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笛声,辛棠荞一颗悬着的心稍有安定,她知道这是宿倾的乐吟之术,但又觉得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
以往宿倾的笛音婉转,即便在施行乐吟术时也稍显柔和,而如今这声音竟让人有种想要膜拜之感。她转念一想,既然是沈羲,既然是来自那种地方,她一介微不足道的凡人想要顶礼膜拜,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大雪纷飞,地面很快铺了薄薄的一层洁白,覆盖住鲜血,若隐若现,白与红的强烈对比让这现场显得更为诡异了。笛音传到叱沄场的每一个角落,让本就受寒冷气温折磨的毒蛇更为苦不堪言,尚且存活的毒蛇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留下一道道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风眼之内,佘青原本对这乐吟术不屑一顾,但不多时,他便感觉到周身萦绕着一种力量,似乎在压制他体内的洲渊图之力。
再看宿倾,脚点虚空,凌空而立,白衣之上沾染血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邪魅了些。诛星的颜色更红了些,那些毛细血管般的纹路像是活了似地在流动,每一个吹奏出来的音符都化作金色能量,将佘青困住,也将那外围旋转的罡风笼罩,让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
佘青显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便调动灵力想要挣脱,可在他轻敌之际便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随着笛音转至高潮,那萦绕他的金色能量愈发浓厚。
佘青不可置信,问道:“你到底是谁?”
笛音依旧响在耳畔,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渐渐地,那将宿倾吞噬的罡风停止旋转,逐渐散去,里面的两个人露出身形,隐匿在朦胧的雾气之后。
宿倾安然,辛棠荞终于松了一口气。
上官骁见佘青被困,当下明白时机成熟,便撤走力量,飞身上得谆训台。但见他立于谆训台上,掌心托火,熊熊火焰蹿得比人还高,将他的面容都映红了。
下一刻,那火焰幻化成一条火龙,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之后,便朝佘青飞去。火龙温度极高,盘成一个火圈将佘青围绕其中,周遭的雪也融化成水,而后蒸发。
佘青在火圈内痛苦挣扎,面容扭曲,却又逃不出双重包围圈。他双拳紧握,试图再次调动灵力,却只见握拳时闪过灵光,便再无动静。
上官骁放出火龙围困佘青之后,又召唤出火旋剑。他掌心相向,剑身水平悬于中间,剑尖指向佘青所在,烈火炎炎。
忽然间,上官骁双掌向前一推,火旋剑飞出,朝佘青疾驰而去。
“噗嗤——”
一道诡异的响声,火旋剑穿过火龙,插入佘青胸口。佘青似乎还不可置信,低头怔怔地看着胸口多出来的那把剑,红得刺眼,也不知是鲜血还是火焰之故。
下一刻,火龙收拢,聚集为一个巨大的火球,在谆训台上空熊熊燃烧。
笛音停止了,雪还在继续下,大抵不造就一幅银装素裹不会罢休。
烈火逐渐偃旗息鼓,最终彻底消失,两样东西从它燃烧过的地方落下——一个印章,一块布料。
佘青死了,尸骨无存,那一刻在辛棠荞的心中,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席卷开来。
宿倾上前几步捡起禺疆印和洲渊图碎片,将禺疆印放在掌心,强光顿发。顷刻之间,那还在空中旋转扩张的风眼悉数消散,一切又归于平静。
现场安静了片刻,旋即欢呼声响彻云霄。辛棠荞不顾一切地朝宿倾奔了过去,也不顾一切地扑进了他怀里,一红一白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发梢肩膀,仿佛也在为他们的胜利欢呼。
“让你受委屈了,小荞。”宿倾紧紧抱着眼前的女子,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话虽如此说,辛棠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埋在宿倾胸口的眼睛不由湿润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现在抱着宿倾,她便觉得安心了,这或许真的是他们最后的拥抱了吧。
齐浔也忍不住给了师陌一个大大的拥抱,还说道:“师陌,我说我会保护你吧!”
师陌揉了揉他脑袋,笑盈盈地说道:“谢谢你啊,以后若再遇上危机,可也要好好保护我才是。”
周雨丞也想找个人拥抱,可左右查看了一番,好像抱谁都不太合适,他便想如果这时候小秋秋在就好了,他一定把他抱起来转好几个圈。
一场大战结束了,虽有伤亡,虽华遥城满目疮痍,但好歹结束了。宿倾没有被洲渊图反噬,更没有走火入魔,战争结束后便顺利交出了碎片,也取出了冢蛊,一切从表面看,像是取得了近乎完美的成功。
清点人数之后,一部分艮殿医修就地为伤者治疗,另一部分则上街去拯救被罡风伤及的百姓了。
上官骁即刻派遣人去天脉将受困的神使接了回来,邵念真随他们回来之后,这才知晓所发生之事。她紧紧抱着还穿着红嫁衣的辛棠荞,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还好大家都没事。”
辛棠荞笑着安慰道:“好啦,都过去了,别担心。阿真,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邵念真放开辛棠荞,脸色有些复杂,只说:“说来话长,待回去之后我再与你细讲。”
太阳落山之前,雪还在继续下,可见辛棠荞捏碎的雪花不是一般的厉害。与邵念谨和商芸做了暂时的告别之后,一行人方从神使殿出来,望着残破的大街都有些感慨。
辛棠荞走在最后,身子晃了晃,有那么片刻之间仿佛失去了意识。她晃了晃脑袋,展露笑颜对前方的人说道:“我们今天可是打了一个胜仗呢,要不要庆祝一番?去水云间吧,如何?”
齐浔道:“只怕水云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怕是无暇招待我们了。”
辛棠荞显得有些失望,但旋即又说:“那我们回花榭庆祝怎么样?”
提及花榭,齐浔这才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说道:“完了,也不知道花榭那人怎么样了!”
待众人御剑回到花榭,辛棠荞这才看见除了夏之秋外,还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宴萧,另一个带着面具,教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其身形以及他的眼神判断,辛棠荞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
宴萧的情况不太好,虽然醒了过来,但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魂归西天。
从那面具男子口中,辛棠荞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宴萧服下相思子后,逐渐出现恶心呕吐和呼吸困难等症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这时闯进来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将他救了出去。
男子一路将他带到了花榭,彼时天尚未亮,花榭众人却皆清醒,无一熟睡。
见得宴萧中毒,齐浔当即为他治疗,催吐导泻各种办法用尽了,终是保下他的性命。临去神使殿之前,齐浔将照顾宴萧的方法仔细交代给那名带着面具的男子,方才离去。
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辛棠荞十分难受。她对宴萧说:“你是不是傻?你不要命了吗?”
宴萧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说:“我不想拖累你。”
“别人都是费尽心机要活下去,你倒好……算了,你给我赶快好起来,知不知道?”
宴萧笑着承诺道:“好!”
“好了,他需要静养,都出去吧。”齐浔说道,“晚上想吃大餐的话,就都来厨房帮忙。”
周雨丞建议道:“今天这么冷,我们吃古董羹吧?”
“好啊,我也想吃!”齐浔说道。
所谓古董羹,即是火锅。人们将火锅原料投放进沸水中时会响起“咕咚”的声音,古董羹由此得名。
一行人涌出了宴萧所在的房间,朝厨房而去。
这时,那面具男子开口道:“诸位,我还有事,告辞。”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声带受损,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
他转身欲走,却听背后辛棠荞喊道:“公孙重!”
男子顿住了脚步,双拳微微握紧。
辛棠荞走到他面前,说:“哪怕你带着面具,我也认得你的身型。”
那人愣了一会儿,方说:“姑娘认错人了。”说罢,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当真是公孙重啊?”周雨丞不可置信地问。
辛棠荞道:“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没想到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齐浔道:“那时河水湍急,他被大浪卷走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受伤也不足为奇。”
邵念真道:“他一定还在为母亲和姐姐的罪过自责,所以才不敢与我们相认。”
辛棠荞道:“算了,或许这样他会自在一些,我们不能强求他承认身份。”
人多力量大,每个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准备着火锅的食材。师陌成了齐浔最得力的助手,帮着他递这递那,生火添柴,熬制火锅底料。周雨丞拉着夏之秋来到池塘捞鱼,口中喋喋不休地讲述着战场上的事情。辛棠荞则与邵念真择菜洗菜,倒不像周雨丞那般“摸鱼”。
至于宿倾,现场明显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他便倚靠在门边看众人劳作,眼底似乎暗藏不舍。
辛棠荞一边择菜,一边问邵念真:“邵师兄在找你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干尸,是被恶鬼吸走精气所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邵念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是昆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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