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陌京市的秋,有足以沁人的暖光,有万里听风的云,有比以往哪一年,都要明媚的好秋色。

    一切都美,一切都有希望。

    卓阳路的定浮西街上,一家名为“勿忘我”的花店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拉着一旁正在处理玫瑰枝叶的大嫂窃窃私语——

    “哑巴大嫂,颜姐她已经在楼上发了一天的呆了,她不会……想不开吧?”

    那哑巴大嫂手一顿,蹙着眉头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后,抬头往二楼望了过去。

    二楼面积小,处于花店的收银台上方,顺着楼梯,外围一路都安装着拦腰高的玻璃墙。

    楼上的墙面,除了正对着花店大门的半高玻璃墙之外,都黏满了红白相间的干玫瑰花瓣,打眼看着,又是浪漫又是瘆人。

    一个身着墨黑长裙的女人,此时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玻璃墙边的躺椅上。

    她斜靠在躺椅的扶手上,半倾着身子,一片片揪着一旁矮桌上洋桔梗的花瓣,淡黄色的花瓣染上鲜红色的血,绕着她落了一地。

    她正是这间花店的主人,朱颜。

    她偏过头,似是有所感的往楼下看了过去,对上了哑巴大嫂的视线。

    哑巴大嫂松开眉头,冲着她浅然一笑。

    朱颜眼睫轻颤,敛眸回头,眼神又落到了身前的桔梗花上。

    她的神态无悲无喜,看着倒像是另一番释然之感。

    楼下的哑巴大嫂放下手里的玫瑰,抬脚想往楼上走,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还被一旁的小伙子拉着,没走的了。

    小伙子正望着朱颜发呆,哑巴大嫂无奈拍了下他的脑门儿。

    他反应过来,心虚的清了清嗓子,放开了哑巴大嫂:“咳,你让颜姐自己静静,别上去。”

    哑巴大嫂冲他打着手语:我去安慰她。

    小伙子叹了口气,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楼上,轻声应道:“谁又能安慰的了她?你是去添堵。”

    小伙子姓林,叫林木,是五年前读高中的时候,开始到这花店兼职的,这一干,就干了五年。

    他并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当年能决定在朱颜的花店里兼职,是因为这儿给的钱多,而他能一直干下去,是因为朱颜。

    他在花店里第一次见朱颜时,就被迷的走不动道了。

    不止是他,据他所见,凡是见过朱颜的男人,就没有不为她驻足的。

    朱颜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了,是那种让人心悸动的足以着迷的美。

    这种吸引力不仅在于朱颜绝佳的外貌,更是源自她那毫无生机却能感到在挣扎的眼神——

    落寞、孤寂,看似空洞却露着痛苦,又隐隐蕴含着些希望。

    其中复杂,像一则苍凉过头了的故事。

    故事内容无人知晓,苍白却又神秘,这种吸引力,于众人足以致命。

    人人都不忍心看她,却又人人都好奇的投以目光。

    也是在后来,林木才慢慢了解了朱颜的事。

    那是一连好几个,都无奈到不知谁对谁错的故事。

    他认识朱颜五年了,五年间,朱颜很少说话,也很少笑。

    她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身边只有一个老男人陪着,她叫那人——九叔。

    那人叫余冬九,朱颜跟他和哑巴大嫂介绍余冬九的时候,说的是,他是她的养父,是她最后一个亲人。

    三天前,余冬九死了。

    朱颜不哭不闹,依旧是那副冷淡漠然的样子,只是自那天起,她再没跟任何人说过话了。

    哑巴大嫂很担心她,转头还是打算上楼去看看。

    林木轻叹了口气,也跟着上去了。

    “啊,啊——”林木刚走到楼梯转角处,楼上便传来了哑巴大嫂音节不全的叫喊声。

    他连忙跑了上去,见到楼上场景时,生生怔在了原地。

    朱颜有“血指症”,他是知道的。

    他上网查过,“血指症”是遗传性疾病,虽无痊愈可能,但能用药物控制。

    病发时,指甲从甲床处的血肉开始变为血红色,直到整个指甲染红,指尖便开始往外渗血。

    指甲变为血指的过程长达两三个小时,十指血肉被生生腐蚀一般疼痛,漫长且痛苦。

    “血指症”虽然恐怖,但胜在针对其病症的药的药效太过显著,只要在指甲全红之前服药就会无事。

    但一旦有一滴血流出,便似洪水道开闸般,血就再难止住了。

    林木是第一次见朱颜彻底病发。

    朱颜现在的模样,太过惊心,也太过震撼,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哑巴大嫂跪坐在花与血之间,白色的店服自膝间漫上一大片红。

    她拿起朱颜不断涌血的手,慌乱的按着她的血红的手指甲,大力的晃着侧卧在躺椅上的朱颜。

    朱颜的黑发尽数压在脖颈之下,露出的侧颈和脸蛋,均已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眉宇间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轻快和坦然。

    她的皮肤在浓黑衣裙与刺目鲜血的衬托下,白的近似透明,精致的五官露着温顺,像是被恶魔献祭的神女。

    她被哑巴大嫂摇的恢复了些意识,缓缓睁眼看向了哑巴大嫂。

    目光缓缓下移,她看了眼自己血红的指甲,看着指尖处滴落的血,忽的笑了,柔声说:“我早该死了……”

    这时,林木才缓过神来,红着眼走了过去,腿一软,直接跟着哑巴大嫂跌坐在了血花中。

    他张嘴说不出话,猛地想到什么,抖着手,连忙摸出了手机:“颜、颜姐,我叫,叫救护车,你坚持,你……”

    朱颜感受着浑身失力呼吸困难,感受着十指传来的痛感逐渐减轻,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什么人来救了。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了一旁墙面上红白相间的干玫瑰花瓣,倏地眼眶湿润。

    这是她决定好好活下去的那天,亲自做的。

    那炽热的充满希望的爱啊……

    她却终于,要死了。

    泪眼朦胧间,眼前的玫瑰花瓣片片泛起涟漪,墙面随之开始扭曲。

    朱颜蹙了蹙眉,脑子混乱不清,觉察自己似乎看到了幻象。

    幻境中,墙面扭曲的中心,兀得飞射出了一颗子弹,直朝着朱颜的左胸口处。

    “嗯!”朱颜却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疼痛,闷哼一声,上身也跟着惯性支起一瞬,随后又跌了回去。

    耳旁的声响、身边的人影都越发模糊,各种感知也渐渐消失。

    她闭上了眼,意识缓缓下沉,周遭只一片黑暗。

    不知多久过去,黑暗中几度风声鹤唳,朱颜只觉自己越来越轻。

    意识似是在逐渐回笼,浑身又越来越重。

    胸口疼痛袭来,她猛地睁开了眼。

    此时的她,正站在一杆身长一米多的狙击枪前。

    她的视线齐平枪杆上的倍镜,倍镜里,枪口正对着一个男人。

    不知不觉,她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时,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她微微动了下抬枪的那只手的手腕。

    子弹的轨迹大概是偏离了些,但她却没心思去看。

    随着身体的控制权回归,她只觉胸口上灼烧般的疼,垂眸看去,只见胸口已然中弹。

    而后她眼前一黑,便又原地倒了下去。

    ……

    再醒来时,她就在一间连吊灯都镶嵌了钻石的房间里了。

    骚气——这是她睁眼见到那吊灯的瞬间,忍不住吐槽出的心声。

    发声时,喉咙和胸口伤口处牵动着,伴随阵阵疼痛,引得她不禁咬紧了牙,额间更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额头,不料耳旁一阵金属碰撞声响起,她蓦地止住了动作。

    侧眸看向手指,令她诧异的是,指甲不再是血红色,指间也没有血,干干净净的。

    再往下看,她的手腕上被拷上了一副长链手铐,连在了床头。

    她扯动一番,发现手铐牢固的很,一时放弃了挣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不是死了吗?这是死后的世界?她开枪杀人了?她现在……是在哪儿?

    正思索着,门外忽然响起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房间门被打开,朱颜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一个俊美如妖物般的男人,貌似也是那个……

    她枪口之下的男人。

    男人嘴唇有些泛白,脸上泛着浅淡的笑意,慢步走到了床边。

    他伸出手,挑起了朱颜手铐连着的金属链条,眼底的笑意便莫名更甚了些。

    “叫什么?”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听的朱颜一愣。

    朱颜不明究竟,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没说话。

    男人笑了笑,眉尾一挑,从身后的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枪口对着朱颜的脑门,又问道:“叫什么?”

    后者神色自若,眼神冷漠,毫无被枪指着的自觉,淡声应道:“朱颜。”

    持枪的男人神色一顿,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不得了的事,忽的笑出了声:“哼,朱颜?”

    朱颜抬眸看他,不解道:“有什么好笑的?”

    男人收了笑脸,拉了枪栓,将枪口直直的抵在了朱颜的脑门上,冷声道:“你耍我?”

    朱颜皱了皱眉,盯着他,半响才吐出一句:“神经病。”

    闻言,男人有一瞬失神。

    眸光再聚焦,眼神又一次落在了朱颜脸上。

    “好久没人敢用这话骂我了,”他微微歪了歪头,虚眯着眼,似笑非笑的问,“你真叫朱颜?”

    朱颜神色淡淡,眼睫轻启,默认了。

    男人收了枪,笑着说:“就当你叫朱颜了,本事挺大啊,连我都查不到你。”

    “说说吧,谁派你来的?”

    朱颜回头看着他,不答反问道:“这是哪里?”

    男人微微蹙眉,思考一瞬,笑道:“我家。”

    朱颜敛眉想了想,又问:“那你是谁?”

    男人面上露着些许惊讶,眸中更是笑意翻涌,眉尾一挑,问:“脑子坏了?”

    朱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说实话,她脑子坏没坏,她还真说不准。

    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我叫花辞,你有一个,和我很相称的名字。”

    闻言,朱颜浑身一震,彻底愣了神。

    花……花辞?

    她平日里,除了时不时照拂她的那个花店,就是闲的无事瞎写写东西了。

    而花辞,正是她书里的人物。

    她抬眸看着眼前的花辞,神色复杂,抬手想去扯他的衣领,被他避开了。

    花辞脸上的笑容带着些危险,问:“想干什么?”

    朱颜的神色难得有些起伏,她咽了咽口水,手微微的抖着,淡声问:“你,你胸口,有刀伤?”

    “你,啊——”

    话音未落,朱颜肩头便传来了刺骨的疼痛。

    侧眼看去,只见花辞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把短刀,竟硬生生的刺在了她的肩上。

    花辞脸上再无笑意,语气冷淡如冰,他问:“你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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