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好看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总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温柔又多情，风流又勾人。
现在他的眼睛里仍旧有笑意，温暖而明澈，和之前的慵懒截然不同。
他泛红的眼静静地看着她，久久未曾说话。
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又或许是今时今日的境地，他以为出现在他眼前的女人只是他的幻想。
实际上，她是一捧烟雾幻化而成的。
他根本就抓不到。
洛冰凑到他的面前，感受到他呼吸的微弱，她手上的动作愈发的轻柔。
“叶沉舟……我来了。”
“你不相信吗？真的是我，我来了。”
“你感受到我的温度了吗？”
她低低地说，生怕他不相信。
叶沉舟身躯一僵，他的呼吸顿了顿，他心口如同遭遇了什么重创，灵魂动荡。
感受到她覆在他脸上的手掌温度，他觉得很温暖，仿佛还带着她特有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身体上的伤口好似都不那么疼了。
我来了。
只此三个字，就掀得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知道她会来的，他了解她的。
她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她也会用血肉之躯挡在他的面前。
可是，亲眼看到她的这一瞬间，他忽而觉得，她为什么要那么好？为什么要做一个听话的人呢？
她不应该来。
叶沉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这么说了。
“洛冰……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他虚弱喘息着，只说一句话就疲倦得不行，嘴角有血一口一口的呛出来。
洛冰心神大乱，泪如雨下，“怎么了？你为什么吐血了？”
“叶沉舟……”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担心和紧张。
叶沉舟无力地闭了闭眼，他好一会才重新提起呼吸。
“你为什么要来……”
“你难道不知道，你回来就是……死路一条吗？你往日不是那么的精明吗？为什么现在……”他心脏陡然抽痛。
“你脑子是不是装的豆腐渣？”
叶沉舟一向就毒舌，这个时候也不忘记骂她。
她傻。
她不该来。
她来了，他所坚持的一切是不是就白废了？
折了一个他在叶女士手里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加上一个洛冰吗？
洛冰红着眼睛，又哭又笑，“你就当我脑子里装的豆腐渣吧。”
“你都这样了，你还管我？你让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着你的所有的手指都被叶女士剁掉吗？”
洛冰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声音嘶哑而破碎。
她怎么可能不管他？
她是人，她是有心的人。
空气寂静了一瞬，叶沉舟似乎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
他垂下眼，纤细浓密的长睫遮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哑着嗓子，“来了就来了吧……”
“放心，看在你这么有情有义的份上，当初我救你也不算不值得。”
“洛冰，你一次次的让我刮目相看。”
他淡淡地笑了，嘴角的血一滴滴的坠落。
他的声音很沙哑微弱，可是语调却坚定如山。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从小到大都想要一个人和他一起，都希望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可是当真的有这么一个愿意和他一起同生共死，陪着他并肩作战的人出现。
他反而退缩了。
他害怕了。
他想护着这个人。
毕竟，他叶沉舟做了杀人工具那么多年，他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从来没有人说会用血肉之躯挡在他面前。
说不定，这一辈子就只有洛冰给过他温暖呢。
既然这一生或许只会遇见这么一个人。
他怎么舍得让她出事？
他会拿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
洛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缝隙也都是血。
黏糊糊的。
洛冰喉咙再次哽咽，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断指的地方。
哪怕是已经断指好久了，连血液都干涸了，但是伤口还是痛的。
他的身子又是一僵，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苍白的眉眼间染了尖锐的痛楚。
洛冰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满眼的泪水。
“为什么……”
“你不是她的儿子吗？为什么她要这样残忍的对待你？是我做的，她来抓我就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
叶女士为什么那么冷血无情，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能有例外呢？
洛冰真的不明白。
连她都觉得心疼，为什么叶女士却那么的绝情？
面对洛冰的话，叶沉舟没有任何的反应，唯独一双漂亮潋滟的桃花眼，如今像是沉淀了淡漠的灰烬。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但是到了今天，他已经不想再问为什么了。
他不会再奢求所谓的母亲，不是叶女士不要他，而是他不要她。
现在有人愿意陪着他一起同生共死，有人愿意为他身陷险境，他还要什么母亲？
他只希望洛冰给他的这份温暖和感动，保质期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你在哭，你是在心疼我？”叶沉舟还能打趣她，可是脸上的痛苦和苍白却是无法掩饰的。
洛冰对上他深沉而动容的目光，他的眼神变得滚烫而炽热，像是危险的熔浆。
她全身的温度好似都在攀升。
洛冰低下头，伸出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的下巴抵在他冰冷的额头上，泪水一滴滴的流淌到他的脸上。
泪水明明是冰冷的，但是渗透伤口的时候，却滚烫如火。
这灼热的温度疯狂地蔓延到了他的心脏深处。
洛冰流着泪，字字坚定地道：“她对你不好，她不要你。”
“那我们也不要她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叶沉舟，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活着出去，我会永远当你的家人。”
“我们一起去过正常而平凡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让我来当你的家人，我也会保护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冰哭得语无伦次，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此时的承诺对于一个绝境里的人来说是多么深刻的诱惑。
字字句句清晰的砸入他的耳畔，他心底掀惊涛骇浪。
他脑海一片空白，四周的空气也安静了下去。
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不这么冷了。
他不怕痛，他只是怕冷，只是怕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其实很喜欢温暖。
所以。
当她说出会当他的家人，会一直陪着他的时候。
叶沉舟生平第一次好像感受到了被人在乎的感觉。
那种感觉，愿意让他付出一切，包括牺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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