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一行在胡宗宪的带领下,逶迤月余才到达京城,此时秋天已尽,初冬来临,寒冷袭扰。胡宗宪把他们带到麻阳胡同安置后,带着不少金银财宝,特别没有忘记武陵望月丹,先拜望了在家中养身的张居正,备述了支罗征伐事宜和智擒黄中种种细节,得到大加赞赏和抚慰。胡宗宪不解地问,大功将成、贼巢将破,恩辅为何召回臣等?

    张居正虽然年过半百,似乎有些浮肿,全身的皮肉泡松臃驰,鼻子的气息粗壮沉闷,一副透支超限、丹田虚弱的样子。显然,他为朝廷、为国家操劳过分了,同时也为李太后和那些官员们源源不断送来的女人们操劳过分了。也许,在其他任何女人身上都可以敷衍了事、草草收场,唯独在李太后那里行不通。张居正知道,优秀男人彻底征服女人,不光是金钱地位,而是性能力。他需要李太后的温婉玉罩,才能呼风唤雨、稳坐首辅,才能推行“一条鞭法”,实现自己平生夙愿,成就千古一辅。所以,每逢三六九晚上,无论公务多繁忙,无论身体多虚弱,他都得吞服两颗望月丹,趁夜来到李太后的寝宫,风云雨露一番、雷霆万钧一夜,直到年轻风情的李太后抱着他肥硕的身子呼喊“我的那个亲亲吔”为止,就像小万历在他面前艰涩地完成作业一样,来不得半点马虎和敷衍。当然,平日被李太后召见和幸遇,不在约定的计划内……张居正长长地打一个呵欠泪流满面地说,你那大功哪是即将告成呢,分明是已经告成了。黄中贼首,被你们一招智擒;支罗匪兵,被你们基本全歼;掠夺地盘,被你们基本收回。你那卧底还没有启用,支罗寨就要彻底踏平,反贼黄金被擒拿只是早迟的事情。

    胡宗宪得意地笑着说,恩辅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呀,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几年前的小事,还牢记于心。

    谷中虚、李标、王尧封不知所以然地望着胡宗宪,像听天书一般,瞪大一双眼睛,笑不便笑、言不便言。

    张居正说,殷世元就是他的卧底。

    谷中虚大惊失色地说,怪不得胡大人洞悉支罗、事事如神、成竹在胸,原来是有内线呀。

    李标、王尧封也感觉张居正的老辣和深不可测,背心凉飕飕的,怀疑自己身边有没有朝廷的卧底。

    胡宗宪谦虚地说,这都是恩辅教导有方、指示有路。

    张居正言归正传说,这次把你们调回来,是要再接再厉、再当重任。而今,东南倭寇又猖獗起来,到处烧杀抢夺,不调你胡大人就任兵部尚书兼福浙总督,还调任谁呢?

    胡宗宪终于明白了,轻轻地“哦”了一声。

    张居正咳嗽两声又说,岱宗调任兵部左侍郎、建霞调任福建巡抚、华冈调任浙江巡抚,都做你梅林的后勤和帮手,定将倭寇像黄中一样彻底铲除。

    大家起身拱手说,谢恩辅栽培,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办差,为首辅办差,为朝廷办差。

    张居正教导说,任何事情都不要做得太圆满、太出头,太圆满了就要亏缺、太出头了就要磨损。剿灭支罗寨巢穴最后一点功劳,礼让朱燮元和次辅张凤磐,功劳均沾、利益分得,不是皆大欢喜吗?

    胡宗宪一行起身拱手感激说,谢首辅大人教诲。

    张居正的院落很庞大,院中摆满各种奇石异木,栽满各类草木花卉,喂养各处海奇陆珍,特别是那几只孔雀,开屏显耀、呼朋唤友;室内香烟缥缈、炭火热旺,瓜果鲜艳、糖饼丰裕,温暖如春、香甜如蜜。廊柱上还挂着两只鸟笼,喂养着胡宗宪送来的四只八哥,特别有趣,特别喜人。如果锦衣绣袍人进院,一定会连声呼叫,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如果锦衣绣袍人出院,也一定会连声呼叫,大人走好!大人走好!但是,一般布衣或者自家人士进出,它们是不会叫唤的。这四只训练有素的八哥,是容米土司田九云专门调教出来送给胡宗宪的,胡宗宪又转手送给了首辅大人……张居正微笑说,朝廷是很看重胡大人的,桂奇已升任南京左都事,松奇已升任锦衣卫佥事,柏奇也升任锦衣卫副千总,可喜可贺呀。

    桂奇、松奇、柏奇是胡宗宪的三个儿子,分别绰号长尾猴、长鼻猴、蜘蛛猴。最让他伤透心机的是小儿子胡柏奇,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会做,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还被时任顺天巡抚的海瑞捆绑吊打了一顿。胡宗宪立即跪地感激涕零地说,恩辅如此厚待,义比山高、情比海深,属下必当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张居正又回头对谷中虚、李标、王尧封说,你们的儿子们也都升职了,朝廷都给予了应有的奖赏。革故鼎新、调配利益,“鞭法”艰难、成效甚微,急需这些锐气锋芒的年轻人。

    谷中虚谢恩说,湖广亦如此,关键在大户、官户、强户,处处阻挠“一条鞭法”的施行。

    当然,谷中虚这里没有明说,张居正是江陵首富,他家人也是最大的阻挠户,老母亲常常站在一望无际的田野横着说,劳役找我儿子去,纳税找我儿子去,摊丁入亩也找我儿子去。什么一条鞭法、摊丁入亩,其实就是打富济贫、穷家富国、均平财富,只有哈宝娃儿才干得出这样的蠢事……张居正对几位朝廷重臣严肃地教育说,历史上任何一项重大革新,都是要付出血腥代价的。商鞅变法,车裂而亡;晁错变法,腰斩而死;王安石变法,郁闷而终。我们的变法,一样构陷不断、危机四伏、大祸临头。但是,为了朝廷和天下黎民,我们要有义勇,要有担当,要有车裂鞭尸的勇气。

    几位大人立即誓言,恩辅是我们的精神领袖,国家的擎天大柱,官吏的导引旗子。我们一定跟着恩辅行走到底、坚守到底,走出一条国强民富的康庄大道。

    张居正笑着说,几位今天不走,等我家几个犬子回来了,一起吃个便饭。借此,我们也议议黄中一党的处置。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张居正六个儿子,个个聪明能干、人人事业有成。老大张敬修绰号花扇贝,礼部主事;老二张嗣修绰号珊瑚虫,翰林院编修;老三张懋修绰号胡子鲶,状元及第吏部主事;老四张简修绰号白吻豚,锦衣卫同知;老五张允修绰号指甲螺,尚宝司丞;老六张静修绰号剑水蚤,虽年幼陪读皇上,未授职却领取朝廷俸禄。胡宗宪笑着说,贼首已移交大人和朝廷,一切皆由大人裁处。

    张居正谦虚地说,你们都是前方功臣,与黄中数年交手,知根知底知情,更有发言权。

    大家望一望胡宗宪,意思很明确,想他先发言定基调。中国人的言论基本是这样,如果是同党,必定位高权重者先定下基调,框定言论方向,明确讨伐主题,然后其他人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或搜肠刮肚,口诛笔伐;或溜须拍马,歌功颂德。胡宗宪正色道,黄中不可惧怕,惧怕的是他那一帮兄弟子侄。一路来京的时候,也没有过分要求,倒显得几分豪爽大气,襟怀开阔、见地深远、忠厚愚实。而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可以用其所长、避其所短,报效圣上、报效朝廷。

    谷中虚心中有底了,胡宗宪是想力保黄中,所以他接着说,黄中兄弟子侄虽多,但而今丧之八九不离十,也没有多大势力,更没有和朝廷分庭抗争的实力。如果利用适当,他完全可以镇守川江水边,治司支罗山寨,为朝廷分忧;或者调其部属袍哥征伐倭寇,稳定东南、巩固边防,既消耗其力无法东山再起,又填补朝廷兵源短缺壮我军力。

    李标、王尧封也跟着说,这样最好,两全其美,朝廷得利。

    张居正低声问,你们是要保住他的人头,还是要他继续做土司?

    胡宗宪点头说,属下这样想,为朝廷大计,也是可以的。本来,我和黄中是有积怨的,也是不能忍受的。我横行东南沿海,身经百十战阵,穷凶倭寇无不败于我锋刀铁蹄之下,无不惨叫于我大军所指之处。然而,黄中却数败我于狼狈之地,威严扫尽、颜面不存,祖宗蒙羞、恩辅无光。但是,而今为大明振兴、百姓福祉,我只得丢弃个人恩怨得失,对他网开一面,暂且不问了。

    谷中虚也说,胡大人说得对,说到我心坎上了。过去土司边蕃累累反叛、滋扰生事,朝廷是有责任的,我这个地方官员也是有责任的。而今,恩辅执掌朝廷,革故鼎新、开创新象,“汉蛮不通、商贸阻塞,汉蛮割裂、人种级差”的政策缺陷和政治歧视,应该得到纠正和弥补,实现汉蛮同家、汉蛮同体、汉蛮同朝的大同社会。朝廷,乃天下之朝廷;百姓,乃皇上之百姓。

    李标、王尧封也纷纷建言,设立土司、司位世袭,家族天下、永不变更,是一种最大的行政弊端。朝廷应该考虑,一是废除自主管理的土司制度,设立州县由朝廷派遣流官管理;二是征调土司子弟或外放官员,或充实军旅,或异地居住,分蘖其根基、削弱其实力;三是限制其事权,划定其疆土,颁布其规范,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基层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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