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歌川清晰的看到花谷长勇的脸由震惊转为惊慌,最后是失落,低到尘埃里的落寞,脸上好似还掩藏着隐隐的痛苦。本来荒木歌川已做好对付劲敌的准备,可他刚才那神色让荒木歌川瞬间失去了战斗欲。

    这时,牧野和宏在荒木歌川耳边低声道:“少将阁下,有一件事情卑职一直瞒着您,其实伊藤绫野,卑职一直都没有释放。”

    “什么?怪不得一直没有伊藤小姐的消息……”花谷长勇失魂落魄的小声念叨了一句。

    荒木歌川瞥了一眼花谷长勇,然后拍着牧野和宏的肩膀,说道:“做得好!”

    花谷长勇内心里万千疑问但他并不敢将头抬高一寸,这时,荒木歌川故意低下身来伏在花谷长勇耳边,柔和说道:“长勇君,不用担心,你的‘主人’,你马上便可见到了。”

    惊恐再一次纤悉无遗的从花谷长勇的脸上显现出来,荒木歌川拍了拍花谷长勇的脸,留下一个微笑给他,便离开了这里。

    之前守卫荒木家的百名暗卫,现在全部出现在这座地下囚室中。

    荒木歌川临出囚室之前,下了一道最严的命令,如若花谷长勇逃跑或者自杀,守卫士兵皆按军规中最重的渎职罪处置!

    汽车行进在路上,荒木歌川恨不得有平地挪移的法术,瞬间回到家中,如今回家的半个小时对他来说太长了。终于可以弥补莫共这些年最深的遗憾了,也许还可以解开她的心结……荒木歌川嘴角逐渐显现出笑容,且这笑容越来越灿烂,坐在荒木歌川旁边的牧野和宏,他已久未见到荒木少将这般愉悦开怀的笑容,那模样似是作战中立了头功的士兵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他的将军请功,等待将军的夸赞和所有人的膜拜。

    汽车在城内转了半圈,便一直向东开去,最后来到郊外,一片荒凉的芦苇丛,道路坑坑洼洼,莫共感觉到汽车一直在上坡,来回颠簸着,荻岛仓末立刻握住莫共的手。汽车所到之处,幽静深邃,一丛又一丛芦苇穗在漆黑的夜里随风飘荡着,如鬼魅一般要扒开车窗钻入车内,莫共根本不敢望向两边,她在心底默默祈祷,定要顺利。

    汽车再一次停下之时,莫共看了一下表,已近十一点。

    莫共大概判断出方位,是东京最靠东南的海域,荻岛仓末下车亲自打开莫共这一边所在车门,并绅士的伸手,迎接莫共下车,莫共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将手搭在了荻岛仓末手上,随着他走出来。

    前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海面,只听见岸下的海浪猛烈的撞击着悬崖,码头上的灯光忽然亮起,莫共走出来,才看清楚这里,原来是“宿野码头”,莫共虽然从未到过这里,但她一直都了解,“宿野码头”是东京郊外的一座中型码头,战前曾大量运输士兵,但战后业务寥落,客船便大量减产,莫共本以为这里十分荒凉,但码头该有的设施这里一应俱全。

    码头上的栈桥绵延的无限远,莫共的目光也随着瞟向杳渺远方,那里的尽头是大海深处。

    码头上的工作人员走出来,恭敬的低头问候荻岛仓末,荻岛仓末只是微微点头,荻岛仓末一直握着莫共的手登上码头,刚才那几人也一直在身后跟着,不一会儿,一艘中型游轮从远处开过来。

    莫共随即喜笑颜开,这就是送她回家的天梯吧,只要登上它,便可以回家了。

    游轮停靠过来,莫共转身郑重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荻岛先生,我们就此别过吧,您的恩情,莫共永生铭记,但莫共……无以为报。”

    “你想报答我?”荻岛仓末微笑着望向莫共。

    “当然,您的恩情莫共感激不尽,只可惜……我怕是难以报答了。”

    “当然可以!”荻岛仓末忽然坚定说道,并且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可我回国以后,我们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莫共忽然感觉自己的心疼痛难当,像是在瞬间被撕裂,不知怎的,“见不到”这三字犹如刀绞。

    “我与你一起回去,怎么可能见不到?”荻岛仓末依旧满面笑容。

    “什么?您说……您要与我一同回中国?”莫共万分惊异,之前他并未告诉自己他要与她一同回去。

    “当然,没有我你回不去的。”荻岛仓末郑重点头,一厘米一厘米的上去又一厘米一厘米的下来。

    “可?您是日本军部的军医啊,您……可以离开吗?”

    “可以!人活着凭借的就是信念,只要我愿意,一切都可以完成。”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愿意?”

    “我……我只是觉得,您如果离开这里,日后还怎么回国?”

    “不回来了,我要与你……”荻岛仓末顿了顿又说:“一起生活。”

    莫共的诧异还是难以消退:“那您的家人怎么办?您怎能丢下他们?”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行离开。”

    荻岛仓末牵着莫共的手登上了甲板。

    莫共这才回忆起,这些天来,荻岛仓末为何如此急迫……

    “呜呜呜……”的汽鸣声划破悠远的海际,游轮缓缓起航,巨大的身躯在海面上推开一排又一排清亮雪白的波浪,但这被激起的海浪并不友善,似乎为了宣泄着自己的不满,一次又一次更加汹涌的撞击着游轮。

    莫共并未进入到船舱,而是一直站在甲板上,一直以来她都不敢这样久远的望着海面,更何况是深夜的大海,莫共目光所及皆是漆黑一片,这黑色没有一丝的不均匀,她身后的风与暮色统统被埋葬于这深海之中,“日本”这两个字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这海风瞬间吹皱了她的心。

    是在一瞬之间,莫共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荒木歌川始终与那些日本鬼子是不一样的,是他强力阻止才让那三千俘虏免于灾祸……他始终与别人不一样……马上要回国了,她不可如此!莫共强力将自己心底的漫漶开来那一抹松动压制下来,并在心中默念一句:淡月微云,千里烟波,与君绝。

    游轮离开海港仅百米,远方忽而传来凄厉的鸟叫声,这并非杜鹃,却如此哀哀戚戚,莫共止不住的心慌起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诗来。

    莫共沉吟片刻,并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定是自己多想了。

    夜里的海风凛冽的吹过来,莫共却一直站在船舱外,荻岛仓末将里面安顿好,来到莫共身边,凝视了她一会儿,才说道:“莫小姐这般模样,好像……日本还有莫小姐留恋的事物啊?”

    “没有。”莫共刚说完这句话,荒木歌川的脸便闪现在她脑海中……

    “那我看你……”

    “没有,荻岛先生,要说遗憾的话,那便是没有抓住迫害家人的刽子手。”

    “伊藤绫野和花谷长勇?”

    “是啊。”

    “真是抱歉。”

    “哪有,请别这样,这与您无关,荻岛先生,您的恩情我已经无以为报了。”

    “怎么总想着报恩,可以报的,只要你愿意。”

    荻岛仓末的这笑容令莫共有些变扭,她便换了话题:“对了,荻岛医生,我们乘普通船只离开即可,为何是一艘游轮,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

    “你这一生娇生贵养,从未受过委屈,我不愿意你在我这里受委屈。”荻岛仓末认认真真看着莫共。

    听到这话,莫共内心笑出了声,眼泪悄悄的涌出一些,我从未受过委屈……我受的委屈这天地能书写的尽吗?

    莫共眼眸中无限的怅惘,这使荻岛仓末不由自主的揽住了莫共的肩。

    “共儿,我回来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荒木歌川还未踏进门,便喊了起来,他已经不去理会大半夜如此这般举动会影响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休息,“共儿,你在哪儿,我要与你分享一个好消息,你听后,一定会开心!”

    荒木歌川奋力推开莫共房门:“共儿,共儿……”荒木歌川还是大喊着,屋内静默无声,荒木歌川这才发现,这空间好安静啊。

    “共儿,你在吗?”荒木歌川最后问了一句,四周幽寂无人,他呆怔的站在地板中央,并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下沉,这多年前便已袭击过自己的直觉……这可怕的直觉又来了……昨日回来,她还一直待在房中,此刻已是深夜,她不在这里在哪里?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牧野和宏眉头,他虽然站在莫共房间门口,但牧野和宏还是劝慰道:“少将阁下,莫小姐不在房间中吗?”

    “牧野,你进来。”

    牧野和宏进来,荒木歌川忽然坐在地上,是一个人失去了支撑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滑下去的。

    牧野和宏立刻上前扶住荒木歌川:“少将阁下!”

    “莫共……不在这房间中。”

    “也许莫小姐出去了,莫小姐喜欢在院子里独坐,也许莫小姐现在在院子里,卑职去找!”

    牧野和宏边往外踏着步,心也跟着慌起来,六年前冬日的下关江边,风雨大作,江流迅猛湍急……那一幕,牧野和宏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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