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近十一点的老旧居民区附近的街道已经是冷冷清清,连带着居民楼住户的灯光都熄灭了不少,一眼看过去只剩零星的几盏和街旁昏暗的路灯一起陪伴她走完剩下回家的路。
原本手上这个项目可以在今天下午就可以顺利收尾,但他们公司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咬住对方不松口,贪心地又把这个项目扩了不少。虽然说奖金拿了个爽,但从中午简单的盒饭之后,他们小组成员一直忙的团团转直到现在才个个面如菜色地暂时解放。
要不是看着他们老板声泪俱下握住她的手,用升职加薪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情关系留住她,她恐怕早就爬起来走人了。
敲了敲因为长时间坐在电脑桌面前办公而有些酸痛的后颈,段新月在穿过泛着铜锈的小区铁门的时候,瞟了眼伫立在门口那个不起眼的扭蛋机。
它就这么藏在角落里的阴影里,如果不是有人留意过这个经常被野猫当成休息据点的墙角,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居然还留着一个可以投币的扭蛋机。
段新月自认为这一辈子除了睡觉,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扭蛋。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不过按理说她今天早上去买早饭的时候就把零钱都花光了……
她的手一顿,然后食指和大拇指拎出了唯二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两个不同店家的游戏币。
毕竟人有的时候去买游戏币凑不了整就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
按照常理来说,这两个游戏币当然没有办法投进一台正常的扭蛋机中,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又好像只是她忙到昏头转向时的突发奇想。
段新月就拿着这两个游戏币投进了眼前这个扭蛋机中。
“……”
她回过神来,正想着虽然币可以投进去,但果然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扭蛋机突然开始闪烁各种布灵布灵的古早彩色光效,好像要拼命告诉她——恭喜您中大奖啦!
以前这台扭蛋机是这样吗?
段新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台机器恨不得要在它面前扭三圈以广告天下的巨大动静,看得这台机器最后蔫啦吧唧地缩在原地不敢继续造次,最后像个普普通通的扭蛋机一样咔嚓咔嚓响了两声,然后掉出来一个扭蛋。
巴掌大小,和她之前在这台扭蛋机扭出的两个物品的外包装一样,但是今天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拿在手上的时候感觉特别重。
她捧着它对着路灯试图看清里面是什么,不过这家产品包装质量都很好,好到基本上完全无法分辨里面是什么。
而且这台扭蛋机坑爹之处还在于它压根没把产品图标注出来,只简单地在扭蛋机显眼的地方标注了“西幻”两个字,就没有任何其他注解或者配图,里面商品款式和数量全凭光顾者自己猜想。
不过至今为止她开出的两个彩蛋都是不重复的,分别是两只巴掌大小的精美海螺雕刻品,还有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
前者被她放在书桌上当装饰品,后者干脆被她种在晒衣服的阳台上改善居住环境去了。
不谈种子,至少海螺的质量很过关,所以她捧着这个比之前海螺还要重的扭蛋回家的时候,心情还有些愉悦。
某种玄学定理表示,越重的扭蛋按理说里面的东西相对来说也不会很差。
怀着这样的心情,段新月坐在书桌前打开了这枚用两个游戏币换回来的扭蛋,然后……
她得到了一枚蛋。
段新月:……
好家伙,蛋中有蛋。
这颗蛋体和它的外包装差不多大小,用一只手刚好能拖住。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物品价值不高,所以这颗蛋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脏。
段新月捧着这颗蛋认真研究了一下,从手感来说,外表很光滑,摸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大理石的厚重和冰凉感,整体颜色是非常漂亮又难以形容的乳白色,但这种乳白色又不纯粹,夹杂着一些无法擦掉的灰黑色,所以破坏整体的纯洁感。
她看向拆开的扭蛋盒子,里面果然还夹着一张说明纸。
薄薄的说明纸是和之前她扭出的两款相同的风格,仿牛皮纸,故意做旧的柴黄色,以及一些弯弯绕绕的字体说明。
又不是写英文,不知道是怎么设计出这种奇怪的字体的。
不过好在还能读懂。
“请准备足够多的水,将该产品浸泡于水中超过12小时。”
段新月把使用说明念了一遍。
读完之后,又把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没有看漏什么之后,才无语地看向这颗蛋。
这些太简短了,而且也没说这足够多的水到底是多少才算足够多。
她先是看向自己的水杯。
虽然这颗蛋不大,但用水杯装好像压根塞不进去。
再看看自己洗衣服用的塑料盆,这个倒是能装下了。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需要浸水超过12小时,该不会是什么新型水宝宝?
当她站在卫生间洗脸刷牙的时候瞟到浴缸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一抽,她觉得一浴缸的水绝对足够让一颗蛋在里面“泡澡”了。
于是她果断放了一浴缸的水,然后将这颗乳白色的蛋往里面一放就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七点起床的时候她站在浴缸旁边看着水底丝毫没有变化的蛋,再看看浴缸里也丝毫没有变化的水,感觉自己有点弱智,但更弱智的是她当时还在想也许是浸泡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所以才没有什么变化。
当她中午坐在公司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她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鹌鹑蛋,开始觉得之前自己这么认真的期待可能真的很弱智。
“段姐,你在想什么呢?”
她组里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庞茜茜也端着餐盘坐在她对面,看她面无表情正在戳蛋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们组分和非常和谐,就算是有前后辈差,但彼此之间相处却意外合拍,所以在工作之外也能搭话说上两句。
“在想我的蛋。”段新月一边神游一边回答。
“啊?”庞茜茜看看戳在她筷子尖头的鹌鹑蛋,再看看她。
段新月回过神来,看到她的视线才发现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于是她把这颗可怜的鹌鹑蛋送进自己嘴里,然后解释道:“我是说,我昨天扭了个蛋,然后那个扭蛋里面就是一颗蛋,现在不知道那个蛋能孵出什么。”
“蛋的话……指不定是小鸡或者小鸟?”庞茜茜用筷子夹起自己餐盘里的红烧鸡腿,“我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这个天学校门口特别喜欢卖小鸡仔。”
段新月:“……买回去养着吃吗?”
庞茜茜:“不是啊!养了一段时间就变成宠物鸡了,至少我妈就没舍得杀,最后一直老死了还埋在我家门口的菜园里!”
段新月:“……”
这完了,她那小破公寓里怎么养鸡?
看着段新月皱起眉苦恼的样子,庞茜茜安慰她:“没关系,说不定不是小鸡是乌龟也是有可能的嘛,毕竟也是卵生。”
那么大一个蛋要真是乌龟蛋,这乌龟到底有多大,前年成精的王八吗?
段新月还是很苦恼。
但是这份苦恼一直维持她又晚上加班回家之后变成了震怒。
用钥匙打开公寓门的瞬间,段新月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窗外爬满墙壁花朵的芬芳随着晚风窜进她的鼻中,也不是桌上海螺在月光下闪烁的莹映在她的眼中,而是满地的水让她觉得房东能当场杀到她面前来,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赔钱,更是需要拖地打扫晒干的额外工作量让她脑袋之上青筋直冒。
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在一直源源不断的水流声中打开灯的开关。
她清楚的记得早上出门之前浴缸水龙头还是关着的,但是现在它却是拧开的状态。
浴缸里的水早已超过了它的盛放量,现在正源源不断地溢出变成小溪流向地面。
段新月感觉大脑一片充血,她把视线从水漫金山一样的地面上抬起来往浴缸里移。
浴缸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闯进她的视线。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尖带着初春花露一般的浅粉,就算是搭在她有一段时间没打扫清理的老旧浴缸上也满是像是一副油画一样充满艺术性的美丽。
但是哪儿来的手?
段新月看过去。
银色的长发像是流水、像是月光、像是银丝垂落在他的手边,太过完美无瑕的面容出现在人类面前时会在一瞬间带来窒息一样的冲击美感。
他用银色的眼眸看着她,欣喜和惊讶逐渐代替和茫然和无措。
白色的羽翼从水中掀起,段新月面无表情地站在纷纷扬扬的“鸟工降雨”中看着对方试图从满是水的浴缸中扑棱而起的时候因为没有保持好平衡,直接被浴缸边缘绊了大马哈。
白色的羽毛丝毫没有受到清水的影响,像是扑面而来的大雪,混合着水滴成功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段新月淋成了落汤鸡。
段新月:“……”
现实这真他娘的奇幻。
她又一次仔细打量这个茫然跌坐在地上长着翅膀的人,奇幻作品中通常将他们称之为“天使”。
但那是奇幻作品,除非她的生活也是一部奇幻作品,否则为什么会有一个天使莫名其妙出现她家的浴缸里?
现在姑且将他称之为“天使”这种物种。
段新月又看了眼自家的浴缸。
水龙头还在她的注视下和坐在地面上看着她的天使一样无辜地继续放水。
她阴沉着脸,周身好像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怒气将水龙头的阀门先重重地扭紧,然后走近这个什么都没穿的家伙,抬手像捉住一只麻雀的翅膀一下捏住他的翅膀尖。
对方先是迷茫了一下,接着他看见她似乎是想仔细看看自己覆满纯白羽毛的翅膀时,非常配合且热情地刷啦一下将翅膀全部展开。
他的体型是个正常成年男人的大小,但完全展开的翅膀比段新月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她这个小小的公寓卫生间都不够对方将一双翅膀完全舒展开来。
同时就在对方试图让她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翅膀的时候,段新月清晰地听见自己那些水乳玻璃瓶、牙膏牙刷杯被扫落在地上的声音。
段新月:“……”
真想就地取材今晚夜宵吃空气炸锅炸鸡翅。
但对方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些声音意味着什么,就像一只刚被主人领回家的小狗,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第一反应永远不是自己犯了错,而是满眼好奇地开始四处寻找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身边。
占地面积不小的翅膀边缘扫过卫生间头顶的天花板,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摸在手上柔软的羽毛居然和照明灯擦出显眼的火花,然后在灯罩上留下几道仿佛猫爪一样的深刻痕迹,照明灯垂死挣扎般闪烁了两下,最后刺啦一声彻底熄灭。
段新月站在乌漆嘛黑的卫生间里,就着窗外昏暗的灯光和月光,开始思索现在重新投胎重启人生的幸福感是不是会更高一点。
“■■■……”天使用奇怪的音调对她说道。
段新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却知道他在呼喊自己。
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她只想摆烂就床上一躺,明天醒来发现现在的一切全是一场梦。
毕竟日常中哪里来的天使这种东西。
事实上她也的确准备这么做。
踩着从浴缸里溢出的水,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准备直接上床睡觉。
但刚把门拉开,她的腰就被用力地缠住,还坐在地上的天使像只刚破壳的雏鸟一刻也不想离开第一个见面的人身边,发现有些累赘、不便行动的翅膀被重新收拢会背后,变成拽住他的身体的两块“大石头”又把她牢牢捆在原地。
段新月:“……松手。”
对方一声不吭地把头埋在她后腰窝的地方死活不动,权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非要这样和她拉拉扯扯黏在一起,好像他们分别已久,如今才再度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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