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夏满太紧张了,她听到他喑哑的声音,心底生出了一些细微的波澜。
她觉得好像他的语调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不那么的疏离清冷,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在暗夜里魅惑勾人的妖孽。
她是不是想多了?
他还是那个三哥啊,清冷矜贵,清俊无双。
他怎么可能变得不正经了?
夏满的心一阵阵的发紧,不得不硬起头皮和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汇在一起,空气里顿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容先生。”夏满颤着声音打招呼。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是心跳得太快了,她快承受不了。
容衍钦一双黑眸锁定她的容颜,薄唇微抿。
“许久不见。”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吗?”
容衍钦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眼底闪烁着的是沉重的情绪。
这些菜看起来都挺不错,还没动筷了,他就知道味道很不错。
但是原来的戚尔笙是不会做饭的。
怎么可能会呢?
“容三,你今天有口福了,我看笙笙做的饭菜很好吃,都坐下来,免得等一会饭菜凉了。”顾夫人倒是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拉着忙碌完的夏满就落座。
顾夫人是有心撮合容衍钦和夏满的,所以让自己坐在了主位上,而夏满就被她推在了容衍钦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夏满心脏狂跳,那一秒钟,全身都有冷汗迸出来。
容衍钦却岿然不动,神色自若,仿佛心如止水一般。
“夫人……”夏满一脸惊慌。
这样似乎不太好。
顾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夫人用手指尖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么慌干什么?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都坐一起多好,分那么开干什么?”
“可是……”夏满拧着眉头,她更紧张了。
身边就是三哥!
他的气息愈演愈浓,透过空气在她的心间萦绕着。
她有一种沦陷的错觉。
顾夫人打断她,“没什么可是的,就听我的。”
夏满不敢再开口了,但是浑身都紧绷着,一点也不自在,连手该往哪里放都不知道。
顾夫人主动拿起筷子夹菜,“你们不要愣着了,笙笙你也动筷吃饭,你辛苦了。”
“容三你就不要喝酒了,我这里也没有酒招待你,就一起吃个家常便饭。”
“好。”容衍钦垂下眼,轻轻的应了。
三人都动筷了,夏满心不在焉的,只能挑自己最近的青菜吃。
顾夫人的笑容怪怪的
她从来不觉得婚约是容衍钦的枷锁。
就算是她的女儿,如果容衍钦真的不喜欢,顾夫人也不会逼他的。
她自己这一生过得太荒谬了,她不想要女儿也和她一样。
女儿该找自己喜欢的人,强扭的瓜怎么会甜?
顾夫人这一点想得比谁都开,这也是为什么她从来不逼容衍钦娶顾心蕊的原因。
她当真是一个清明豁达的人。
顾心蕊最开始讨好顾夫人,是为了让顾夫人发病,顾夫人开口容衍钦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但是不管她怎么软磨硬泡,顾夫人就是不松口。
顾夫人始终说婚姻是需要缘分的,没有缘分就算勉强在一起了,那也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顾心蕊见顾夫人给不了她想要的,久而久之也就不想要来了,哪怕是做戏也不想来了。
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空气很安静。
顾夫人时不时的开口,“最近工作很忙吗?”
“还好。”容衍钦的态度很认真,“伯母您身体怎么样了?”
“难为你来得这么勤,我这身子不管再过多久都是这个样子,你不需要老是过来,耽误了你的公事。”顾夫人道。
容衍钦笑着摇头,“本就不忙,何谈耽误呢?”
“你啊你啊。”顾夫人神色微变,她严肃道。
“容三,有句话我不得不现在告诉你,趁着我现在还清醒,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要说。”
夏满捏紧了筷子,神色渐渐凝重。
顾夫人要说什么?
她这个外人在这里……
“夫人,我先回避……”夏满很识相。
她又不是顾家真正的大小姐,在这坐着,只会尴尬。
顾夫人拉住她的手,“你不用回避。”
“没事,这事也不怕你知道。”
夏满僵坐着,不知如何是好,手指尖冰冷一片。
她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容衍钦。
灯光勾勒过他高挺的鼻梁,精雕细琢的侧脸,他的清冷在这温暖的灯光里也被驱散,那一双如墨色一般浓稠的狭长眼里,仿佛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恰好也看了过来,眼底仿佛晕染开了月色一般朦胧而柔软的笑意。
夏满偷看被他抓了个正着,她脸顿时一烫,惊慌的移开了眼神。
“虽说晚晚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想。你这么久……都没说要娶她的话。容三,你和我说一句实话,如果你不喜欢晚晚,你们之间没有缘分。那伯母会主动为你们取消婚约,你千万不要觉得伯母会逼你娶晚晚。伯母自己也是过来人,不会让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在你们的身上。”顾夫人喝了一口汤,略显的苍老的面容透着一股沁入骨子里的从容和优雅。
她说话总是不疾不徐的,尽管人老了,精神也不正常。
但是她清醒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通透清醒。
她身上有着一般妇女没有的豁达大度。
世上能有几个像顾夫人理智通透的人呢?大多数的人都会帮亲不帮理。
“没有缘分,没有感情,伯母是不会强求你们的。”顾夫人声音顿了一下,“所以你一定要告诉伯母实话。”
“不管你和晚晚结婚不结婚,我早就把你当作半个儿子看待了。”
“在我病了这些年里,别院里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说句不好听的。”
顾夫人眸色哀伤,“你来得比晚晚都还要勤。”
“我对以前的事情不太记得清楚了,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对我的敬爱。”
“不管你想要怎么样,伯母都会成全你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一字一句,如同轰隆的惊雷劈过容衍钦的脑海。
他当场怔住,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看着顾夫人的眼神很是不可思议。
但很快他就镇静下来了,仿佛顾夫人本该就是如水一样通透,毫无杂质的人。
这是晚晚的母亲。
她和晚晚一样都是那么好的人。
容衍钦紧抿着的薄唇泄出点点的笑意,他眼尾泛滥着几分如雾的湿润。
他开口,声音低沉如玉石。
“伯母,谢谢你,我知道了。”
“多谢伯母对我的厚爱。”
“来日若我有喜爱之人,若我有想娶的人,我会带着她来给伯母敬茶!”
字音落下,餐厅里的空气陡然就陷入了漫长的无声里。
顾夫人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虽说有些遗憾这么好的容三不是自己的女婿,但是她也终于放心了。
至少,不会让这两个孩子成为她和丈夫那样的怨偶。
还好。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好,我等着你带姑娘来给我敬茶,我会给你们备好新婚贺礼!”
顾夫人红了眼圈。
许久以后顾夫人也不曾想到,原来晚晚的良缘兜兜转转还是他。
容衍钦始终是她的女婿。
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和苦难,她的女儿和容三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们不是怨偶,而是佳偶天成,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当然,那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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