表情大变,拉着中年书生低声啜泣起来。
“宁城,你先带人到旁边等着。”
张氏深知自己的卖身契就在面前这位老爷手上,根本不敢放声大哭,只垂头不敢再跟中年人说话。
“在下替辛老弟一家感谢大老爷。”
“不知阁下该怎么称呼?”
“在下姓吴,与辛老爹是同一家私塾的先生。”
“吴先生可不像是五两银子都出不起之人……”
宁妨没接吴先生笃定的感谢,反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没将目光继续投向台子。
这人跟他闲聊,就连一时激动多嘴议论朝廷官员都是故意为之,为得就是试探宁妨之意。
估计是看他对孩子们温和穿着又不俗,故意放话想把人引过来。
“在下出得起几两白银,却护不住人。”
吴先生倒也坦荡,直言他不过是个秀才之身,就算倾家荡产将辛家四口买来,却没能力护住他们安全。
原因?
“五十两。”
“五十五两。”
二人聊天间,台子上又多了排年轻女子,虽全都蓬头垢面,仍难掩其中几人的天生丽质。
特别是其中一个身穿粗布衣的貌美女子,刚一站上去就立刻有人喊价,那价格一会就已经飙到了六十两。
“那就是辛未的妹妹辛兰。”吴先生拧着眉头,心里突然又吊了起来。
“哦?”宁妨笑而不语,大有一副揣手看热闹的打算。
被叫做辛兰的女孩冷冷地扫视着喊价之人,面上完全没看出丝毫害怕之色,且看她背手站立的模样,宁妨挑了挑眉终于轻笑出声。
“二百两。”
随着他懒懒举手,铆足了劲喊价之人皆是大吃一惊,但众人郁闷转头来打量之时,皆因为宁妨周身的气度选择了默不作声。
丢失这么一个美貌女子虽很可惜,但若是不留神得罪了个惹不起的人,恐怕连吃饭的地盘都会要掀翻。
两相权衡下,大家伙竟默契地选择了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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