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也曾一度将她遭遇的一切归结为命运弄人,就像花辞说的,不是她的错,她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可在现实中,没有一个人这么觉得,包括想帮她赎罪的余冬九。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最后却什么都是她来承担。

    没人去咒骂她的命运,所有人咒骂的,都是她。

    后来,她想明白了。

    她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中,就算没有做什么错事又怎么样呢?那些故事的最后,只有她活下来了。

    她活下来,那些命就得她背着。

    她这一辈子,就是欠他们的了,她永远都不可能无忧无虑的活着了。

    她在很多时候,都迫切的想要解脱。

    被花辞推下泳池,她想,借由花辞的手,就这样结束吧,也算死得其所。

    站在阳台边吹风,她想,趁着心情不错,就这样结束吧,她难得如此惬意。

    可花辞拉住了她。

    花辞和她不一样。

    花辞比她勇敢,比她顽强,比她不服输。

    就像花辞厌恶黑色,在黑暗里死命挣扎一般,她却在黑色中逐渐沉沦,甚至从中获得安全感。

    花辞想好好活着,他便追寻爱和痛苦,追寻灵魂,追寻一切能让自己好好活着的事物。

    他竭尽全力的,在命运中挣扎。

    她也想好好活着,可她却是懦弱的,绮丽的幻想早已在恶毒的命运中溃烂腐化。

    她放弃抵抗,她随时堕落。

    花辞想干什么呢?想在他无望的人生中,带上另一个无望的人寻找转机吗?

    打消这个念头吧,揭人伤疤又给人希望这事,并不礼貌。

    “我再不讲礼貌,不也是你创造出来的吗?”花辞总是拿这件事来呛她。

    “……”这招也确实百试百灵,朱颜反驳不了。

    花辞将她带离阳台,去到刚摆进病房不久的餐桌边,途径床尾,花辞无意间看到了床脚垃圾桶里的湿纱布。

    他侧头看了朱颜一眼,转头便吩咐人去叫了医生进来。

    从拉开朱颜连衣裙的后背拉链,到医生给她敷好药贴好纱布,再到她穿好衣服,全程花辞都站在一旁,毫不避嫌的看着,一脸的从容。

    朱颜也十分淡定,满眼的无所谓。

    倒是给朱颜上药的女医生,夹在两人中间,莫名窘迫的手都在抖。

    伤口包扎好后,一旁餐桌上的食物也备好了,两人便相对坐着开始用餐,没人说话。

    花辞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刀叉,静坐在一旁,盯着朱颜看。

    朱颜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胃口很好,她选择性的忽略掉了一旁的花辞,不紧不慢的继续吃着。

    花辞抄着手,不离眼的看着她,十多分钟过去,见她终于停了手,便递了杯蔬菜汁给她。

    他说:“别那么软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朱颜却听明白了,她接过蔬菜汁,抿了一口,淡声应了句:“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明白?”

    他们到底是经历不同,她所处的境地,也不会有人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始终认为,至少没人可以去评价她在这种境遇下的选择。

    说罢,她便起身往床边走去了。

    花辞闻言一愣,没再说什么,走到衣柜边翻出一条毛巾,转手扔给了坐在床沿的朱颜。

    朱颜接过,将其披在身后,拢住湿发揉搓着发丝。

    晾了二十多分钟的头发,早已干了一半,渗不出水渍,毛巾并未起多大作用。

    朱颜笑着,忽的说了句:“你的绅士风度,用错了时机啊。”

    花辞坐在床边的棕木躺椅上,翘着腿,抬眸看着她,轻笑一声:“给你拿了就不错了。”

    说罢,他又意有所指的补充了句:“人要知足。”

    朱颜擦头发的手一顿,偏头看向他,面色平静如水,淡声问道:“噢?你就知足了吗?”

    你不也不满现状,你不也怨天尤人,你不也想死在那天的枪口之下吗?

    花辞眼神一冷,嗤笑道:“哪怕你作为一个旁观者用这话问我,我都不会觉得这么好笑。”

    朱颜再一次哑口无言,眼眸微垂,侧过了头。

    “你为什么会创造我呢?”花辞眸中带笑,笑意狠劲儿十足,却隐隐带着些许悲楚,“在书里写一个人物总要有作用吧,推动剧情?制造对比?给谁做衬托?还是给谁寄托情感?”

    他问:“朱颜,我是哪种?”

    朱颜心口一凉,不禁顿了顿,她没看花辞,她想,花辞大概是知道答案的。

    花辞听到了她和余九的对话,知道了她的人生,自然也就看的出,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

    花辞是镜像扭转后的她,是所有的一切都颠倒后的她。

    与她不一样,花辞成了种种故事里的受害者,他不必背负那些亡故之人的命,他是被别人“杀死”的那一方。

    花辞也一身的创伤,却再次与她走的路背道而驰,他执拗的在往事中挣扎,执拗的在活着。

    她压抑自己,万事淡漠,将自己困死在了荆棘丛中。花辞的情绪却肆意外露,甚至染上些疯狂,从始至终都倔强的想要破局而出。

    她欠许多人,但许多人欠花辞,她十余年逐渐失去所有,花辞十余年却慢慢拥有一切。

    她最先要写的花辞,是一个命运悲惨却得到了补偿、得以善终的人。

    可在她一遍遍推理笔下花辞这个角色的人生后,最终还是将得到了一切的花辞,写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疯子。

    她知道,这才是花辞在那一段段遭遇下,所趋的最终归宿。

    他是她的对照组。

    她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花辞的人生会被她写成这样而已。

    见朱颜不说话,花辞嘲讽似的一笑,又问:“朱颜,我是你的反派吗?”

    朱颜沉沉的呼了口气,偏过头,抬眸看向他,缓缓道:“不是。”

    花辞放下翘着的腿,手肘撑着膝盖,坐在躺椅上倾身向前,勾起她侧腰边的一缕头发,仰头看着她,问:“那你给我拟定的结局是什么呢?让本来的朱颜杀了我?”

    朱颜静静的看着他,没再应话。

    花辞了然,点了点头,抬手覆上她的侧颈,将她往身前一按,使她弯腰俯身。

    面对着她,花辞阴阳怪气的笑道:“哼,你还真是善良啊。”

    朱颜微微皱眉,清冷艳丽的面容上添上些许烦意,她问:“所以呢?你要我怎么样呢?”

    花辞微微歪头,虚眯着眼看着她。

    朱颜不耐烦的掀开了他的手,语气无奈,又带着些火气:“我说过了,我不是故意的。”

    花辞哼笑一声:“你倒是委屈上了。”

    朱颜冷着脸,她看着眼前一身戾气的花辞,她总觉得,花辞是想跟她吵一架才肯罢休。

    她正好也窝着一肚子气,眸光深沉,淡声应道:“谁有你委屈?帮你二叔顶锅,你二叔还找人杀你,他也算是你最后的亲人了吧?怎么,不难过吗?”

    花辞听着眼前人的冷嘲热讽,脸色越来越冷。

    他笑着,反问道:“那也比你好受点,你的九叔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而是彻底死了,你才是该难过的那个人吧?”

    “是吗?”朱颜眼神冰冷尖锐,她扔掉手里的毛巾,对上花辞的视线,“可我总有个九叔陪我,你呢?有谁陪过你吗?”

    花辞看着她,似是要将她揉进了眼底般的狠辣,眸中笑意渐渐淡去。

    他站起身,双手插兜,弯腰俯身看着朱颜,脸上又覆上了虚假的笑。

    他说:“是,我确实一直都是一个人,但你的身边,曾经不止有九叔一个人吧,其他人因为你死了、伤了,不才抛弃的你吗?”

    他顿了顿,偏头嗅了下朱颜发间的清香,他笑着,接着说:“呵,你觉得,我们谁更可悲呢?”

    话音一落,他腹部猛地被踹上一脚,身形不稳,他仰身便跌回了身后的躺椅上。

    他顿时黑了脸,飞快反应过来,起身就掐住朱颜的脖子,将她按倒在了床上。

    花辞眼眸猩红,透着杀意,藏于眼底的疯此时也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

    他手劲儿不小,朱颜脖子上泛起青筋,脸颊憋的发红,下意识按住花辞的手腕,后背拱起。

    眨眼间,朱颜眸中水光泛滥,衬得她眼眸莹润通透,显露出了水雾下的那一片痛楚,任谁看了,都不忍心生怜惜。

    她红润的眼角落下一滴泪,花辞动作兀得一顿,眼神空洞一瞬,手上的气力松了不少。

    朱颜趁着这一空隙大口喘息着,胸口起伏,微微缓神,她看着花辞,眸光清冷:“你一开始,将一个咳,咳咳……将一个杀手留在身边,可怜到要向,要向来杀你的人求爱,当然,是你更可悲。”

    花辞神情冰冷:“说够了吗?”

    朱颜满是讽刺意味的一笑,徐徐答道:“你应该问你自己,你听够了吗?”

    花辞一愣,松开了她的脖子,撑着床站在了床边,沉默着没再说话。

    朱颜仰躺在床上,白皙纤细的长腿耷在床沿,望着房顶的纯白色天花板,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床头的挂钟秒针哒哒哒的响,一秒又一秒过去,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沉重的疲惫感,和互揭伤疤后的悲凉。

    许久……

    “这事翻篇,”花辞忽然开口道,“谁也不要再提了。”

    朱颜抬手挡住了泛红的眼眶,轻声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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