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兄, 你来了,欢迎欢迎……”詹二一见周嘉荣就特别兴奋,亲热得像重逢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周嘉荣受宠若惊, 拱手道:“詹兄,冒昧来访, 打扰了。”
詹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纪兄哪里的话, 多亏你来了, 不然我又要头痛了。”
这让周嘉荣疑惑不已:“詹兄何出此言?”
詹二边把周嘉荣往待客的偏厅领边洋洋得意地说:“若非纪兄登门拜访,我哪有理由翘课啊。”
他用招待友人为借口才翘了课,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
周嘉荣恍然失笑:“看来詹兄是真的很厌烦念书。”
詹二瞥了他一眼:“纪兄对此应深有体会才是。”
周嘉荣没忘记自己扮演的角色, 笑道:“是啊,让我做生意行,让我念书, 那真的跟脑袋上套了个紧箍咒一样。”
两个“学渣”相视一笑。
詹二仿若找到了知音, 将周嘉荣领进偏厅落座后就迫不及待地说:“纪兄第一次来咱们漳州府, 我当尽地主之谊才是,不若我带你出去转转, 见识见识咱们漳州府的风土人情。”
周嘉荣看着他兴奋的眼睛,明白了, 转转是假, 想找借口开溜出去玩才是真。
周嘉荣可不是真的来哄这个二世祖开心的。
他轻轻一笑说:“詹兄, 转转的事可稍后再说。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笔买卖想与你谈,若是成了,以后詹兄也有一门营生,兴许令尊就不会天天让你念书了。”
一听詹二就来劲儿了,惊讶地看着周嘉荣:“哦,纪兄有什么好生意, 说来听听?”
周嘉荣笑着道:“多亏詹兄的福,我带来的绸缎布匹已经卖出去了。绸缎最终卖出了八两银子一匹的价格,比江南足足贵了二两银子。”
詹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是很感兴趣,这点布匹绸缎也不过就是一两千两银子的利润罢了。
周嘉荣仔细观察詹二的表情。
一个四五品的京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一千多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十年的俸禄了。可这样一笔钱,詹二一个没有功名在身,也无任何进项的年轻人却不放在眼里。
除非詹家祖上巨富,留下了丰厚的家业,不然,这詹家肯定干净不到哪儿去。
周嘉荣话音接着一转道:“若是量大,在江南我可拿到五两银子一匹的绸缎,转卖到漳州府就是八两银子,若能拿个三四万匹绸缎,转手一卖,其中利润都近十万两银子。”
啪!詹二的茶杯掷到了桌子上,茶水从杯中洒了出来,他也顾不得,惊讶地看着周嘉荣:“这么多?”
周嘉荣笑道:“詹兄,货源我可解决,运输护送的人我也可解决,不过我手里不是很宽裕,因此想找个搭伙的。我与詹兄一见如故,这漳州府詹兄说话又有几分重量,故而想与詹兄合伙,詹兄可愿与我一道赚这笔钱?”
十万两银子,五五分,那也是五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詹二自然是心动不已。
不过他平时出手虽阔绰,但到底还没分家独立门户,用钱还需经过家里,因此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应承,只能问道:“不知纪兄还差多少银子?”
周嘉荣给他算账:“若进三万匹绸缎,成本需得十五万两银子,我家里略有薄产,家中在江南也有几分薄面,可先支付十万两的定金,余下的五万两等这笔买卖成了再给,那便算十万两银子,此外,从江南运送这批绸缎过来,马车、押送人员食宿费用,镖师的工钱,一并算下来要五千两银子左右,初期至少得准备十万三千两银子。其实若能走水路,从杭州府上船,一路南下,直达漳州府,运输成本要低廉许多。不过听闻东南沿海一带,海盗盛行,若是不小心遇到倭寇海盗太危险了,还是走陆路更好一些,大不了多雇一些车和镖师罢了。”
“什么海盗,都是瞎说的,这个你不用担心。”詹二皱着眉头说,“陆运和海运到底哪个更方便?”
周嘉荣笑着说:“自然是海运,陆路山高水远,若是遇上糟糕的天气,路面湿滑又或是遇到劫匪,很耽误时间。相较之下,海运会省力气许多。”
詹二说:“那就走海路,海上的事你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周嘉荣听他说得信誓旦旦,明白自己这步棋没下错,这詹家跟海盗必然有勾结,不然詹二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纨绔子弟不敢夸下这种海口。
果然,东南沿海一带,海盗屡除不尽是有原因的。
周嘉荣故意很震惊的样子:“若真能如此,那自然是最好,帆船一路南下,日行两三百里,若是顺利,只需四五日便可抵达漳州府,比之陆路运输要快许多。”
詹二拍板:“那就走水路。”
周嘉荣略有些迟疑:“可……万一若是在海上遇到劫匪,那咱们那点人恐怕不是……”
“别可是了,我说没事就没事。”詹二大声打断了周嘉荣的话。
周嘉荣看他坚持,便道:“詹兄在漳州府说话颇有分量,你说没事,我便信你。既如此,不若詹兄出五万两银子,我出五万两银子和海运的开销,等将绸缎运回来,卖掉之后,再扣除掉五万的成本,余下的,你我五五分成,詹兄意下如何?”
出五万,时候可分得四万五千两银子的利润,几乎翻了一倍,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这个利益太诱人了。
詹二虽是个二世祖,但也不是那种完全没脑子的,对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还是有些警惕:“这笔买卖,纪兄一人就可做,大不了一次少运一些就是,为何要拉上我?”
周嘉荣笑道:“詹兄实不相瞒,我是想做给我父亲看看,我虽不是读书的料,但我会做生意,我可不是我父亲口中那种败家子。至于为何要拉上詹兄,这么大笔绸缎要一下子卖出去,只是袁家恐怕吃不下,恐还得詹兄出面寻找合适的买家,我寻货源,詹兄负责卖家,各自利用了咱们的人脉资源,彼此皆得利,还可交上詹兄这个朋友。以后若有好买卖,咱们也可继续合作,一块儿赚钱,岂不美哉?”
詹二明白了,周嘉荣看中的是他地头蛇的身份能带来的资源和便利,那这就说得通他为何会找上一面之缘的自己了。
詹二也想干出一番成绩,这样他父亲才可能不会一直这么逼着他读书了。他羡慕纪三,同时也希望获得别人的认同,只是五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太多了。
他可以找狐朋狗友,还有些交好的亲朋借钱,但要不通过家里就借出五万两银子也不容易。
周嘉荣见他面带难色,笑问:“詹兄可是有顾虑,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解决。”
詹二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那个五万两有点多,在事情没成之前我不想家里人知道,所以……”
“不知詹兄可拿出多少银子,若是相差不大,就由我去想办法。若是差距比较大,我也没法子,那咱们这次就少拿一些,先赚一笔等有了本钱再继续。”周嘉荣想了个折中的方案。
詹二不大情愿,少拿货那就意味着少赚银子,钱太少,怎么能够震惊他的家人,继而改变他父亲的想法?
“我再想想办法吧。”詹二捏着下巴说。
周嘉荣道:“好,等詹兄备好了银子,我便让我家掌柜的带一半的镖师回去,备了货送过来,我与詹兄一块儿去码头迎接他们。”
这是他要留下来做人质的意思,让詹二放心给银子。
詹二还真有点怕周嘉荣拿了银子就跑路了,听说他留下,便放心了:“好,纪兄稍等,我这就去筹措银子。”
他身份摆在这里,狐朋狗友还有些亲朋都答应借钱给他,这个几百两,那个几千两,但还是差一截,随后他又找了一个买家才凑齐这笔钱。
周嘉荣听说詹二来访,还带了银子,心里很是诧异,不过短短三天,詹二这样一个纨绔就凑齐了这么多银子,是他低估了詹二。
“詹兄这速度真是快,叶掌柜,派人清点好银子,准备好,明日一早就上路。”周嘉荣吩咐旁边的叶和通。
叶和通连忙笑道:“是,三少爷。”
詹二笑了笑,问:“纪兄,他们携带这些银子可是准备走陆路?”
周嘉荣点头:“没错,按原路返回。”
詹二挑了挑眉:“来时你们用了多长时间?”
周嘉荣说:“日夜兼程,道路很顺利,没出什么意外,用了八天多。”
詹二笑了:“纪兄不是说走水路更快更方便吗?带这么多银子万一在路上遇上了劫匪怎么办?不若让他们走水路吧。”
“这……”周嘉荣有些迟疑,压低声音说,“这么多银子走水路真的安全吗?万一……”
詹二拍着胸口保证:“没有万一,他们若现在能准备好,我与纪兄亲自送他们去码头,找一艘北上的船,让他们搭顺风船北上。纪兄既不放心,我派两个人跟着,保证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到杭州府。”
周嘉荣忙道:“如此自是最好,有劳詹兄了。”
詹二端起茶杯边喝边说:“那可是我的银子。”
周嘉荣听明白了,詹二是怕这笔银子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才坚持要走水路,同时也是给他展示实力。可惜了,他不知道,他越是展示,暴露得越多。说到底,还是周嘉荣利用了詹二急于出人头地的心理,若换了詹父,定然不会如此顺利。
周嘉荣装作没有听见,只是让人去催叶和通他们快点准备好,今天就出发。
叶和通早收到了命令,因此收拾起来很快,清点完银子之后便来告诉周嘉荣:“三少爷,都准备好了。”
“现在就出发吧。”周嘉荣站起身道。
一行人带着五万两银子出发去了码头,路上周嘉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詹二:“詹兄,不知可有人收购肥皂,若是价格合适,我想捎带一批肥皂过来,我世交家中有肥皂坊,日产数百块肥皂。”
詹二自从用了肥皂之后便摒弃了澡胰子,听说周嘉荣还认识做肥皂的富商,啧啧称叹:“江南多富商,真是名不虚荣。不知纪兄能拿出多少?”
周嘉荣琢磨了一下说:“几千万把块吧,我昨日在街上逛发现这边肥皂一两五一块,在我们江南,只需一两银子,若能运几千块过来,占地又小,还可将运费赚起来。”
这点银子詹二不是特别看得上,便说:“一会儿我帮你问问。”
一行人来到码头。
这是周嘉荣第一次看到码头。
漳州府的码头很是壮观,地面上铺着青石砖,放眼望去,海天一线,仿若没有尽头。
无尽的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几百上千艘,不过这些船大多是小型的渔船,只有少部分是大型的商船。商船上都标记着东家的名字,一望便知。
不过因为海禁的缘故,这些船只能北上,往北方运输东西,若是从南边来的,按照规定便不能进港。
海水自带一股咸腥味,不是很好闻,詹二皱了皱眉,直接找到码头的舶官,大剌剌地说:“我有个朋友要北上,你帮忙找一艘去杭州府的船,捎带他们一程。”
舶官认识他,连忙点头哈腰笑道:“原来是詹二公子,您稍等,小的这便去给您找船只。”
人走后,詹二对周嘉荣说:“纪兄稍等,我去帮你问问肥皂的事。”
“多谢詹兄了。”周嘉荣感激地说,然后悄悄给刘青使了一记眼色。
刘青借口要上茅房,跟着走了。
不多时詹二便回来了,告诉周嘉荣:“纪兄,你的肥皂若是多,对方可出二两银子一块,你尽管送来便是。”
周嘉荣惊喜不已:“多谢詹兄,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宴请詹兄,请詹兄切莫推辞。”
詹二笑着答应。
不一会儿,舶官回来,说找好了船只,明早就有一艘船要出发去松江府,正好要路过杭州府,可顺路捎带他们一程。
于是一行人将叶和通等人和五万两白银送上了船。
周嘉荣看见了这艘船挂出来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张”字,他记在心里没表。
回到客栈后,刘青立即向周嘉荣说了所见所闻:“那詹二公子在西边码头上见了一个从渔船中出来的男子,说了两句话后就回来了。不过小人观那男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肌肉发达,不像是主事,倒像是个跑腿的。”
“漳州府市面上肥皂才一两五银子一块,他却能以二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还多多益善,除了高价卖到海外,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周嘉荣敲着桌子说。
刘青也赞同:“少爷,看来有些渔船是伪装,不若让小人带人悄悄潜入码头,探查一番。”
周嘉荣瞥了他一眼:“急什么?小鱼才出来,咱们就跳出来,小心打草惊蛇了,不要着急,慢慢等,大笔的生意还在后面,我不信不能引蛇出洞。”
刘青摸了摸脑袋:“是小的太急了,但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周嘉荣轻轻摇头说:“当然不是,叶和通他们最快也要十几日后回来,我准备去附近几个州府看看。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见了詹二就出发。”
现在他有一张畅通无阻的人形护身符,不趁着这时候到处了解了解情况,那还等什么时候?
同一时间,詹家,漳州府通判詹向平将詹二叫道了书房:“听夫子说,你这几日经常逃课,做什么去了?”
“告状精,就只知道告我的状。”詹二嘟囔了一句,不想事情还没办成便告诉父亲,含混地说,“就,就最近交了个朋友,陪他转了转。”
“转到码头上去了!”詹向平冷冷地说。
见父亲一语道破自己的动向,詹二撇嘴说:“爹,您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詹向平冷声质问:“你今天带去码头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听说是个生面孔。”
见父亲都知道了,瞒不下去,詹二只得说了实话:“……就我一个朋友,我们一起做点生意,免得您总说我只知道跟袁六他们鬼混吃喝玩乐。”
詹向平可没儿子这么好忽悠,他背着手问:“你这个朋友是什么来路,你可清楚?”
詹二说:“他家开织坊的,每天能生产好几百匹布。纪兄是家中独子,他父亲有意锻炼他,便派他出来做买卖。”
这个消息太模糊了,詹向平皱眉说:“就这些,你就把五万两银子交给了对方,不怕对方拿钱跑路了?”
“爹,儿子没您说得这么傻,我派人盯着他们的客栈呢,也派了人在城门口盯着,您放心吧,人都在我手中,他们不可能不回来,而且我还派了两个人跟着他们北上,能找到他老家。”说到这里,詹二嘿嘿一笑,冲詹向平眨了眨眼睛,“爹,若是他家只是普通富商,回头他坐船北上回江南,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那银子岂不是都归咱们……”
“胡闹!”詹向平给了他一栗子,“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就开始动歪脑筋了。”
詹二摸了摸额头:“这不是银子太多了吗?三万匹绸缎,就是二十四万两银子,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按照约定,他只能拿成本的五万两银子和利润四万五千两,加起来还不到十万两。听起来不少,可哪比得上二十几万两银子一块儿到手啊。而且海上多风浪,出个什么意外,谁知道啊,人一死,死无对证,大家又看着纪天明一行人出海的,可跟他没任何关系。
看着儿子贪婪的嘴脸,詹向平觉得自己是多虑了,这在自己地盘上呢,一个年轻的富家公子哥而已,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即便知道些秘密,那又如何?没看朝廷派来的将军都在漳州府折戟了吗?
而且他这个儿子表面看起来豁达开朗,交友甚广,但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善类。
若那个纪天明不安好心,最后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他收起了顾虑,叮嘱詹二:“先搞清楚对方的来历,亲属,不能动的人绝不能动,你若是为了点银子,惹出大乱子,别怪老子家法处置。”
詹二笑呵呵地说:“爹,你放心吧,我知道了,什么人能动,什么银子能拿,儿子心里清楚着呢。”
“行了,滚出去,不要给老子惹乱子。”詹向平不耐地吼道。
“去附近逛逛?”詹二惊讶地看着周嘉荣,“纪兄可是在漳州府呆腻了?是我失礼,未尽地主之谊,不若由我做东,带纪兄转转。”
周嘉荣笑道:“若能有詹兄带路自是最好。我这次想在附近府县转转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特产,到时候采买一些,运回江南,不然空船回去太浪费了。”
詹二说:“原来如此,纪兄可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做买卖的事,想不成功都难。”
周嘉荣谦虚地笑道:“这不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给我父亲看看吗?免得不会念书,考不上童生,他便将我贬得一无是处。”
“纪兄精明能干,这笔买卖若是成了,一定能让伯父刮目相看。不知纪兄想去哪儿?”詹二问道。
周嘉荣眼睛里有些迷茫:“詹兄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来漳州府,对附近的府县并不了解,还请詹兄定夺。只是这一趟要麻烦詹兄了。”
詹二嘿嘿笑了笑说:“我们去汀州府怎么样?”
周嘉荣还没说话,旁边的袁六嘘了起来:“詹二,你又假公济私,啧啧!”
周嘉荣一头雾水:“哦,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吗?”
袁六还想说,旁边的詹二红着脸斥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再说,再说你就别想跟着我们去汀州府玩了。”
袁六连忙举手:“好好好,我不说,反正到了汀州府,纪兄也会知道的。”
周嘉荣见两人打着哑谜,很是疑惑,可看詹二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他也就没再追问。
又聊了一会儿,詹二留他们在府中用了饭,约好明日坐船出发去汀州府,周嘉荣和袁六这才告辞。
出了詹府,袁六拱手朝周嘉荣笑了笑说:“纪兄,你要回客栈吧,咱们正好顺路,不若一道。”
“好。”周嘉荣笑着应下,“上次布匹的事还没多谢袁兄。”
布就卖给了袁记布庄,价格比市面上高了一些。袁家还答应,只要是他们的货,质量没问题,都按原来的价格收购。
事后,周嘉荣让人调查过袁家。
袁家是漳州府的大户,在城中有好几间铺子和两座大院子,在乡下还有数百亩田地。
虽然家大业大,可漳州府只有这么多人,用得起绸缎的人家就更少了。袁家要这么多布,周嘉荣心里是有些怀疑的,尤其是袁六跟詹二关系很好。
这些公子哥的友情可不光是性情相投,必然立场也是一致的,否则不可能长期交往。
袁六摆了摆手:“哪里的话,纪兄家的布好,掌柜的才给了这个价。对了,等到了汀州府,纪兄若是看到詹二有什么反常的举止,你别惊讶,配合他便是。”
他一提勾起了周嘉荣的好奇心:“袁兄,到底是何事?若是方便,不若告知我,免得我不知情,坏了詹兄的好事。”
袁六思考了片刻后说:“罢了,反正纪兄都会知晓,我提前给你透个底吧。詹兄心悦汀州府知府奚大人家的二姑娘。”
周嘉荣明白了,敢情詹二答应得那么痛快呢,原来是想去见心上人。
不过知府和通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两家若是有意,直接定亲便是。可从袁六和詹二的说辞来看,显然是没有定亲的,詹二年纪跟他相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莫非是那位奚二姑娘还比较小?
周嘉荣虽然心里有些疑惑,可这种儿女私情的小事,他也就好奇一下,并不关心,笑道:“我明白了,此去汀州府,定当全力配合詹兄。”
袁六颔首,没再提此事,而是聊起了汀州府的风头人情。
汀州府就在漳州府隔壁,相距百余里,不过规模比起漳州府要小一些,当地虽临海,但码头比较小,山地多,并没有漳州府繁华。
周嘉荣安静地听着,偶尔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又追问一句。
快到客栈,两人才分道扬镳。
次日,到了约定的时间,周嘉荣领着刘青和五个身手不凡的侍卫出发,到码头与詹二和袁六汇合。两人也带了几个随从和一些行礼。
詹二不愧是通判家的公子,在码头极有面子,人刚到,前日见过的舶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想去汀州府转转,一会儿给我安排一艘合适的船。”詹二直接开口道。
舶官马上应道:“好嘞,二公子稍等。”
将他们招呼进了旁边的一间布置典雅的室内,还有清秀的丫鬟奉茶。
等了一会儿,舶官又回来了:“二公子,船已经备好,请!”
一行人上了船,这是一艘两层的船,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等进去后周嘉荣便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船里装饰得极为豪华,几个船夫都非常精干,应是水中好手。
见到几人,连忙行礼,将他们领进了二楼的船舱。
“二公子,船已打扫干净,您看可还合适?”船长殷勤地问道。
詹二背着手:“马马虎虎吧,左右不过一日夜的功夫,将就吧。我这位朋友是第一次坐船,你们开慢些,平稳一些。”
“是,小人知道了。”船长应道。
詹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大家各自挑了一个房间,然后留在二楼的甲板上玩耍。
船长非常贴心,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还有俏丽的丫鬟在一旁伺候。
用过饭,船已经驶离了漳州府,四周一片茫茫的大海。
詹二精神很好,拉着周嘉荣和袁六下棋。
周嘉荣摁住额头,故作第一次坐船出海不大适应的样子:“兴许是喝了酒,我有些头痛,还是你们下吧,我回房里睡一会儿。”
晕船这种事很常见,詹二不意外,只是指了指旁边漂亮的丫鬟说:“好,纪兄要不要派个人伺候你?”
周嘉荣连忙摆手:“不用,让刘青伺候我便好。”
詹二看他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笑了笑,没在多说什么。
回到房中,刘青先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房中没有任何的密道、窃听的地方后这才放下了心,扶周嘉荣躺下:“少爷,你先歇会儿,小人给你擦擦脸。”
他拧起毛巾,凑到周嘉荣耳朵边,低声说:“这船有些奇怪,一楼的甲板上蒙了不少油纸,不知道盖的是什么,船舱下面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船体外面浮出水面的部分包了一层铁皮,非常结实,很难破坏。而且这船的速度极块,最快时能达十余公里,殿下,小人怀疑这是一艘战船。”
周嘉荣轻轻点头,补充道:“你还忘了一点,这艘船吃水极重。”
几十个人对于一艘长达二十余丈,两层高的大船来说,算不得什么。按理来说,船吃水应该很轻才对,但刚才上船之前,周嘉荣观察过,他们没上去时,船弦距水面不过一米多,吃水很重,说明他们上船前,这艘船里便载了不少东西。
刘青很好奇,压低声音说:“不若小人寻个机会看看一楼船舱里藏了什么?”
周嘉荣轻声道:“小心些,若有机会就试试,若没机会就算了。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咱们人少,当谨慎行事。”
刘青颔首:“小人明白。”他不会冒失的,因为这可是关系着殿下的安危。
但从下午到天黑,刘青一直没寻到什么机会,因为不管他要什么,但凡走到楼梯口,下面的船员便会上前问他要什么,然后将东西给他送到手边,让他连到一楼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入夜后,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行至半路,他们遇到了另一艘船,双方亮灯打起了招呼。
对面那艘船似乎在水上漂了一段时间,扯着嗓门跟船长打招呼:“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吃的?天天吃鱼都吃得老子想吐了。”
船长应是跟对方很熟,让船员放慢了速度,道:“有的,今日船上备了一些猪肉、羊肉和青菜,数量不少,可分一些给你们,派两个人过来拿吧。”
对面的船也停了下来,然后派了两个船员划着小船过来。
装东西的时候,其中一个船员爬了起来,抽出别在腰间的烟斗,抖了抖,点燃边吸边催促:“多弄点,你们明天就要靠岸,可以补给。”
刘青站在二楼看到那人嘴边一亮一亮的烟嘴,顿时有了主意。
他悄悄掐了一团棉花,沾了油灯里的桐油,然后绕到甲板朝后的一面,点燃了棉花迅速丢到一楼甲板上的油纸中,然后迅速闪身回了房,脱下衣服,躺进被窝里。
这边,周嘉荣晚上又被詹二逮住,玩行酒令。
詹二只要不读书就有无穷的精力,下了半天棋还不嫌累,晚上又嚷着要玩,周嘉荣只好陪同。
玩了一会儿,忽地下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詹二不悦地拎眉,往外瞥了一眼,只见窗外火光漫天。
他连忙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
周嘉荣和袁六也凑了过去,探头向窗外望去。
只见一楼的甲板上燃了起来,船员们非常紧张,一边焦急地扑火,一边飞快地将甲板上的东西抢救出来。
透过火光,周嘉荣震惊地看到,原来安置在甲板上的是一门门火炮,不过跟传说中将崔勇轰飞的火炮不大相同,远没那么大,只比碗口铳大了一倍左右,除了铁,外面有些不是很要紧的部件似乎是用木头制造的。
甲板上还安了一排木架,似是专门放置这种火炮的,将其卡在上面,不会因为船的摇晃而摇摆或是滚落。
“怎么失火了,我们也下去救火吧!”周嘉荣趁机提议,是试探,也是想借机下去一探究竟。
詹二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挥了挥手说:“呛死了,不用管,这个老莫,半点事都办不好,好生生的怎么起火了,真是不像话。”
周嘉荣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犹豫道:“真的没关系吗?我看他们在抢救那种用油纸盖着的铁疙瘩,是不是他们顺道运的货物,万一烧坏了,或是船烧毁了怎么办?”
闻言,詹二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也是,火炮这东西,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很多大齐的士兵都不认识,纪三不过是个江南商人罢了,就是见到火炮又怎么样?还不是认不出来,只以为这是没什么用处的铁疙瘩。
他摆手,大剌剌地说:“不用管他们,他们自己会灭掉火的,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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