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混蛋。】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
【哥哥口口声声喜欢我, 却从不在意我想真正想要什么。】
【哥哥心里只有自己吧?】
百年前妹妹这样说,百年后妹妹依然这样说。
这样说是对的,因为从头到尾, 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从百年前到百年后, 他的心里都只有自己。
·
“我叫九九, 萧九九, 哥哥跟我回家吧。”
大雪纷飞的时候,他遇到了自己的救赎。
他踉跄又凄凉的跟她回了家, 她瞒着所有人, 将他藏在闺房,给他找来草药与食物,小心翼翼的照顾他。
桌子比人还高,她爬上凳子,给他倒水。
他问她,不怕他是坏人么?
小姑娘吓得手一松,茶杯咕噜噜滚好远,她白着脸:“哥哥是坏人么?”
他神情复杂:“不是。”
小姑娘拍拍胸脯, 冲他笑:“那就好了, 哥哥喝桃子水么?”
她年纪小, 婴儿肥还没退, 奶呼呼的小脸, 笑的格外可爱。
他狼狈的移开脸,冷硬的拒绝:“不喝。”
小姑娘沮丧的爬下椅子,默默看了他片刻, 跑出门去。
他看向她消失的地方, 想这么小的孩子, 受了气大概跑出去喊人了,他得立刻走。
他艰难起身,一点一点挪到门口,刚想拉开门,木门却被人吃力的从外面撞开,他一愣,看见抱着一个胖乎乎杯子的小姑娘。
她将自己手中的杯子举高高给他看,歉疚的笑:“哥哥对不起哦,我忘记了,生病的人应该喝姜糖水,给你。”
他看着小姑娘的笑脸和冒着热气的姜糖水,说不出话。
假的吧……
暗无天日的十年让他什么都无法相信。
下意识的,他伸手打掉了那只杯子,白瓷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温热的姜糖水洒了一地。
小姑娘愣住了,退后两步,有些害怕的看向他:“哥哥,你脾气好大啊。”
他仓惶低下头,咬牙道:“知道就好,不要随便将人捡回家。”
方才一定是太过恍惚才会跟她回家,他不能在这里停留,要是被黄岩找到就完了。
他一狠心,将小小的她推开,艰难的往外走,手却忽而被胖乎乎的手臂抱住。
小姑娘仰起头,奶声奶气:“哥哥,人受伤了,脾气会变得很差,不过等伤好了,就会恢复的。”
他想说不是这么回事,但他一低头,便对上小姑娘黑漆漆又温暖的眼睛,那些话便堵在喉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她抱着他的手臂将他往房间里拽:“哥哥快回去休息,外面风雪这么大,再着凉就糟了。”
他抬眸看门外。
鹅毛大雪不断的从天际坠落,覆盖在屋顶树梢,白茫茫一片,将一切淹没,冷的彻骨。
而身后的屋里点着烛火,映出一片暖橘色。
身旁的小团子软绵绵的,暖暖的抱着他。
他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
小团子不是一时兴起将他捡回家,她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小姑娘,她虽然年纪小,却将他藏得很妥帖,白日里她带来食物和草药,夜里,他抱着奶呼呼的小家伙给她讲故事,讲山里的精怪,讲活了百年的树爷爷,讲初初化形的灵草。
小团子听的很高兴,听着听着便打瞌睡,软绵绵的揪着他胸口的布料,香香的睡去。
他的伤逐渐好转,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可他看着每日兴高采烈的小姑娘,却忽而有些不舍。
他贪恋这
毫无保留的温暖。
他犹豫再三,还是打算离开,黄岩迟早找到这里,他得躲到更远的地方。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打算离开的那日,小团子的爹发现了他的存在。
清晨他开门的时候,小团子的爹就站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小团子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睛看门口,看清的一瞬间,也跟着受到惊吓,哆哆嗦嗦叫了一声“爹”。
男人目光威严的看向他。
他低声道:“我现在就走,别怪她,她年纪小,是一片好心。”
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漠的让开门口的位置。
他明白男人的意思,是让自己离开,他扭头看看小团子,咬牙往外走。
小团子跳下床,咚咚咚的追上来,惊慌失措:“哥哥去哪儿?”
她追到门口便被自个儿爹捞进怀里,一下子抱起,她急的哇哇哭:“哥哥别走。”
他已经走到庭院,听到哭声,忍不住回头。
她那样小,哭的好伤心。
他亦跟着红了眼眶,咬牙道:“以后要乖乖的,别捡奇怪的人回家。”
他转过身,飞快的往大门去,刚走没几步,便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
“你愿意,保护她长大么?”
他一怔,停下脚步。
男人又道:“你愿意做她哥哥么?”
他转过身,看见小团子哭红的眼睛,他甚至没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
“我……”
“当然愿意。”
男人笑了笑,放下了小团子。
小姑娘哭着朝他跑来,猛然扑进他怀里,他弯腰将她抱起来,她立刻搂住他的脖子。
软乎乎的一小只。
他初初化形,便遭遇了最极端的恶,绝望之际,却又遇到了最温柔的善。
那恶十年,那善不过一瞬,他却没有摇摆,一瞬间便做出了选择。
他要做她的哥哥,这辈子都好好保护她。
·
那间留住他的,拥有暖橘色烛火的屋子,成了他的住处,后来的很多天,他都坐在那盏灯下,替她编发,看她写字,给她讲故事,听她叫着一声声哥哥。
她渐渐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虽然年岁依然很小,可她喜欢四处去玩,她胆大、勇敢、善良、无所畏惧,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
他也喜欢她,他超级超级喜欢他的妹妹,他的所有爱好都围绕着妹妹,要给妹妹编最好看的发,让她打败许宗主的女儿,要给妹妹做最漂亮的裙子,让她出去闪闪发光,要给妹妹做最好吃的水煮鱼、麻辣虾,让她吃撑躺倒在软塌上,笑眯眯的夸他真厉害。
妹妹常跑出去玩儿,他就在家里等她,他常常坐在庭院里等妹妹,从日出等到日落,等爬树摸鱼抓泥鳅的妹妹脏兮兮的回家,听她苦兮兮的用脏手抓着他的衣袖撒娇。
【哥,救我,爹要打断我的腿。】
他会揉揉她的头发,告诉她好。
哥哥救你,哥哥永远都会救你。
那时候妹妹总是欢呼雀跃。
【耶,我哥哥是万能的。】
【我哥哥世间第一好。】
这是他可爱的妹妹,这是他捧在心肝的妹妹,他好高兴。
光是叫着妹妹的名字他就高兴。
他原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府里的人开始一个一个的病倒。
后来不止萧府,整个城的人都开始生病,这是一种新的疫病,不知不觉蔓延开来,他立刻想起几年前那场疫病,那场疫病便是由【不息灵液】治愈的,如今竟然又开始,这让他很
不安。
城里不断的有人死去,死去的人便被带到郊外焚烧,一时间整座城池都变得消沉与死寂,到处都是哀嚎与哭声。
萧府的人自然逃不脱,一个一个开始病倒,他在刚知道疫病的时候便尝试过将自己彻底弄碎,接了一小瓶【不息灵液】给最先病倒的人,那人的确活下来了,却比先前更痛苦,而且不久后,他仍然死去了,死去后,腹部肿胀,很快一只黑色的虫子破腹而出,略一爬动,便枯萎死去。
原来这疫病与上次的不同,虽然都是让人器官衰竭,但这个疫病却是体内多了一只蛊虫,蛊虫蚕食身体与灵力生长,原本功能衰竭,蛊虫得不到吃食便枯萎死去,可有了【不息灵液】,身体在被蚕食的情况下快速生长愈合,反倒给了蛊虫更多发育空间,生长的更快,吃的更多,宿主便更痛苦,最终【不息灵液】的生长跟不上蚕食的速度,宿主依然会死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蛊虫,兴许是城外的河受到了污染,但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自救。
城中的人试了各种方法,却无一奏效,染病的人渐渐死去。
萧府的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义父终于也染上疫病,妹妹亦无法幸免。
大概因他是灵草化形,蛊虫并未发作,只有他没有丝毫染病迹象。
他一个人忙里忙外照顾大家,可府中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他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
妹妹还那样小,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她缩在他怀里哭。
【哥哥,我疼,我好疼。】
他心如刀割,他宁愿难受的是他。
他像从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直掉眼泪。
九九别怕,哥哥救你。
·
几日后,义父去世了。
偌大的萧府,只剩下他们两人。
妹妹哭的昏倒在他怀里。
从今日开始,妹妹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一把火点燃了萧府,他看着大火中的萧府,将枯瘦如柴的妹妹抱进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他不能绝望,他还要带着妹妹去求药。
可才到半路,妹妹便坚持不下去,她痛的翻来覆去,夜里无法入睡,大口大口的呕血。
他将瘦小的她抱进怀里,强忍着眼泪耐心安慰,后半夜妹妹才勉强睡着。
他坐在客栈微弱的烛火下想,妹妹这样子坚持不了多久,【不息灵液】失败的原因是愈合的速度比不上蛊虫蚕食的速度,如果【不息灵液】愈合的速度更快一些呢?也许能延长妹妹的性命。
他给妹妹留了字条,叫妹妹在客栈别乱走,他很快回来。
他租了另一间离妹妹比较远的房间,凝出一把灵剑,将自己一点点拆开。
鲜血在地板上蔓延。
他紧抿着唇,神色痛苦,这种事儿他已经经历了整整十年,可还是痛苦的难以承受。
他将自己拆的很彻底,在收集【不息灵液】的时候,他剖出了自己一半的本源之力,将这份本源之力加入进了【不息灵液】中,也许这能加强【不息灵液】的作用。
他原本愈合需要一周,剖了一半本源之力便需要更久,可他三天便撑着稀碎的身体爬起来,冲了个凉水澡,将一身血污洗干净,便去找妹妹。
他回去的时候,妹妹正昏迷在床上,她喊着痛,可却动弹不得。
他将妹妹抱起来,带着她再次出发。
他的目的地是修真联盟,他知道找谁能救妹妹。
数日后,他终于到了修真联盟所在的城池,他找了间客栈,将妹妹放下。
妹妹面白如纸,虚弱的说不出话,拽着他的袖子,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哥,好痛,我不想这么痛了。”
他安慰她:“九九乖,哥去给你找解药,你在这里等我。”
他将手中加强过的【不息灵液】塞进她掌心,揉揉她的头发。
“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吃,九九再忍一下,很快就好。”
【不息灵液】作用不明,他只能将这个作为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妹妹吃。
妹妹点头。
“哥,我知道了。”
·
“你竟然还敢来找我?”
男人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满脸惊喜。
昏黄的暗室,飘摇的烛火,狭窄的囚笼,带血的刑具。
这是他待了十年的地方,而对面的男人正是黄岩。
他来找的人正是黄岩,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是个混账,却又聪明过人。
如果这世间有人可以救妹妹,大约只有他,也只有他,知道他的价值,对他有求必应。
烛火飘摇下,他脸色苍白:“你能不能救我妹妹?”
黄岩道:“你说萧府的蛊虫疫病?我感兴趣,捉了些同谷百研究,已经出了一些结果。”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可以救么?”
黄岩慢悠悠的道:“已经试验了一部分,应当可以。”
“但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人已经到了我这里,你以为你还能走出去?”
他道:“我将我的身份写于传音符上,悬在火烛之上,如果几天后我不能回去,火烛便会将传音符点燃,传音符会四散而去,至于谁会捡到,我就不知道了。”
他看向黄岩:“你应该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存在吧?”
黄岩神情一凛,重新打量他:“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些,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跑来送死,只能说,不过如此。”
他冷声道:“不要你管。”
黄岩笑:“好,我救你妹妹,你每隔一月来我这里,做什么你知道。”
他当然知道,那暗无天日的十年每日都在重复相同的事。
黄岩取出一张羊皮纸,丢给他。
“若是同意,便起心魔誓,不得违背。”
他没有犹豫的捡起羊皮纸,快速起誓,契约之力在两人之间绑定,他将羊皮卷丢回给黄岩。
黄岩将羊皮卷攥在掌心,瞧了他片刻,忽而嗤笑了声:“你真是奇怪,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小丫头,值得么?”
他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他只知道必须去做。
他道:“解药。”
黄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移到一旁的刑具上。
“你要不要,先付一些利钱?”
他刚愈合,但是想要拿到解药,不可能拒绝。
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刑具,只低声道:“快些。”
黄岩笑:“我很熟练,你知道的。”
·
他遍体鳞伤从修真联盟出来的时候才过三日,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路,可妹妹还在等他,他没时间休息。
他摇摇晃晃行在路上,眼前忽而一黑,便瘫倒在地,等他再次醒来,已不知过去了几日。
身体恢复了大半,他惊慌失措的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往客栈跑去,一路跑到房间门口,颤抖的推开房门,却见妹妹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她掌心的【不息灵液】已经空了。
他吓坏了,赶紧将妹妹扶起来,抱着她到床上,他接连叫着她的名字,许久之后,妹妹才终于苏醒。
她看见他,刚想说什么,便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他知道是【不息灵液】的作用,忙问她:“什么时候吃的?”
小姑娘回:“
一炷香前。”
一炷香前……
就是方才……
他懊恼不已,恨自己为何回来的如此迟,但后悔无用,他将解药取出,给妹妹拿来水,喂她服下,随后妹妹便沉沉睡去。
他抱着妹妹,担忧的一夜未眠。
好在妹妹安稳的睡着了。
他按照黄岩的吩咐,一日三副的给妹妹喂药,妹妹一日一日好了起来,喊痛的时候不多了。
在这其中,【不息灵液】还起到了好的作用,让妹妹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他终于放下心。
接下来他每隔一月便去黄岩那里换一次解药,这样持续半年之后,妹妹看上去好多了。
他同黄岩讨来灵石,在城里买了间房,小小的房间,小小的庭院,院中一颗老槐树,槐树下一张木桌。
他骗妹妹自己找了份工,妹妹信了,她在庭院中种满了花,乖乖的在家里等他回来,就像他曾经等她那样。
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妹妹还有美好的未来,他开始攒钱,等攒够了钱,下次宗门选徒的时候,把妹妹送去,妹妹入了宗门,学了本事,便不怕被人欺负了。
他找来一个大罐子,每日往里面存灵石,两兄妹每天最开心的事便是罐子一点一点满。
那橘黄色的暖光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生命里。
他坐在烛火下,教妹妹习字读书,教妹妹吐纳调息,哄妹妹入睡,在妹妹噩梦惊醒的时候抱着她,告诉她别怕哥哥在。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几个月后,他在黄岩的刑具室,麻木的看他将自己拆碎。
他痛的几乎失去意识,眼泪和血一起落下。
黄岩那日喝多了,有些兴奋,他一边将刀片切进他的皮肉,一边情绪高涨的同他道:“我要发财了。”
他放肆的笑了会儿,摇头:“不是,说发财不合适,应该是飞升。”
他意识模糊,只能隐约听到大概,不过他并不在意,他总是喜欢自言自语。
“上一次疫病,我和谷百成功研制出了【不息灵液】,但其中有许多失败品,每一种都有副作用。”
“有一种的副作用最为明显,他并不能压制疫病,而是让疫病沉睡,并且在沉睡中增幅。”
“这种失败品连谷百都束手无措,叮嘱我千万别碰。”
他裂开嘴角,笑的格外开心:“我在每一批送出去的解药中都加入了这种失败品。”
他兴奋的道:“你知道什么意思么?疫病在数十年或是几十年后一定会卷土重来。”
“到时候我有你,我们再次生产【不息灵液】,他们就会将所有的宝物奉上,我拥有那么多资源,飞升还不是指日可待?即便不飞升,也是修真界的王。”
他切断了他手腕的韧带,鲜血溅了他一脸,这让他看上去格外狰狞。
“你放心,我要是飞升了,一定会带着你。”
·
三日后,他离开了黄岩的暗室,他冷的发抖,用衣衫紧紧裹住自己,鲜血从骨缝里涌出,飞快的将干净的衣服再次濡湿。
他苦苦思索黄岩的话,不知所措的游荡在长街上。
黄岩为了一己私欲,再次创造了疫病,知道他存在的人应当都被黄岩杀掉了。
可即便知道了这样的消息,他又能如何?且不说他同黄岩签订了心魔誓,即便他承担风险,昭告天下,也不过是掀起轩然大波,而他这个唯一有可能是解药的人,又会继续经历这样的命运。
无论如何逃不脱。
他伤痕累累,疲惫的无法行走,他干脆坐在街边,看人来人往。
看着看着眼眶一酸,他低下头,眼泪便砸在地上。
为何这样疲惫又痛苦的命运要降临在他身上?
他只想和妹妹简单的活下去,不想卷进这样的纷争。
可是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又没办法置之不理,这心软是妹妹教给她的,他便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他算着灵石,那一罐还有五日便攒满了,宗门选徒则在十日后。
等到十日后,妹妹入了宗门,他便毁了心魔誓,将黄岩的阴谋与自己存在的事儿告知各大宗门,接下来,会怎样便怎样吧。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哪怕成为一个每日被切成碎片的疯子,他也想让妹妹平安的长大。
·
五日后,那罐子终于装满了,妹妹欢呼雀跃的扑进他怀里。
“哥哥,我可以入宗门了。”
他伤还没好,被妹妹撞得很疼,但他努力不表现出来,而是笑着揉她的头发。
“以后要努力哦。”
妹妹高兴的道:“等我变得厉害,我要保护哥哥。”
他笑:“好,保护哥哥。”
他身上疼的厉害,快要撑不住,便对妹妹说:“你去玩儿吧,哥哥想睡一会儿。”
妹妹很懂事,知道他做工辛苦,乖乖的跑出门,还乖巧的掩上门。
待妹妹消失,他才打开衣衫,发现血再次涌了出来,这已经几天了?正常情况下,他应当一周便能愈合的差不多,可现在已经八日,他却只恢复了一半,伤口愈合的状况很差,且一次比一次差。
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门外忽而传来“哎哟”一声,是妹妹的声音,他急忙和上衣衫出门去看,妹妹就在不远处的厨房。
他艰难的走过去,瞧见她抱着自己出血的手指冒泪花。
“怎么了?”他紧张上前查看。
妹妹急忙道:“没什么,我不小心切到了。”
他担忧的道:“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别自己弄了。”
妹妹快速将指尖的血珠弄掉,安慰他:“哥哥别担心,你看,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一愣,脸色发白的盯着她的手指,那条并不深的血痕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不息之力】。
他惊骇的想起,妹妹曾饮下掺有他一半本源之力的【不息灵液】,该不会……妹妹灵根与他格外契合,逐渐获得了他的不息之力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也绝对不行!
妹妹担忧的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
他惊慌失措的抱着她:“没事儿,别怕。”
·
又过了五日,他依然未能愈合,他逐渐明白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因为强行剖出本源之力,正在逐渐失去不息之力……
他叫来妹妹,叫她伸出手,第一次伤害妹妹,他的手指都在发抖,声音也发抖:“九九,别怕,哥哥就是看看你有没有愈合好。”
妹妹很乖,被他抱在怀里,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
薄薄的刀片在嫩、白的小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小姑娘眼泪汪汪:“哥哥,疼。”
他哄:“九九乖,很快就好。”
他死死盯着那条血痕,很快,血痕便肉眼可见的愈合了,不过眨眼间,那道痕迹便在眼前消失。
小姑娘的手指光滑如初。
他宛若神魂被抽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妹妹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兴奋的对他道:“哥哥,是不是你教我的吐纳法有效啊,你看,伤口都愈合了。”
“哥哥,九九是不是天才?”
他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是,九九是天才
。”
他伸手将妹妹抱进怀里,哭的越发厉害。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妹妹。
他离幸福已经那么近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他可以成为被切成碎片的疯子,可是妹妹凭什么啊,妹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她只是把自己捡回家,她那样好。
他抱着妹妹,嚎啕大哭。
撕心裂肺。
·
妹妹是一个割破手指都要喊痛,痛了便要窝在哥哥怀里撒娇的小女孩。
但妹妹又勇敢、善良、无所畏惧。
妹妹见不得人受苦,她要是知道自己可以救别人,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他恨不得妹妹冷血残忍,对别人无动于衷,可妹妹偏偏不是这样。
他一想到妹妹要遭受他经历的那些苦难,他便痛苦的无以复加。
是他便罢了,可是怎能是妹妹?
他午夜梦回,都是妹妹血肉模糊的躺在刑具台上,痛苦的喊着“哥哥我疼”。
他做不到,做不到看着妹妹遭受这种折磨。
·
两年后,他终于找到机会杀了黄岩。
黄岩逐渐发现他愈合变慢,已经开始怀疑妹妹,他在谋划很久之后,终于将他击杀。
心魔誓开始反噬,他便日日陷入幻象与梦魇。
夜半时分经常被鲜血淋漓的妹妹惊醒,然后哭的不能自已,后来他不太睡觉了,人也变得阴沉。
他没有送妹妹去宗门,而是在搜刮了黄岩的储物袋后,重金给妹妹请了散修。
他开始修炼进境迅速的功法,这种功法因为急功近利,往往有很大的弊端,但他不在意,他只要快速强大起来。
他很快用黄岩的遗产与快速精进的修为挤上高层,创立剑宗,在修真联盟占据了一席之地。
妹妹也渐渐长大。
她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原本这是件好事儿,可如今不同,她已经成了第二个他,拥有不息之力。
原本他只要保护好妹妹,没人可以伤害她,但他唯一无能为力的,是妹妹的善良。
等到疫病再次发作,她一定会选择救人,那时她便会任人摆布,永远被痛苦淹没。
他想,妹妹如果不这样多情,兴许就好了。
于是他开始强迫妹妹修炼无情道,妹妹很抗拒,但他还是逼迫她修炼了,他想,妹妹无情无爱,便不会管任何人,哪怕所有人都因疫病去世,她也不会在乎。
可是妹妹的抗拒出乎他的意料,甚至因为那些伙伴,要破道心。
从前的他兴许会停手,可他日日陷入心魔誓的反噬中,早已疯的彻底。
他无法从妹妹鲜血淋漓的梦境中走出,那些痛苦日日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停下恐惧。
破了道心便无法修炼无情道,他发现对妹妹影响最大的便是那三个少年,如果杀了,也许妹妹就愿意修炼了。
妹妹的确天才,她才初初修炼无情道,修为便一日千里,他便操控妹妹,快速解决三个少年。
妹妹很伤心,他想,痛苦只是一时的,只要过了这个坎,就好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妹妹竟然自、杀了。
缓慢的自、杀方式不会让妹妹彻底死去,她会自行愈合。
可他还是好难过,他坐在妹妹床前掉眼泪,他舍不得她受苦,可他没办法摆脱梦魇。
他已经愈合的很慢,但他还是把自己弄的支离破碎,将仅存的【不息灵液】喂给她,这样她会好的快一些。
可是妹妹后来还是死了。
彻彻底底的。
·
百年镇压让他变得歇斯底里,心魔誓还在一直缠着他。
他更加疯了。
也更思念妹妹。
他想念那温暖的橘黄色烛火。
妹妹重生了,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
那是他的妹妹,他最喜欢的妹妹。
患过疫病的人在百年间逐渐死去,却仍有小部分残留,基本都已是各宗宗主,他们如若对亲传弟子传功或是互换精血,便会导致亲传弟子也染上疫病。
他想,这疫病很快就要发作,到时候妹妹怎么能舍得那些伙伴?
她仍然会走上百年前的命途。
他怎能受的了?
妹妹不想修无情道,那便不修了,妹妹喜欢那三个少年,便喜欢吧。
他把那些可能患病的人杀光不就好了?
就没人可以胁迫她,没人能哀求她,也没人能令她心软的放弃自己。
他反正已经是个疯子了。
他放出永眠地的所有囚徒,命令他们潜伏进各大宗门,在他们身上下蛊,要求他们杀掉所有亲传弟子。
至于那些宗主,便由他来。
他满手血腥,他偏执暴戾。
他成了妹妹最恨的人。
他早就疯了,在得知妹妹成为了第二个自己的那一天。
在被心魔誓反噬的那一天。
在每一个午夜梦回,妹妹鲜血淋漓的躺在刑具台上,冲他喊“哥哥我疼”的时候。
他早就疯了。
在成为她哥哥的那一天。
·
他终于重新见到了妹妹。
他好高兴。
哪怕她不喊自己哥哥他也高兴。
他替她梳头,替她补衣服。
好像回到了从前。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忍受不了妹妹那样的将来。
哥哥,你不能停手么?
不能停手。
无法停手。
哥哥喜欢你,哥哥最喜欢你,可是哥哥却一直让你伤心。
哥哥能怎么办?
哥哥不知道。
好像只能这样走下去。
妹妹的灵剑穿透迷雾,朝他刺来。
他可以躲开,可他忽然不想躲了。
他这样偏执又固执的人,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他早就疯了不是么。
他迎着剑撞上去,剑飞快的刺进皮肉。
没多痛,他早就习惯了。
鲜血喷涌而出,他透过血雾看到了妹妹惊慌失措流着泪的脸。
他轻轻将靠到近前的妹妹抱进怀里,像从前一样轻拍她的背。
“妹妹别怕,哥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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