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庭卑微而认真的看着洛冰,他低哑的声音带着疯狂的颤抖,嘶哑而破碎,像是快要死的人,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面上有一种名为灰暗绝望的情绪,在一点点的铺开。
他不知道洛冰会不会相信他,但是他要求。
他之所以只敢找洛冰,是知道洛冰才是最心软的那一个人。
如果容衍钦知道一一是夏满的孩子,容衍钦会不会妒忌他?反而不会告诉他夏满埋在哪里。
他谁都不信,只信得过洛冰。
他此刻哪怕是要低入尘埃里,他也要求洛冰的一个答案。
洛冰很难把眼前空洞而忧郁的男人和以前的陆明庭判定成一个人。
他现在从严格的意义上来算他已经不是人,只是一缕飘荡在世间的幽魂。
洛冰不可怜他,一点也不。
但是她心中还是很痛,尖锐的痛铺开。
她的声音也哽咽,嘲讽道,“你求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求我?陆明庭,夏满不想再看到你。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被你逼死的吗?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决绝的跳下山崖是为了什么吗?她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的瓜葛,就算你知道她埋在哪里又怎么样?她连你的梦里都不来,她还会想要见你?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你没有资格求我,你没有资格!”
“即便我告诉你夏满在哪里,你敢去吗?你只会脏了她的轮回路。”
你只会脏了她的轮回路——
这一句话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压向他的身躯。
他面色顿时煞白如纸,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压抑的哽咽声最终变成了隐忍而克制的呜咽声。
他只会脏了她的轮回路。
所以,他连告诉她真相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他其实真的不再想去做些什么,只是想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拜祭她,去看看她就好了,这样他心底就不会那么的难受。
但是洛冰说他不配。
他是不配。
他早就不配了。
陆明庭消沉到了极点,又哭又笑的,好似一个失去了所有理智的疯子。
洛冰残忍的拒绝了他,陆明庭连洛冰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包厢里待了多久,只觉得包厢里的空气好冷很冷,他已经被冻结了寒冰,就连五脏六腑都被寒冰包裹。
刺骨的冷意,狠狠地渗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和血管。
洛冰不会可怜如今的陆明庭,她可怜他。
那谁来可怜万念俱灰的夏满呢?
洛冰走出酒店大门,看到了榕树下的陆程和一一。
洛冰泪眼模糊,越看越觉得一一这个孩子和当初的落落很像。
说来也是冤孽。
“一一。”她压下了心里翻滚的痛楚,快步走了过去。
陆程连忙把一一放下来,“洛小姐。”
“一一,想妈妈了吗?”洛冰蹲下身,视线和一一保持在同一个水平面。
她伸手揉了揉一一的脑袋,“我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
“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她拜托我回来看看你,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好不好?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妈妈都哪里去了。”
洛冰编造了一个完美的谎言来欺骗一个四岁的孩子。
她不知道要怎么对一一说出来残忍的真相。
既然如此,那就让一一不要以为自己的妈妈不在了,就让孩子心里保留着一个美好的愿望。
等到一一长大了,他到那个时候也就什么都懂了。
该懂的都会懂,不在于这一时之间。
陆一一和洛冰没见过几面,大约是洛冰的神色很真诚,而且还提及到了妈妈。
陆一一当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小脑袋。
他抬起小小的手掌,轻轻的为洛冰擦掉眼角的泪。
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这个动作代表的意义却不言而喻。
那就是让洛冰不要哭。
他在安慰她。
洛冰怔在原地,下一刻无法遏止的大哭出声。
她一把将小小的一一搂在怀里,抱得很紧,好似怕他突然就会消失。
她用力的亲他的额头,锥心刺骨的痛苦,让她语无伦次。
“我不哭……”
“姨姨不哭,一一……我不哭好不好?”
“是我没出息,我都这么大一个人,我居然还要你来安慰我。一一,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你的妈妈照顾你,疼爱你。好不好?等你长大了,我就陪你一起去找你的妈妈。”
“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这是后来的陆一一很久之后,才明白的一件事情。
洛冰哭得悲惨,挤压在心底的所有的悲凉情绪,都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她会好好照顾陆一一的。
视如己出。
“洛小姐,陆总这段时间真的过得很苦,您能不能就告诉他,夏小姐埋在哪里,如果您不说的话,他会被逼疯的。”
陆程蹲下身给洛冰递出了纸巾。
洛冰悲痛至极,“他疯?我怎么觉得他没有疯狂?他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
陆程神色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看起来陆总的身体是恢复了正常,但是绝对不是好好的这么简单轻松。
陆程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洛冰,陆明庭在夏满死后,他的精神逐渐的分裂恍惚。
他半夜半夜的睡不着觉,全部都要靠安眠药。
有一次睡得迷迷糊糊的,他醒来之后竟然寻死,把卫生间的杀虫液喝到了肚子里。
最后被送到医院抢救,洗胃,这才活了过来。
不仅是这一件事,他好像已经人格分裂了。
但是陆明庭很排斥去看一生,所以,陆程也不知道陆明庭病得多严重。
有时候,陆明庭半夜会对着空气叫夏满,会一个人自说自话,还会大半夜的跑地下室去。
也会跑到厨房去做饭,端到地下室去。
有人问,他就说是夏满饿了,她还怀着孩子,他要给她做饭。
他做饭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切掉自己的手指。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陆程亲眼目睹的。
陆明庭好像疯了,又好像只是忘了,夏满死了这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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