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人,我依稀记得,靳一鸣好像是被我开枪打死的。”
沈浪心中暗叹着,面上却作茫然状,举手发言:“他额头上的伤口……”
慕清雪抬手一掌,轰地一声,就把靳一鸣的脑袋轰成碎末。
“现在他是我打死的了。”
慕清雪淡淡说道:“本捕头需要这个功劳,有问题么?”
同时她心里也在暗自嘀咕:
沈浪居然还记得打死靳一鸣的事?
嗯,他是五百年一出的道术奇才,天生元神强大,尚未修习“观想法”,就有足够强大的神念,修成不止一道七品道术。
以他元神强韧程度,“万法真人”赠我的那两件抹消记忆的小法器,恐怕还真不能彻底抹消一些他印象深刻的记忆。
她倒是没有怀疑,沈浪还记得除靳一鸣被杀之外的其它事情。
因为在她看来,沈浪再是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一品大真人亲手炼器的法器。
能勉强记得靳一鸣死因,当是因为他曾与靳一鸣多次冲突,又是他亲手将之击毙,印象足够深刻而已。
而面对慕清雪当众“抢功”,沈浪暗自沉吟一阵,没有多说什么,只对着慕清雪拱手一揖:“既然慕大人需要这份功劳,那就算是慕大人杀的吧。”
慕清雪却斩钉截铁:
“什么叫‘就算是’?人本来就是我杀的!”
沈浪暂时也不与她争执,只点头道:
“是,人就是慕大人杀的。”
心中却在嘀咕:然而现在在场的所有海贼,都知道靳一鸣是被我用火枪击毙的,你想和我“争功”,海贼们却不会守口如瓶,喝高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事儿迟早会传扬出去。
再说就算你“争功”,可天子之怒,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皇帝一旦开始不讲理,迁怒于人、牵连无辜那都是基本操作。
而我身为你派遣的卧底,全程参与了鲨王岛、南海派事件,帮你锁定鲨王岛,破坏英雄大会,摧毁鲨王帮,还亲手抓捕了靳一鸣,本来就是“罪魁祸首”,本来就在皇帝打击报复范围之内啊!
沈浪暗自感慨时,众海贼则是神情微妙:
朝廷的人果然霸道,抢起下属的功劳,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咱们做贼的可不敢如此,不然手下兄弟迟早会造反。不过话说回来……
如果不是慕大人在场,靳南飞早就把靳一鸣、诸云飞救走了,所以慕大人说靳一鸣也是她杀的,道理上倒也站得住脚。
只陈钰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慕清雪派沈浪做卧底,坚守信诺孤身赶来鲨王岛,以她这般连一个卧底小卒都不愿放弃的行事作风,怎会明目张胆当众强抢下属功劳?
还是立下大功的下属……
哪怕道理上说得过去,可这事儿对她的名声……
陈钰娘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慕清雪如此作为,究竟是为了哪般。
这时,慕清雪再次开口,吩咐众海贼:
“替本捕头把靳南飞、诸云飞首级硝制一番装起来。尸体就地掩埋。还有血潭中那些无辜仆役的尸体……劳烦众位,帮我将他们捞出来,择地掩埋了吧。”
又对沈浪说道:
“你随我来。”
说完就举步向着前山南海派山门方向行去。
沈浪朝陈钰娘微一颔首,快步跟上慕清雪。
陈钰娘兀自在冥思苦想慕清雪莫明抢功究竟有何用意,这次倒没有派人过去盯着他们。
就在沈浪跟着慕清雪,沿山间小道往前山行去时。
天空之中,忽然隐隐传来一声鹰啼。
沈浪心中一动,蓦地抬头,就见离地数百米的高空之上,正盘旋着一只黑色大鹰。
看到那大鹰,沈浪脑中灵光一闪,拍手道:
“我知道南海派是怎么提前得知消息的了!”
慕清雪也发现了那只大鹰,虽然其距离地面数百米,可以她的眼力,依然一眼判断出,那赫然是一头翼展超过一丈,体型极其硕大的巨鹰。
“那鹰不是凡物,定是妖兽无疑!”慕清雪说了一句,又看向沈浪:“南海派如何提前知道的消息?”
“就是那头大鹰!”
沈浪抬手指着天上的巨鹰:
“鲨王岛上英雄大会那天,靳一鸣就曾足踏此鹰,于数十丈高的空中飞进会场。此鹰既力量大到能够载人飞行,说不定也能自高空穿越风暴!
“当我们被三日风暴困于鲨王岛上时,那巨鹰或许就已经穿过风暴区域,赶回剑阁岛报信。以它的速度,南海派怕是在我们刚从鲨王岛上出发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正因此,南海剑派才能撤离得如此从容,才能把山门收拾得如此干净!”
正说时,那巨鹰盘旋一阵后,又向着北面飞去,沈浪赶紧道:
“大人,此鹰恐怕又去报信了!能将它打下来吗?”
慕清雪眯眼盯着那巨鹰,估算了一下距离,无奈地摇了摇头:
“它飞的太高,我够不着它。”
武者不是道术修士,虽能隔空攻击,可三品武者的隔空攻击距离,最远也才百丈而已,如何够得着那头离地两百余丈的大鹰?
而那头大鹰非常警觉灵性,似乎察觉到了慕清雪的威胁,始终保持着高度,不给她出手的机会。
现在它要走,慕清雪还真拿它没有办法。
至于说追踪它,瞧瞧它究竟是要去给谁传讯,就更不可能了。
慕清雪又不会飞,这里又是海上,怎么可能追得上一头翱翔蓝天的巨鹰?
沈浪也是没有办法,他的空妖火鸦,还在蛋里温养修炼呢,都还没有出壳,也不可能放出来追杀大鹰。
因此只能叹息一声:
“可惜,只能任这大鹰飞走报信了。也不知它下一个报信的对象是谁……”
慕清雪心道:
要么是南海剑派剩下的人,要么就是瀛国公。总不可能一路飞去京师,向皇帝报信吧?
这时沈浪又遗憾道:
“靳南飞顽抗身死,靳一鸣、诸云飞也死了。就剩下鲨王帮那些海贼,想以此扳倒瀛国公,怕是不可能了。”
慕清雪轻嗯一声,淡淡道:
“虽然此行没能达成最终目的,但至少也粉碎了南海剑派、瀛国公控制海盗的图谋,还斩了南海剑派仅有的三个真气境,抓捕了沙万里匪帮所有头目,平定了鲨王岛。你还和陈钰娘杀死了鬼王东那个大贼头。
“你这趟任务做得很漂亮,我会将你的功劳报上去,你等着奖赏下来就是。另外,回瀛州之后,瀛国公的事情你不要再跟进了,我会安排你进京师,将你举荐给燕大人。”
沈浪微微一怔:
“瀛国公的案子不用我参与了吗?”
“不必了。”慕清雪淡淡道:
“我早说过,瀛国公府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通过海盗迂回搜集瀛国公的罪证,只是一条路子。现在既然此路不通,自然要用别的法子。
“这案子短时间内不会结束,而你的天赋不宜耽误。所以,你且去京师进修吧!”
她的真实想法却是,瀛国公既是为天子做事,且与天子之间有着共同的阴暗秘密,那么除非天子放弃瀛国公,否则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扳倒瀛国公府,几乎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关键是靳南飞、靳一鸣的死,势必引起天子敌视。
天子若要暗中对付她慕清雪,必会先下手对付她身边的人。
若沈浪还留在瀛州,跟随她与瀛国公府作对,继而被天子通过瀛国公注意到他……
那他的下场,恐怕会非常不妙。
身为皇帝,可不会在乎什么天才不天才。
至于沈浪的性情……
靳一鸣虽然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皇子,可看他获得的待遇,就知皇帝对他颇有些上心,以沈浪的聪明,绝对能想透这一点。
可他还是说开枪就开枪,直接两枪将靳一鸣爆头,压根儿没把这位皇子放在眼里。
现在想想沈浪开枪时,那种目中无人,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的狂态,慕清雪都不禁为之心惊。
靳南飞、诸云飞其实没有说错,就算是她,当时也是无法下决心斩杀靳一鸣的。
东土已有上万年的皇朝历史。
皇权威严,早已深入人心。
在东土之人看来,皇帝就是代天行使权柄的“天子”。
除非已至皇朝末年,天灾连绵,叛乱四起,民不聊生,皇帝彻底丧失“天眷”,否则哪怕再是荒唐,做臣子的,也只能苦苦进谏,能够面刺其非,就已经是臣子极限。
而皇权的威严,也会理所当然延续到皇帝子嗣身上。
哪怕只是私生子嗣,那也是天子血脉,龙子龙孙,臣子岂有资格处置?
慕清雪就算磕过再多的大楚药丸,也从未想象过,对一位皇子痛下杀手。
最多将之拘捕回去,交给宗人府发落——没错,朝廷是无权审判皇子的,哪怕皇子犯下弥天大罪,也只能交给宗人府发落,或者由皇帝亲自处置。
沈浪敢杀皇子,其“无法无天”让慕清雪心惊之余,又不禁油然生出一丝佩服,甚至还隐隐有些微妙的憧憬——沈浪,能为她不敢为之事!
这种狂徒,若是加入神捕堂……
想必能更好的剔除大楚身上,那些不断衍生的脓疮吧?
而维护朝廷法度,致天下安稳,并非为了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是为了百姓安康。
毕竟,若官场尽是目无法纪的虎狼,朝廷纲纪彻底崩坏,天下必生大乱。届时遭受苦难最深的,永远都是普通百姓。
乱世之中,人不如犬!
这是燕天鹰的理念。
慕清雪亦信服这一理念。
哪怕大楚亦会如此前的历朝历代一样,最终走向崩溃,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现在便要放弃努力。就如人早晚要死,难道就要因此病也不吃药,饿也不吃饭?
以沈浪性情,或能成为一剂猛药。
正因此,她更要保住沈浪,断不能让他中途夭折。
刚想到这里。
慕清雪忽然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黑血,脚下一个踉跄,噗嗵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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