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雅在府上闲了几天,整日就是在暖阁坐在火炉旁,被看着喝药,觉得无聊透了。

    不过倒是这两天她身体倒是稍微见好了,却突然发现这院里的小厮里里外外进出采买着东西。顾容雅去过问那些小厮,也没人能答明白。

    这日黄昏,盛怀安又是装作大醉,被人抬回书房醒酒。

    顾容雅披着斗篷,悄悄出门,打帘子到了书房,盛怀安已换了身衣服,又将窗子大开,才散了那浓重的酒气。

    她微微皱眉,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道“都快将近腊月了,你那边募兵也没个消息,这会又是在干什么?”

    盛怀安正伏案写着什么,顾容雅凑过去一看,疑惑道“请柬?”

    少年的字体潇洒飘逸,又遒劲有力带着几分肃杀之感。

    “你这字倒是漂亮多了,倒是像王逸少的几成火候。比以前的鬼画符强多了。”

    顾容雅不容易的由衷赞赏了他一次,盛怀安却差点笑了出来,语气带了一丝调侃“顾家阿囡,你也不必这么瞧不起我吧。怎么也是被那老头子训了这么些年,左右不至于一点长进也没有吧。”

    顾容雅眉头锁得更紧,缓声道“你和盛伯父关系还是不好盛琅……”

    “顾家阿囡,你不是问我干什么吗”盛怀安直接打断了她,“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地方小官请了我,我作为京北路长史怎么能不回请呢。”

    盛怀安仰着脸看她,那风流昳丽的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配上他此时这幅戏谑的神情,有一瞬间,少年将领的英气与锐意消失了,倒有种似醉非醉的恍惚感。

    这让顾容雅难以判断真假,不由得出言质询“你还要请?”

    “自然!”盛怀安点头,怎么看怎么有种欠收拾的玩世不恭的样子。

    看着他这副模样,顾容雅不知为何心底升出一种强烈的直觉,不由得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盛怀安却不再回答,顾容雅实在有些担忧,就问了几句,盛怀安只说让她在暖阁待着,就推诿地让她离开。

    顾容雅假装生了气,扯过斗篷裹着就跑了出去。

    盛怀安只能在后面追着,让她慢点。

    这几日愈发的寒冷,大雪连下了几天,庭院里积雪深度已经没过了脚踝。

    顾容雅穿过长廊下台阶时一个没留意,就踩空了,她身体失重,摔在了台阶上。整个人就倒在了雪里。

    盛怀安此时离她还远,来不及去扶她,眼看着她直直地摔了,赶紧跑着上前搀扶。

    顾容雅疼地闷哼一声,站不起来。盛怀安看她斗篷已经被雪浸湿了大半,怕她受寒,赶紧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

    盛怀安又伸手去托起她的腰身,把她拦腰抱起。顾容雅只觉面上微微发烫,伸手去打他的小臂,声音细若蚊蚋“盛琅,放我下来!”

    “干什么顾家阿囡,你要是能走,我才不想抱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

    盛怀安低头对着怀里她轻声安慰,又极仔细用大氅把她裹紧。

    少年怀中温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瑞脑香气,顾容雅却更加觉得脸上烫到不行。

    一路之上,路过庭院里洒扫的小厮,看着他们见礼。顾容雅只得把头别过去,却又不敢真的把头埋进少年的胸膛。

    盛怀安一直把她抱到暖阁床上,又脱了她的鞋袜,查看伤势。顾容雅左脚脚踝处已是一片青紫,恐怕这几天都不能走路了。

    盛怀安想给她上药,顾容雅却红着眼睛,声音低哑“盛琅,你混蛋,快滚开!”

    他知道自己怎么做,于礼教不符,可是看她受伤,一时情急,乱了分寸。

    盛怀安赶紧赔礼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看了。”

    “但是容雅,你这都青紫了,不处理的话,恐怕明日就会肿了!”盛怀安从袖中拿出个白玉瓷瓶,“这是我常用的扭伤药,你快涂上。”

    顾容雅一把接过,放下了床幔,又哑声嘀咕了一句“你还看!”。

    盛怀安起身关紧了房门,又嘱托近卫守着。他才折返回去,想顾容雅解释。

    “我说过,京北路远离江陵,却是另一番小朝廷,这里边的勾心斗角一点也不少。”

    “我虽是官家御旨亲封的京北路长史,可他们怕还是想把我当黄口小儿戏耍。”

    “这府邸是他们给我安排的,底下的人都不可靠。这天天的宴席也家家都是鸿门宴。”

    “我必须得想个法子治住,却还不能让他们挑出错处。”

    “但是容雅,我还是不希望你去涉险,容雅,我觉得你应该最后考虑一次……”

    顾容雅听到这,“唰”地一声拉开床幔,打断了他的话道“盛琅,你不希望我去涉险,难道我就想要给你添麻烦吗”

    顾容雅眼眶盈泪,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着,险些要哭了出来“你也说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现在送我出城,你不怕?”

    她说到激动,就要下床,可是一触地,疼痛再一次传来。

    “顾家阿囡,我真觉得你学木兰从军这不太合适,你要真想为顾家平反,还不如去学昭君出塞。”盛怀安再次将她抚上床,打趣想逗她笑。

    谁知顾容雅扯了枕头就往他头上砸,道“你才去和亲呢,我瞧着挺合适的!”

    顾容雅白皙的脸颊滑过两滴泪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就像受伤的小鹿仇视猎人。

    盛怀安最受不住她哭,赶忙赔罪“是我错了,我言语冒犯。”

    他又忍不住补上两句“以后去了军营,也这么哭,大家都瞧着你笑话。”

    顾容雅不愿再去计较,只是问到“你要做的事危险?”

    盛怀安就又安抚了几句让她放心。

    接连的几天,顾容雅虽不知盛怀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然而越临近开始,顾容雅越觉得不太对劲。

    盛怀安明着以京北路长史的名义邀请各州府大小官员,实则在这新府内调来了数百亲兵。

    不过外面天太冷,她又行动不便,也就不爱出去。

    宴席开始那天,屋里的火盆燃点火热,香炉里也特意点了安神的檀香,她是闷在屋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约摸黄昏时分,有小厮进来添炭,噼里啪啦地香灰四溅,再加上那小厮走路声又重,顾容雅才被惊的醒了神。

    她撑着开了会窗,这几日养的也大好了,就想着下地走走。刚迈出房门,就听檐下两个洒扫的小厮正议论着。

    “你发现没咱这位爷,可是奇怪着呢。”

    “可不是,前些日子,日日赴宴,就喜欢听那江南小曲。这几日办了个宴席吧,咱顺州城唱曲最好也最标致那个李四娘,他倒不请。净找些不入流的伶人,还有那些舞刀弄剑的表演。”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咱们哪位爷是京都来的,江陵的公子哥。江陵的公子多数有怪癖,咱们这位爷,是个断袖,喜欢男的。”

    顾容雅倚着门听着,感觉传的越来越离谱了,却觉着有趣,接着听了下去。

    “这是真的假的,不至于吧”

    “这还能有假不说别的,就屋里这位。”那小厮左右环顾了下,顾容雅退到屋里听着,“这就是咱们爷的一位相好。”

    顾容雅听着话头不太对,这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真的”

    “你没看着吗,那日爷可是亲自把他抱回来的。我听说啊,这人本是一户流民,家里都死绝了,到衙门去报名征兵。也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运,被爷看上了。”

    “怪不得的,爷那么宝贝这他,生怕怎么样了。诶,这人就是命数不同。”

    接着两人又嬉笑了两句,你也想是怎么样。

    本来听着他们编排盛怀安,她还饶有兴致地听着窃笑。

    可流言真的传到她头上,顾容雅只觉得传的如此邪门,险些气的半死,就想上前去制止。

    可还没等她上前,管事的先来了。

    大概是是说宴席那边人手不够,让他们别闲着了,赶紧去干活。

    顾容雅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她换了身衣裳,就往花厅那边去。

    由于顾容雅不想再被人碰上,又想快一点到,就没走长廊,而是直接踩着积雪抄近路敢去。

    冬月天黑得快,虽然只是黄昏时分,已能看见天上挂着那半弯月牙了。顾容雅只知道往印象中的方向走。

    越往前,灯火越明,也能隐隐听见宴席上的丝竹与祝酒交谈声了。

    顺州天寒,花厅也是在暖房,里头摆了些花菜,虽然算不上奇花异草,但是在这雪天也能赏花,却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顺州不比江陵,宴席也没能么多讲究,只是在宴会花厅挂了一圈灯笼,却也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顾容雅在外站着,忽听着一人似是喊她过去。

    她转头一瞧,见来人衣着锦绣,却已是醉的一塌糊涂,站立不稳。顾容雅想着许是喝得大醉,错把她当做了小厮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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