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苏府接到宫里传信,贵妃娘娘邀苏锦明日进宫叙话。苏锦迷惑,但面上不敢表露,恭恭敬敬送走传话的公公后,转头便同哥哥嘀咕起来。
“哥哥,这贵妃娘娘无故召我进宫,你觉着可能所为何事?”苏锦两道眉并成了一道,忧心忡忡地问哥哥。她才认祖归宗,照理说,她同哥哥是得进宫感谢一番皇上为苏府平反,但以哥哥的官级品阶,他们也无法递帖子入宫,皇上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儿臣子的道谢特意召他们入宫,与这贵妃更是犯不着干系,她实在想不明白贵妃此举何意。
“为兄也不知,棠棠只管去,见机行事便可,不必过于忧心。既然贵妃光明正大邀你进宫,她便会保你在宫中平安,否则朝堂上那些言谏官也不是吃干饭的。”苏晓劝慰妹妹不必担忧。
贵妃本就因前太子一事被皇上斥责,在钟粹宫禁足了一月,昨日才解禁,这等敏感之际,自然不会轻易给人递把柄。只是贵妃突然召妹妹入宫,委实有些怪异,或许晚些时候走一趟外祖父的府上,探些信息以备万一。
苏晓的调任要至年底,外放任上还需交接,此次回京,也是因着苏太傅一案被平反,皇上准了他一月的假期,回京料理家事,待京中事务处理完毕,他还得返回溧水任上。溧水距云州城,快马加鞭也要十天的时间,所以他留在京中的时间不多,幸而有柳青协助,许多事宜基本处理完毕。
“若妹妹实在不放心,不如我拜托外祖父向宫里递帖子,届时我同外祖父一道陪你入宫。”苏晓一边回话一边心里盘算着还有哪些事宜需要打点。
“这倒不必,外祖父近来身体愈加沉重,哥哥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这等小事实在没必要劳烦,锦儿自己可以应付。”苏锦未加思索便拒绝了,只是还有一事她不便出面,得劳烦哥哥帮忙。
苏锦整整衣裙,端坐身子朝哥哥请求,“哥哥,当初我在云州城的凤仙楼找了一位探子帮咱们打探消息,这次咱们苏家得以平反,她也出了一份力。我曾答应过她,若事成,便给她赎身,并助她安身立命。此事妹妹不便出面,只得麻烦哥哥前去兑现了。”
这事苏锦曾对苏晓说起过,所以他并未觉着意外,颔首同意了。转了转手中的茶盏,苏晓抬头看向妹妹,酝酿片刻,才开口道,“棠棠已经是大姑娘了,这夫婿也该相看起来了,棠棠可有心意相通之人?”
这话本不该他一个兄长来问,毕竟他是男子。可苏府没有长辈,外祖身体不好,便只能他出口。若妹妹有心仪之人,他自会私下打探一番,确定对方品性后再做定夺。若是没有,他再拜托李夫人帮忙相看,便能两全。
苏锦虽知以自己的年岁,此事迟早会摆上台面,但她未曾想到哥哥会如此性急,自己才归苏府,就催着议亲了。故而苏锦噘嘴,探过身子抱住哥哥手臂打趣,“哥哥,锦儿才做回苏家女不过两天,你就迫不及待要将锦儿嫁出去了,可是哥哥有了相好的,嫌妹妹碍眼了?”
苏晓没想到自己关心妹妹终身大事,竟反过来被她调侃,当即抬手敲她额头,含笑嗔她,“棠棠当真是长大了,竟也学会埋汰人了。”继而正色道,“二哥这番着急,实则是外祖父身子瞧着不太康健,已是弥留之际。若外祖父故去,先不说你得守孝三年耽误婚期,我又得明年才能归京。届时你一人在这府中,若有歹人来袭,谁护得住你。所以早早将你的亲事定下来,旁人就算觊觎,也得掂量几分,也能让外祖父无遗憾归去,岂不两全。”
以妹妹这姿容,加之前太子太傅之女,虽说算不上家世显赫,但也算得上世家贵女了。若是有高位之人看中妹妹,苏晓虽喜妹妹能嫁入高门,但他更愿妹妹过得开心快乐,高门与否,自有他来成全。
脑中闪过诗璟坚毅的脸庞,舒晴咬唇,羞涩低头,浅浅应声,“哥哥此话不无道理,多谢哥哥思虑周全,为锦儿全心考虑。妹妹,确实已有意中人”。
苏晓神色未变,似是已预料到般,只见他撇了撇茶盏中的浮沫,又轻轻吹了口气,薄唇含住杯沿,缓缓品了一口茶,旋即抬头看苏锦,轻悠悠地问,“妹妹说得是那儿的话,只是母亲不在,为兄定要多费心些。妹妹心仪之人,是哪家儿郎?”
自家妹妹认识的男子,苏晓都认识,他在脑海中盘横了那几人,渐渐锁定一人。
“是付将军,菁菁幼时结拜的兄长,付诗璟。”苏锦快速答道,说完学着苏晓的动作,往口里送了一杯茶,一边拿眼偷偷觑哥哥的神色。
是他,倒是与他所想的有些偏差,不过锦儿同他于危难中相识,又携手走过最艰难的那段时光,俩人心意相通也在情理之中。苏晓挑眉,不做言声,只静静的喝茶。
只是这付诗璟毕竟是行伍之人,战场上刀剑无眼,苏晓忧心他没办法陪自己的妹妹走到白头。相比之下,李家三公子同妹妹青梅竹马,又是读书之人,虽说资质差些,但依他看,只要勤恳,将来做个三品大官也是有可能的。况且这李三公子继承了李大人的优势,长相白净秀气,脾性也是一等一的温和,有李大人一心一意待李夫人珠玉在前,想来李三公子也会效仿,棠棠若是能嫁入李家,定是平安幸福顺遂一生。
但,棠棠不喜欢,他也不会强求。这么多年对妹妹的亏欠,让他愿意倾尽所有来达成妹妹所想、所愿。如果终有一天,这付诗璟埋骨沙场,那便由他来守护妹妹,苏家又不是养不起。
苏锦觑了哥哥半响,一杯茶都见底了,也未见他有何言语上的表达,神色更是看不出波动,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哥哥可是觉着不妥?”
苏锦心中打鼓,觉着哥哥这副波澜不惊、气定神闲地表情略除开捉摸不透之外,更显不满意之色。
“没有,妹妹喜欢,便放心去来往即可,不必在意哥哥的看法。”苏晓只是见过付诗璟几面,也听过少年将军的鼎鼎大名。只是他是科举出身的文官,与付诗璟这帮武将并不熟悉,是以,他还得私下找人了解一番这少年将军的为人秉性如何,唯一的妹妹找夫婿,他得防着点。
次日一早,苏锦在小青的连环呼唤下,迷迷糊糊地起了床。睡眼朦胧地坐在梳妆镜前,舒晴一边地任丫鬟们折腾,一边打着哈欠朝小青嘟囔道,“天还未亮,这么早起来作甚,你这丫头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哈!”
“我的好小姐,再睡太阳就晒屁股了。府上到皇城还有一段距离,咱们得早些出发,可千万不能误了贵妃的时辰,那可是要被杀头的。”小青痛心疾首道,手上的动作不见停歇。
一听见杀头,舒晴脑袋清醒了些,只是依旧睁不开眼,挣扎了半天,只得放弃了努力,任凭丫鬟们的折腾。
苏晓不放心,早膳时谆谆叮嘱道。
“锦儿,你进宫后,切记要谨言慎行。这宫中的人,耳朵长嘴巴也长,一个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切不可随意与人搭话,贵妃娘娘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其他一概充耳不闻。”他倒不怕苏锦闯祸被责备,只是明箭易挡暗箭难防,那些个在宫中倾轧中安然至今的宫女公公们,才是苏晓最头疼的。
苏晓幼时曾跟随父亲和大哥进过宫,当年的苏家大哥还是太子伴读,所以苏晓得以多次同宫里有来往,有幸见过乃至亲身经历过几次龌龊事,让苏晓对于皇宫是敬而远之。
“哥哥,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谨记您的教导,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凡事避着走。”苏锦睡过一觉,反而卸了担忧。既然贵妃大张旗鼓地来宣她,必然不会在宫里动她,顶天了也就是训斥她一番。惹不过总躲得过,如果真训她,她就默默听着便是,反正也伤不着她。至于那些宫女公公之间的糟心事,她只是偶然间进宫一趟,想必没那么好运撞上。
柔声劝住哥哥,苏锦舒坦地喝粥吃点心。
辰时一刻,舒晴有些躁郁地上了马车,朝皇城门口驶去。
早起换衣裳时,苏锦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由着小青同春雨服侍,等到出了门,她才惊觉两丫鬟给自己穿上了繁复鲜艳的拖地长裙,如同开屏的孔雀般招摇。她欲回房更换,小青拉着她道时间来不及了,连一旁的哥哥也点头催促。
苏锦气结,转头不愿理哥哥,明明他在饭桌上还叮嘱自己要低调,眼下又装起了大尾巴狼
马车内,小青叽叽喳喳将收集来的皇室消息说了一轱辘,苏锦被颠得有些睡不着,便闭眼听小青说话。
听得多了,苏锦心中对皇室的关系图渐渐明晰许多。当今圣上名唤靖康帝,中宫皇后在当年太子一案后便自缢了,如今后宫以贵妃为尊。皇上膝下有四子二女,其中前太子和宁王乃皇后所出,禹王乃贵妃所出,另有宣王和靖王,分别出自淑妃和莲妃。二女分别是六公主和八公主,其中最得宠的是八公主,因是老年得子,皇上格外疼爱这个女儿。
“听闻那六公主容貌极其艳丽出色,曾有人称她是离阳第一美人,不知与小姐比起来,谁更美。”小青说完听来的传闻,砸吧着嘴叹了一句。
“定是咱们小姐最美,我可是听不少公子夸赞咱们小姐国色天下无双呢。”春雨接过话夸道。
“此话不可再说,六公主是何等的仙姿玉骨,岂是我等凡姿俗粉所能比拟的,若是叫人听见你们编排公主,你俩还想不想要脑袋了”苏锦严肃道,语气有些凌厉。
这云州城毕竟比不得南郡,口无遮拦,保不齐会被有心人听了去,继而惹出大祸。
俩丫鬟忙低头认错,连声保证以后再不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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