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墨韵院。
正是大房所在的院子,此时大门敞开,站在宁妨的位置远远就能到院里几个丫鬟聚在连廊之下磕着瓜子。
修为踏入炼气初期后,五感比一般人强了不少。
几个丫鬟噘着嘴的模样宁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她们谈论的内容。
“听说了吗?咱们老侯爷怕是时日无多了。”
“可不是!我听世安院的三柱说,这些时日连米水都没法进食。”
“你们说,咱们这侯府的当家人位置是大爷还是三爷坐?”
“你们可小声些吧,万一大爷突然醒来听到可有你们好受的。”
其中最漂亮的丫鬟噗一声吐出瓜子壳,杏仁眼往旁边一斜,阴阳怪气地点点下巴:“人再怎么着都是主子,咱们可得罪不起。”
“哎哟!春杏姐姐这是被大爷责骂将气撒到我们姐妹头上了——”
揶揄的丫鬟才不吃她那一套,说着还故意朝其他丫鬟们眨了眨眼:“姐姐若是还在如意苑,恐怕早和含玉姨娘平分秋色,哪还能坐在这受气啊!”
“闭嘴!”
被人戳到心事,春杏顿时恼羞成怒,转身一股脑将瓜子朝那壮实丫鬟扔去:“你想爬床,主子们还看不上呢!”
“你不要脸……你……”
凭借着身高优势,壮实丫鬟整个身体都朝前压了过去,双手径直朝春杏的脸抓去。
两人动静闹得挺大,其他丫鬟终归怕惊动卧房内睡觉的主子,纷纷上前努力把两人分开。
一群人乱做一团。
“进去。”宁妨眉心直跳,忍着怒气提步入内。
前有刘婆子嫌弃宁文熙没有前程,后有丫鬟明目张胆偷懒不说,竟无聊到编排起了主子。
这墨韵院真是从上到下乱成了一锅粥。
丫鬟们吵得忘我,完全没注意到前院什么时候进来了一队人。
“还不给我停手。”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彻耳旁,这些人才惊恐地停下动作,统一转头看了过来。
“放肆!见到侯爷还不下跪认错。”辛未大声爆呵惊醒了愣着的丫鬟。
“侯爷饶命。”
“奴婢知错,求侯爷饶命。”
今天侯府内见到宁妨的人无疑都被他巨变的外形吓了一大跳,丫鬟们惨白着脸跪下,下跪的方向明显是冲着队伍后方。
一眼之下,这些丫鬟无一人认出说话的人就是侯爷。
“墨韵院总管何在?”
“总管……总管在后院休息。”
“辛未,去把咱们辛苦了的总管请来,顺便把大爷和大夫人也一并请到前院来。”
丫鬟们这才注意到侯爷的声音竟然出自面前年轻公子,胆大的人悄悄抬头偷瞄,立刻被宁妨那冷漠的眼神吓得迅速垂下脑袋。
而宁妨此时是真被墨韵院从上到下的懒散给气笑了。
再过个把时辰就该吃午饭,没想到主子睡到日上三竿,连下人们也是有样学样。
幸未点了几人,气势汹汹地领着人冲进了后院。
第一次执行主子命令,他憋着股气想好好表现,神情难免郑重过度,杀气腾腾地就像是要取人性命。
人一走,宁妨回头一扫,干脆坐到了方才丫鬟们八卦的廊下。
连廊里满地瓜子壳,一看就知宁妨来之前几人已经在这消磨了不少时间。
双脚刚踩上地砖,咯吱声如同罪状般拍向跪着几人。
“本侯现在就给你们个机会……”
无视了瓜子壳的宁妨撩袍随意坐下,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似笑非笑地看向瑟瑟发抖的几人。
“……”
清冷的声线没有一丝怒气,偏听得几人脚底升起阵寒意,宁妨前半句说完后顿了半晌,右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似是思考了好一番后才缓缓开口:“谁能将墨韵院内情况老实禀告,本侯就免了她的杖责之刑如何?”
咣当——
有人跌坐在地。
杖责之刑是内院最重的惩罚,两掌宽的木板几杖就能打得人大小便失禁,瘦弱之人连腰椎都能敲裂。
这几人别看是下人,可都是二等丫鬟,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哪能受得住杖责之刑。
“侯爷侯爷,奴婢愿意春杏愿意……”
“春柳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与钱总管天天打交道,请侯爷给奴婢个活命的机会。”
“奴婢也愿。”
“奴婢……”
事关各人性命,几个丫鬟此时哪还顾得上什么姐妹情意,争先恐后地朝宁妨磕头,以争取将功抵过的机会。
几位丫鬟中,只有那位名叫春柳的壮实丫头气息稍净,其他几人心思不纯且身上都沾惹了不少口舌因果,宁妨点点下巴示意她:“你来说。”
“是!”
春柳跪行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宁妨面前后朝前一个匍匐,颤抖着开口。
墨韵院有主子四人。
除了宁于墨夫妻外,宁诗雪居住在东内院,宁文熙住在西侧院,长孙宁文睿六岁起就搬到前院去了。
而院中下人以刘总管打头共有下人四十六人。
小厨房做饭的厨娘四人,打扫的小厮共有三人,剩余三十八人都是房内服侍之人。
十几人围着一个主子转,其实大部分的丫鬟都没什么事可做。
加之孙氏性子软绵,对刘总管与贴身大丫鬟春眠深信不疑。
墨韵院前院的大小事务都是刘总管说了算,而后院则是由春眠姑娘全权打理。
他们这些二等丫鬟近不了主子身,于是天天聚在前院聊天打发时间,只有春眠召唤才能进后院服侍。
“奴婢们想要近大爷和夫人的身,还要向刘总管送银子才行,春眠姑娘警告过奴婢们不得肖想大爷的姨娘之位……她说……她说……”
“她说姨娘之位是她的。”宁妨笑着踢春柳将未尽的话说完。
“只要大爷回后院,春眠姑娘就不允许我们几人踏进后院……”
春柳的控诉很多都围绕在刘总管与春眠身上,而看身后丫鬟们恐惧中泛着快意的神色,宁妨相信这话大部分为真。
“你们谁还有要说的,一律都算将功补过。”
话音刚落,几道声音争先恐后地响起。
更多不为之人的污秽被翻到了宁妨面前,几个丫鬟颇有些豁出去的感觉,尽数将自己知晓的听说的都一股脑禀告。
直到衣衫不整的刘总管被拖到了宁妨面前,这些人才突然停下告状的声音。
“回侯爷,刘总管屋内还有怡云院的姑娘该如何处理?”辛未黑着脸回禀。
至于他闯进刘总管屋子里看到的不堪景象,辛未都不好意思详细禀告。
“人哪来的回哪去!”宁妨摆手。
将青楼的姑娘带回侯府过夜,光是凭这一点,宁妨就可以将此人杖责至死。
低头望了眼黑胖脸上一条鲜红印记的刘总管,宁妨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踢昏迷的人:“你打的?”
“属下就是请刘总管起床,没想到把人吓晕了。”辛未如实回道。
“叫醒。”宁妨无所谓摆手,接着朝丫鬟们摆摆手:“你们几人去把春眠姑娘带过来。”
丫鬟们急匆匆跑远,宁妨又差人去将在前院的宁城喊了过来。
府邸大了就是麻烦,丫鬟们从前院去后院把人请回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宁城喘着粗气来到墨韵院已是大半个时辰后。
而两位心大的主子此时才分别丛卧房和佛堂赶来。
睡眼惺忪的宁于墨缩着身子,想必是昨夜喝了太多酒,隔得老远宁妨都闻到了他呼吸里喷出的酒臭味。
孙氏由个老婆子搀扶而来,走动间檀香味散开,望着宁妨的神情很是不安。
“……”
除了只闻其名的春眠姑娘,墨韵院上下都已来得差不多。
所有人目光都望着宁妨,目光中有震惊,有惊讶,有害怕,宁于墨满脑门都写着迷茫二字。
可宁妨却好像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打算,翘着个二郎腿神情闲适地扫视着神色慌张众人。
直到耳旁宁城急促的呼吸放缓,宁妨右腿抬起,然后在众人目光中……换成了左腿在上的交叠姿势。
“带人去清点大房的公库,全部造册登记再与账本对比。”
“老奴这就去。”
深知自己作用的宁城立马上前,提了个库房管事的衣领带人又进入了后院。
而宁于墨只来得及喊了声:“父亲”立时就被宁妨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吓得缩起了脑袋。
“去找个凳子请大夫人坐下歇息。”
余光中的孙氏脸色惨白,方才那一番疾走让她累得够呛,到了后擦汗的动作就没停下过。
至于还在看眼色的傻儿子,宁妨只送了个活该眼神给他后就没再搭理。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蹄子想造反?等我告诉大爷让你们好看……”
骂骂咧咧的叫声在人人都不敢开腔的前院显得特别响亮,春眠尖锐的叫骂每多说一句,宁于墨的脸就跟着黑了两分。
别无其他,春眠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都是她已是大爷之人,随时都能翻身做主子,等做了主子就要这些人好看。
宁于墨:“……”
“夫君。”
往左边转头一看,孙氏扭着帕子,苍白的脸上眼看就要落下几滴泪珠,宁于墨又吓得往前一瞅。
刚接触到宁妨似笑非笑的目光,连忙举手大声喊道:“父亲,我从未对府中任何一个丫鬟有过非分之想。”
手忙脚乱的傻儿子慌乱解释着,虽然很多话都颠三倒四,但宁妨心里倒是因此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就凭他不说谎这点,就比很多自诩“正人君子”的人强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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