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公子并没有说话。
他苍白着一张脸,手用锦帕轻轻抵住唇,待到口腔中那股甜腥味不再如此浓郁时,才缓缓地垂下眸。
茶楼中,依旧热闹谈论着一切。
他却恍若听不见了,甚至对桌上的茶水失去了兴致。
小侍有些担忧地望向他:“公子,已经到了时辰了,若是再不回去,杨大哥该担心了。”
轮椅上的公子清瘦修长的手缓缓动了一下,随后拿起了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那张银质面具下,是一张唇形姣好的唇,不同于面色那般霜白,泛着微微的红。
待到茶水润湿了他的唇,那抹红便更是夺人目。
他轻轻饮了一口,微微压下口腔中的甜腥味。将凉透的茶水咽下去的那一刻,他半垂着眸,在暮色沉沉的一切里,恍若正腐朽着死去。
一旁的小侍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只是垂眸,掩下眸中复杂的眸光。
待到茶楼中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他静静地望着空荡的茶楼。
小侍不再请示,缓缓将轮椅推了出去。
待到从茶楼后面出去时,已经有一辆马车在待着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巷子中的小院中。
抬眼望去,无甚稀奇。小侍推着轮椅,到了木门前时,还不等敲门,里面已经有人打开了门,正是杨三。
杨三从门里面走了出来,接过了小侍手中的轮椅,对着小侍点头,示意他可以先行离开了。
小侍松了口气,转身那一刻,最后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公子。已经伺候了这位公子半个月了,他还从未听过这位公子说过一句话,也未见过这位公子半边面具下的脸。不仅这位公子奇怪,杨大哥也很是奇怪。如若不是当初寻他时,报酬说的丰厚,他是不愿意在这位公子旁伺候的。
一想到即使在夏天,那个昏暗的房间都烧着炭火,小侍就不由得瑟缩了身子。幸好他只用白日伺候一番,否则一整日,也实在难熬了些。
今日已经将公子平安带了回来,便可以先回家了。
这般想着,小侍行礼告退,步子都快了不少。
杨三推着轮椅,越过木门,最后停留在房间面前。杨三蹲下身,小声问道:“公子,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可要用晚膳?”
殷予怀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天色已经暮了,屋内燃着昏暗的烛火。
平日这般时候,殷予怀已经入睡。故而此时从屋外看见屋内的烛火时,他顿了一瞬。那张好看的唇缓缓抬起,却在下一瞬又轻轻放下。
就在杨三的手再次准备推动轮椅时,耳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
“去将烛火灭了吧。”
灭了昏暗的烛火,关上了厚厚的门。
殷予怀开始独处于一片茫茫的黑暗中。
他怔了一瞬,随后缓缓摘下了银白的面具,指尖触碰到凤凰的纹路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他是一个月前醒来的。
那时候,眼前也是茫茫的一片黑。
眼眸之中,一片黑暗,手指只能微微抬起。
看不见东西,张不开嘴,动不了身子。
他没以为,他还在这世间。
直到听见杨三颤抖的声音。
“殿下——”
殷予怀怔了一瞬,眼眸缓慢而无力地垂上。
隔日,他耳边一直能够听到杨三的絮叨声。虽然杨三特意压下自己的声音,但是他还能感受到杨三声音中的颤抖和惧怕。
即便杨三的那些絮叨声,殷予怀一句都没有听清,但是殷予怀好像顿时便明白了,他还没死。
原来,他还没死吗?
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感觉涌上殷予怀心头,但或许是因为昏迷了太久,这种明明应该极其浓烈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极淡。
像是一滴水,滴入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那种刺痛的感觉,就恍若一个茶面上转瞬即逝的波澜,微小,又短暂。
隔日,殷予怀再睁开眼时,杨三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
那一刻,殷予怀确定了。
他没死。
只是眼睛看不见了,身体动不了了,意志有些迟钝。
杨三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缓慢地说着这半年来的一切。
殷予怀眼眸之中一片黑暗,只能微微的抬动的手,缓缓地向上动了一下。
他意志已经支撑不住。
除了那个“半年”,他甚至根本无法判断出杨三究竟在说什么。
他只能在黑暗中,顺着那个“半年”,思绪缓慢地如藤蔓一般地向着木架子上爬。
他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是在沉闷的黑暗中,他其实什么也不记得。
杨三的话语开始萦绕在他耳边,但他什么都判断不出。
他也说不出话。
到了第三天,杨三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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