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都的集会照往年惯例要闹上整整一日一夜,以拜谢春神惠眷。
街道两旁依旧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游客。
望月背着岑谧走在路上,很难不引起旁人注意。
毕竟这还是白日光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钻进小巷里绕着走,没想这绕路便绕出了问题来。
前脚刚迈进巷子里,岑谧便在他背上翻了个面,蹭得他忽然就乱了步子。
再等他走到巷尾转角时,身后一阵疾风闪过,几道人影从天而降。
为首的瞧着眼熟,脑海里却又没有这号人。
“就是你杀了老子弟弟?”
那为首的提刀指着他便是一声怒吼,将半醉不醒的岑谧给生生惊醒了过来,她倏地从望月背上弹起来,茫然地看着突然围上来的一群人。
“怎么了?”
女生尚未全醒的嗓音比平日里更软糯了几分,声声淌进他的心上。
“野狗闹了几声,无妨。”
岑谧到底没醉彻底,狗与人还是能认清的,听他这般说,便知是又遇上惹事的了。
果然,那为首的见几人全然不顾自己的话语,干脆一刀挥下,示意手下人动手。
望月却并不慌张,依旧稳稳地将岑谧护在背上,冷眼瞧着玄衣动手,偶尔有人冲上来,便抬脚将人踹开,全然没点被围殴的意思。
岑谧刚放下心来,却见对方竟直冲着听听而去,当即喊了一声:“听听!”
可毕竟来人都是练家子,出手又快,听听避之不及,喉咙直接被对方扣住。
为首之人见态势扭转,重新举起大刀冲着望月喊话:“哟,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倒叫人舍不得下手呢,不如你先跪下给老子磕两个,老子就留下两个小娘子带回去做妾,只取你二人狗命,如何?”
眼见着身畔围成圈的众人都□□起来,岑谧捏紧拳头,恨当初没习得片缕武艺,眼下不能直冲上去给那人一拳。
望月倒是仍旧泰然,右手轻拍了她的腿几下,宽慰她莫要动怒。
那群人见望月竟全然没将老大放在眼里,跟着浇油激他,先前抓住听听的人也跟着加重手上力道。
岑谧见听听双面通红,似下一刻便要咽气而去,越发着急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红成兔子样,泪珠满悬,又一颗颗坠下来,落在望月肩上。
望月薄唇紧抿,紧盯着那为首的,却并不动作。
一时之间,巷内静默得好似人人都能听见那泪珠一滴滴融进衣料的声响。
见那小白脸身上的美人已经开始低声抽泣,那为首之人越发得意起来,污言秽语一句接一句往外跑,手下人齐齐跟着调笑起来。
便是这时——
望月脚尖点地直接带着岑谧一起跃到正抓着听听的大汉面前,伸出一只手去直冲那人命门,那人反应不及送开听听,他刚好将人拉回来,另一只手则将背后的岑谧搂到身侧,顷刻间扭转局势。
另一边,玄衣见主子动手,便知先前那桎梏已去,立刻动手处理剩余杂碎。
然而眼见着这群人都要倒地不起了,巷子里却源源不断又冲出不少人来。
刚被玄衣一脚踹到地上的为首之人咳着血叫嚣:“敢在柳都地境惹你老子,今天就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望月往那群冲出来的人看去,虽并非不可战,却麻烦得很,何况岑谧还在一旁,若是见多了血腥晚间又睡不好才是麻烦,心下当即有了决计。
他给玄衣递了个眼色,便将听听一把推了过去,自顾带着岑谧直接飞上屋顶先行离开那巷子。
“听听!”
岑谧见他就这般离开,心急之下直喊了出来。
待到身边喧哗渐渐淡去,他才缓声解释:“玄衣会护她周全,不必担心,那群地痞不难对付,只是一人带一个方便些。”
“喔……”
虽然他这般说了,岑谧的心里却仍旧徘着隐隐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桩事才刚起了头。
两人一路飞掠,不知不觉竟到了归来观。
今日柳都百姓都往集会去了,观内清静得仿佛遭废弃了似的,听不到一丝人声。
岑谧有些好奇地往里走了两步,瞧着面前那尊像,先前心底不安却越发强烈起来,终于在看到尊像边空着的解签台时反应过来,即便没有百姓前来,可观内道长怎么也全然不在。
正当她转身准备提醒望月时,耳边又是一阵利刃划破空气的响动。
下一刻,她的脖子上便架上一柄利剑。
“莫动。”
身后捉住她的人声音沉厚,咬字清晰,与先前那伙地痞似乎不是一路人。
望月探查屋外情形时也觉出不对,正准备进屋提醒岑谧,便见一伙黑衣人拿剑抵着她缓步走了出来。
男人剑眉微蹙:“是你。”
“是我,”黑衣人低笑一声,“没想到你没上战场,竟是躲在这雁留小城里陪美人闲游。”
“我不在战场,倒也没见幽都得胜?”
岑谧瞳孔微缩,竟是幽都人!
身侧几人在听到望月的话语后具是一怒,举起武器只等黑衣人一声令下。
黑衣人却并未被他激到,他很清楚此行的目的:“几日不见,你竟也用起这激将法来了,要说美人使人醉呢,当真是堕落。”
望月也不接他的话茬:“你要的是我的命,与她何干。”
“哈哈哈,你要做君子,我却只想做个真小人,抓你几月,我自然明白单凭我们这些人是捉不住的,可眼下这姑娘在我手里,事情便要简单不少。”
卑鄙。
岑谧没想到这人的目标竟是望月,还妄图用她的性命去威胁他,可惜他功课未做全,并不知道望月一路护着自己并非出于私情,自然也不会为她送命。
她的眼神黯了黯。
不知自己主动往那剑上蹭会不会比等着剑刺过来要少疼上几分。
哪想胡思至一半,望月便开口:“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且先将她放了,我自会随你们而去。”
岑谧愣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直到身后那人朗声大笑起来。
“果然啊,你的命门便是这姑娘了!”
她正想反驳,下一刻却被那人一个手刀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身上已经绑着小臂般粗的麻绳,动弹不能。
岑谧往周边看了一圈,只能估摸着眼下应当是在哪座废弃的寺庙内,边上正立着一座缺了头的佛像,大开的屋门外照进来些微月光,更显出其可怖。
那群黑衣人倒是不知所踪。
岑谧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此时是几刻了,听听可还安好。
望月……他那样聪明从容,总不能是当真决意赴死了才说的那番话吧,他定是心里有了算计。
对,他心中有算计时总是那般模样。
虽是这般安慰自己,她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烈,咚咚地捶打着胸口。
待到屋外月光渐渐黯去,岑谧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往门边滚了过去,那麻绳将她绑得实在太紧,绳子本身又粗,这一路仿佛历经了三千黄豆粒,才终于抵达终点。
她又蹭着门框让自己坐起来,换了个稍稍舒服些的姿势往外看去——屋外竟然也没有人。
难怪这般安静。
可……他们是当真不怕自己跑出去,还是,任务完成便不在意她跑不跑了。
岑谧强按下心头不安,趁着重又朦胧浮现的月光,恰好看见门边有出折损处恰好带着些锋利,便将手伸过去想磨断那麻绳。
正磨着,却惶然听见有人靠近。
想再滚回去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正盘算着如何交代能博得更多生机,却见来人竟是玄衣。
他只浅浅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还活着,便一言不发地替她割开麻绳,直接将人扛上肩,就往客栈回。
“……”
一路被震得五脏六腑都颠离了原位,饶是此时已经踏上平地,岑谧也有种踩着棉花的感觉。
眼见着玄衣将她送到便转身要走,岑谧赶紧问他:“望月呢,他怎么了?”
玄衣立在原地,沉默片刻才生硬开口:“……主子他,伤得重,不便来救。”
宛如一泼凉水浇过来,岑谧一瞬惊醒,怎么会,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伤重。
她当即提起裙摆往望月的房里赶去,也顾不上自己由里到外哪哪都疼得难受。
推开门,却见原以为会惨白着脸呼吸微弱地躺在床上的人,此时正半靠着床檐往碗里吹气。
“……”
深吸一口气,岑谧又提上裙摆赶回自己的屋子里。
不要脸,枉她还替他担心了这许多,他却自顾在那悠闲地喝着热粥,知道她此刻身上有多难受吗!?
越想越气,竟气得她一时忘了身上不适,一屁股直接落在那玉石圆凳上,一旁的听听全来不及拉住。
“嘶……”
痛得她眼泪直流了出来。
听听心疼地给她递了热茶过去,见她满身伤痕,又从行囊中翻找出先前的伤药,没想岑谧见了那药瓶却越发来气:“快丢了那药瓶,晦气!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可别再沾上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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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玄衣替望月端了药回来,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将军,你先前中的毒还未全解,本就不该动手,今日又遭此一番……”
望月却抬手制止:“无碍,我让你查的雁乡东延,可有消息。”
“不出将军所料,那人果然是幽都探子,也是他讲您的行踪给报了出去。”
“燕吉此子倒是比他叔叔要狠厉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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