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倾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不想走路罢了,能有人推,有人抬,何乐而不为?况且,我若坐轮椅,便不必行跪拜礼,省事。”
“……”辛棠荞一阵无语,甚至感觉自己脑门上出现了三条黑线,打定主意要重新审视一番这位光风霁月的宿云蓝。
别的原因也就算了,什么叫不想走路?做人能懒成这样?这与他的气质不同啊!醒醒,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宿倾见她神色变幻莫测,便又说:“所谓伴君如伴虎,我在王爷身边,自当要有些自保的手段。我虽为乐师,但也行客卿之事,哪怕将来有功,我一个瘸子,也不至于功高震主罢。”
这么一听,辛棠荞似乎有些理解宿倾的行为了。
“今夜的你,实在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半晌,辛棠荞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以往是何种认知?”
辛棠荞总觉得,在宿倾问出这个问题后,他的眼睛似乎明亮了许多,仿佛又不是那个连路都不想走的人了。
辛棠荞想了想,便道:“人称光风霁月宿云蓝,我自然也认为宿公子就是那种人,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有差别。”
宿倾爽朗一笑,道:“人家说我腿有疾,事实上我无疾,自然不必介怀世人的闲言碎语,况且,我也懒得去争。久而久之,便得了这么一个空名,不足挂齿。”
“那么齐浔给你检查腿,可发现你腿无疾?”
“齐幼杉真乃神医也,他当日为我检查之时,便已发现,是我让他替我保守这秘密的。”
辛棠荞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设定。
温润如玉只是怠惰因循的伪装,本质还是懒,这是辛棠荞对宿倾的第二回评语。
接受这个反差之后,辛棠荞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山脚等了数日,却不见你们归来,便心生担忧,悄悄进了山。奈何这山实在太大,我迷失其中,寻不得出路,不承想在此遇见了你。倒是你,为何会独自出现在此?齐兄呢?”
“哎……”辛棠荞长长地叹了口气,便将自己那非人的遭遇都说了出来,末了,还骂了一句不长眼的老天爷:“别人过去都没事,偏偏我过去就掉下了桥,明明我是最轻的,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眼瞎?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天色昏暗,辛棠荞看不见宿倾听闻这话时脸上有些抽搐的表情,只听他道:“你这样辱骂老天爷,不怕遭天谴?”
“怕什么怕?”她说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说:“他要是真长了眼,就不会把我送到这破地方来了!”
宿倾失声一笑,又道:“那你可知救你的红衣人是谁?他为何要救你?”
“不知道,他说他碰巧遇上的,是我运气好。也许是吧,也许真的是我运气好,不然也不会数次被他搭救。”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但在这静谧的林中,还是被宿倾听了去。
“你曾见过他?”
“没见过长相,只见过那红色,不知道是谁。”
“罢了,能安然无恙便好。如今天色已晚,我知这附近有个山洞,你我且去将就一晚。”
从始至终,辛棠荞都没有想过:宿倾虽是假装双腿有疾,但又是如何摆脱两名随行小厮的呢?清水村在得知有人入山后,必定加强防备,他又是怎么上山的?当真一切都做得那么神不知鬼不觉,滴水不漏?
两人前往山洞的路上,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月光几乎难以穿透树林,这周遭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可却因宿倾而生了变化。
辛棠荞从前以为他手上的白玉笛只是一支价值不菲的乐器,不承想,原来它竟是一件法器。她瞧见那白玉笛发出莹莹白光,竟将这周遭的路况照亮,实在神奇。
“宿……”刚喊出一个姓,她便卡住了。
以前觉得他光风霁月,符合她认知中温润公子的形象,她同情他,为他惋惜,可现在知晓个中缘由,她便觉得这温润公子实在有些名不副实了。
宿倾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便转过身来,说:“你若不介意,也可直接唤我名字。”
辛棠荞干干地笑了两声,也没有将“宿倾”二字喊出口。
宿倾倒是洒脱,说:“你若当我是朋友,便不要觉得生分,以后我唤你小荞罢,可好?”
“好啊。”辛棠荞觉得,小荞比阿棠好听多了,尤其从宿倾口中喊出来。
“你方才有何事要说?”
“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这笛子,怎么会发光呢?”
宿倾看了看那笛子,说:“它叫诛星,只是一件普通的低阶法器罢了。”
两人没有就这问题深入讨论,宿倾正要回身继续往前走之际,突然发现辛棠荞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便问:“你的黑羽呢?”
辛棠荞低头看了看原本吊有黑羽的位置,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大概是红红太强大,黑羽自尽了吧。”
“红红?”宿倾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哦,这是我刚刚为那红衣人起的名字,我觉得蛮符合他的气质。”
宿倾笑了笑,便回过身带领辛棠荞继续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山洞隐于灌木之后,洞口狭窄,连辛棠荞都得低头侧身方能进入,更别说比她高出一头的宿倾了。但这也表示一些大型野兽进不得山洞,二人处境相对安全。
入得洞内,空间宽阔了许多。诛星发出的光照亮了整个山洞,令辛棠荞感到意外且惊喜的是,这洞内竟有泉水滴答流淌,汇聚于一汪浅水池中。
可以稍作洗漱对于辛棠荞来说,无疑是意外收获。她走到水池边,见那泉水清澈见底,登时觉得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她捧了一抔水正准备喝,却被宿倾喝止了。
“野外的水不可乱饮。”他说着,便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只水袋递给辛棠荞。
辛棠荞一想到这世界妖兽肆虐,便悻悻地接过水袋,打开喝了几口方递还给宿倾。等宿倾接过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水袋是宿倾的,那么我直接喝了,不就是……
转念又一想,算了,喝都喝了,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有水不能用,辛棠荞算是白高兴了一场。她寻了个干燥平坦之地,席地坐下。宿倾则是将洞中每一处地方都查探之后,方在她不远处坐了下来。
气氛似乎显得有些尴尬了,她与宿倾二人,孤男寡女处于荒郊野外,不由让人浮想联翩啊!
她晃了晃脑袋,以期排除这些荒谬的杂念。
宿倾见她这副模样,便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否认,心道总不能让你知道我想见色起意吧?
“那便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赶路。”
辛棠荞发现,宿倾说完这话后,诛星的光竟然减弱了。她心道这是什么智能家电?又偷偷瞧了瞧宿倾,见他双眼微闭,依旧生得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温润如玉,足以让她忽略他的慵懒。
真好看!
她蹑手蹑脚地站起身,走近了观察诛星。
但见诛星浑身透白,毛细血管般的红色物体分散其中,平添神秘。笛口刻有极为古老的两个字,凭猜测,她认为乃“诛星”二字。红色飘穗静静地悬于空中,那种颜色,不由又让她想到了那个救她数次,却素未谋面之人。
她缓缓伸手触摸诛星,一种柔和之感传来,似乎出于回应,诛星的光还闪了闪。
之后,她方回到原地休息去了。
泉水的滴答声十分有规律地滴在水池中,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一种伴以入眠之声,不显嘈杂。
半夜十分,洞内二人熟睡,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唯有诛星还不知疲倦地发着柔和的淡光。
除了泉水落在池中激起的涟漪,似乎还有什么力量导致池中水动荡。但见池中央水转动,逐渐形成一个小型漩涡。
突然,一双苍白的手自漩涡中心伸出,拨开池水,露出整条同样苍白的手臂。
紧接着,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露出水面,一双没有眼白黑得发亮的眼睛镶嵌其上,异常可怖。
不多时,它便从水里爬了出来,露出了整个身体。但见其身子瘦而长,不着半褛衣衫,长发搭在隆起的胸前,不难看出它的性别。它佝偻着身子踩在水面上,也不见下沉,一步一步往岸边而来。
它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圆形脚印。原来,它的脚竟没有双掌!
它迎着光源而去,狰狞地看着诛星,似乎埋怨诛星夺走了黑暗,打扰它的清梦。
它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就要去打落悬空的诛星,不料后者突然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刺得它赶紧捂住了双眼,哀嚎起来。
此般鬼哭显然惊动了熟睡的二人,辛棠荞一睁眼便见得一赤身裸体的女鬼面目狰狞地哀嚎着,不可谓不是一种极大的视觉冲击。
然,没有预期的尖叫,她看了半天,嘀咕道:“怎么不穿衣服?不害臊,宿倾你可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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