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长贵家把村东那边的茶馆给租下来改成饭馆了,说是过两天就要开业了。”
“听说了,唉,说是他那外甥女开的饭馆,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在村子里开饭馆,饭馆开在咱这穷山沟沟里,哪里会有人来吃饭啊。”
“是啊,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不是妥妥的赔钱生意……”
村民们对于袁如珠要在村子里开饭馆的事议论纷纷,基本上都认为袁如珠太年轻不经事,做事异想天开,而李长贵吴桂芳他们大概也是脑袋被门夹了,竟然都跟着她胡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把饭馆开在他们这穷山沟里。
彼时,村东,绿茵茵的老槐树下,袁如珠不疾不徐打扫灰尘,她抬头看向前方的小饭馆。历时半个月,饭馆终于改装完毕。
大门上挂着的木质牌匾上,“如珠饭馆”几个大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如珠饭馆,如珍宝一样的饭馆,此为饭馆名字的含义。
视线划过过颇有些简陋的牌匾,又扫过老旧的大门和墙壁,袁如珠抿抿唇。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装修装修饭馆,如今家里拮据,只能凑合将就着简单改装了一下,并未怎么装修,所以店面看着很是简陋。
她拿着扫帚走进饭馆。饭馆里面窄小破旧,不大的地方放了八张木桌,整个店面十分简陋,唯一的优点大抵就是很干净了。
李长贵拿着鞭炮走进来,“珠珠,鞭炮买回来了。”
“不是只买一串吗?怎么买了两串?”
“鞭炮多放点,喜庆吉利,讨个好彩头。”李长贵笑呵呵道。
袁如珠微微垂睫,改装饭馆花的钱几乎把幺姨家底掏空,所以为了省钱,她原本打算只放一串鞭炮庆祝开业的。
把鞭炮放进柜子里后,李长贵说:“珠珠,走吧,回去吃饭。”
饭后,袁如珠饭后取出坛子里的盐菜仔细瞧了瞧。十天前她把晒干的小青菜用盐和白酒揉搓后腌进了老坛子里,已经腌了快十天,差不多快腌好。
她笑吟吟地将盐菜装进碗里,“幺姨,盐菜腌好了,晚上咱吃盐菜炒饭。”
黄昏将至,袁如珠把腌制好的盐菜切成细细碎碎的碎末,葱花切成碎末,待锅里油热,她将掌心放在锅上空,感受油温。
油温达到炒盐菜最佳的程度之际,盐菜倒入锅内。热油迅速包裹切得细碎的盐菜,棕色的盐菜在热油的烧制下,散发出浓浓的油咸香味。
盐菜炒香后,米饭下入锅内,粒粒分明的米饭一下锅,便同浓香的盐菜在热锅里交织,她执起锅柄,开大火颠锅。
橙红色的火舌轻飘飘地撩着咸菜与米饭,咸菜的咸香和米饭的清香在火舌的舔舐下,稀里哗啦地发酵出十分霸道的浓香。
整个厨房都被这浓浓的咸清香气笼罩住时,袁如珠又快速颠几下锅。
见袁如珠动作越发行云流水,吴桂芳心中油然生出敬佩来。这半个月,珠珠日夜苦练厨艺,厨艺进步神速,她觉得现在珠珠就是炒一根草,都会好吃得不得了。
她看着袁如珠颠锅,发现袁如珠身形不再似从前那么厚实肥硕,整个人清瘦了许多。这段时间珠珠又是天天锻炼又是天天练厨,身上的肉减下来不少。
这是好事。瘦下来身体健康些,而且珠珠长得不难看,瘦下来肯定也是个模样周正的姑娘。
袁如珠偏转过脖子,“幺姨,葱花递给我。”
“哎,好嘞。”
锅里的炒饭炒得晶莹浓香之时,她往锅里撒葱花。青翠的葱花散入明黄晶莹的炒饭里,锅铲翻动几下,葱香快速入味,香喷喷的盐菜炒饭出锅!
盘子里的炒饭呈剔透的明黄色,粒粒分明,堆积成山,棕色的盐菜和青翠的葱花点缀其间,卖相十分赏心悦目,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迫不及待舀起一勺吃进嘴里,炒饭还将将入口,浓郁而霸道的香味便哗啦啦地涌入鼻腔里,刺激人口水分泌的咸香和米饭清香在嗅觉里碰撞。
颗粒饱满的米粒口感弹糯,里面吸饱了盐菜的咸香,而米饭本身的清味稀释掉了盐菜的咸味,使得米饭吃起来尤其香咸适度。润润的油包裹着每一颗米粒,使得米饭吃起来十分润口,但却油而不腻,油与饭的比例控制得十分适口。
整个盐菜炒饭咸香爽口,油而不腻,一口下去,满满的极致香浓只让人胃口大开。
袁如珠吃着香喷喷的盐菜炒饭,不自觉地弯起唇角,一抬首,就见幺姨他们埋头狼吞虎咽,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她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次日,一家人赶车去往清河镇。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清河镇。此时镇上人群来来往往,十分嘈杂热闹。
袁如珠从包里取出传单,分发给幺姨他们,随之开始发传单。
吴桂芳拿着传单,一张一张地递给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个男生接过传单,看了看,“如珠饭馆后天开业?清河村?”他瞥了吴桂芳一眼。饭馆开在穷山沟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谁跑那么远去山沟沟里吃饭,又不是什么名店。他啧了一声,将传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继续前行。
吴桂芳见状,嘴巴动了动,接着发传单。
传单基本上都被行人扔进了垃圾桶,吴桂芳捏紧传单,心疼得宛若在滴血。这些传单都是花钱印的啊。
时光悄然流逝,一晃两日过去。这日清晨,晨阳早早地爬上天边,淡金色的光华洒向整个清河村,沉眠的村子在淡金色的流光里苏醒过来。
村东,老槐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将斑驳灿烂的日光稀稀疏疏地漏到饭馆上。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几乎震得阳光颤抖,轰隆隆的鞭炮声里,灿烂的阳光里,如珠饭馆正式开业。
吴桂芳、李长贵、小夏和小秋纷纷望着店外,脸上带着些许期盼,些许紧张。袁如珠倒是一脸平静,她瞧着洒到地上的细碎春阳,弯弯眼睛:“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开业第一天天气这么好,是个好兆头呀。”
这话稍微安慰了一下有些紧张忐忑、生怕没人来吃饭的的吴桂芳,她低声:“是个好兆头。”
话音刚落地,前方就传来老刘粗混的声音,“长贵,恭喜开业啊,我来给你们捧场了!”
老刘笑呵呵地走过来,“恭喜恭喜。”
李长贵忙不迭道:“谢谢你来捧场啊,快进来。”
老刘刚进屋,老王婶也来了饭馆,“桂芳,恭喜开业啊。”
“老王婶,快进来坐。”吴桂芳笑容满面。
老刘和老王婶入座后,问:“店里有啥吃的?”
吴桂芳给他俩倒热茶,继而将菜单递给他们。菜单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纸,上面印着菜名和价目表。
“蛋炒饭,盐菜炒饭,白菜炒饭,黄瓜炒饭,冬瓜炒饭,青椒炒饭……”老刘念着菜单上的菜,“就只有六个炒饭?”
正系着围裙的袁如珠道:“嗯,先卖点炒饭,以后再供应其他菜。”主要是因为家里没钱,暂时只能供应一些成本便宜的炒饭,等赚到钱了,再慢慢推出新菜。盐菜黄瓜冬瓜什么的,都是自家种的,暂时不要什么成本。
老刘颔首,“这几个炒饭哪个最好吃?”
袁如珠还没说话,小夏兴冲冲道:“都好吃!姐姐做的每个炒饭都好吃!”
小秋跟着道:“都好吃的!”
李长贵说:“对,珠珠做的每样炒饭都好吃。”
老刘正要说话,老王婶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价钱这么贵?”
听闻此言,老刘这才把目光投向菜单后面的价目表,注意到一份蛋炒饭卖三十,他愣了愣,“这……长贵啊,我没眼花吧,一份蛋炒饭卖三十?”
“没,是卖三十。”
老刘和老王神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饭馆居然把价钱定得这么高。这价钱,简直是有点离谱的高了。
老刘欲言又止,踟躇半晌才道:“你们店……价钱定得挺高的啊。”
袁如珠接腔,“叔,咱家饭馆卖的就是一个手艺,您放心,一分钱一分货,我保证蛋炒饭绝对值它的价钱。”
“珠珠手艺好,炒的蛋炒饭好吃,三十块钱值当的。”李长贵说着,其实心里也有些忐忑,虽然珠珠的手艺的确值这么多钱,但是太贵了村里人也不会来吃啊,然而珠珠说,价钱定这么贵,不是为了赚村民的钱,饭馆的目标食客并不是村里人,而是村外的人,镇里城里的人。她希望饭馆能把村外的人引来吃饭。
老王婶迟疑:“是不是蛋炒饭里加了肉?所以才卖这么贵?”
“对对对,是不是加了肉?加了很多肉?”
“没有,就是蛋和饭。”
“那……”
袁如珠:“因为好吃呀,叔,婶儿,我们不会坑你们的。”
蛋炒饭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而且,袁如珠真能炒出值三十块钱的蛋炒饭?这女娃手艺能有那么好?老刘和老王婶有心想说些什么,然而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唉,人家第一天开业,他们支持支持也是应该的。再说他们来都来了,说好是要来捧场的,最后又不吃的话,那多尴尬。
于是老刘和老王婶忍痛点了盐菜炒饭,盐菜炒饭是这几个炒饭里最便宜的,只卖二十五。
“今天有开业优惠,打八折的。”李长贵拍拍老刘的肩膀,“放心老刘,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不会坑你,待会儿你吃了饭,保证会觉得值当。”
老王表面上点着头,心里却没多大期望,不指望那盐菜炒饭真的能值二十五块。
袁如珠和吴桂芳进入后厨,不多久,吴桂芳将两碗热腾腾的盐菜炒饭端上来。
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老刘和老王婶视线落在桌上的炒饭里。
明黄晶莹的炒饭堆积着,粒粒分明,宛若珍珠,其间点缀着棕黄的盐菜与青翠的葱花,股股热气将咸香与清香送进鼻腔里,老刘鼻翼微动,“挺香啊。”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炒饭吃进去。
香糯弹牙的米饭里浸润着盐菜的咸香,咸软的盐菜里浸润着米饭的清芳。两者中和之后,米饭的味道不过于清淡,盐菜的味道不过于咸口,咸而清,清而咸,口感适度,油而不腻,香浓爽口,咽入腹中之后,美妙的口感使整个味蕾一瞬间被打开。
老刘和老王婶微微一顿。
好半晌,老刘才出声:“这……这是……这是盐菜炒饭?”
李长贵道:“对,就是盐菜炒饭。”
老王婶咽咽唾液,“盐菜炒饭……咋这么好吃?”
闻言李长贵笑了笑,“因为珠珠手艺好,咋样,这味道值二十五块钱不?”
老刘和老王婶不知道值不值,只知道,他们俩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盐菜炒饭。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桌旁的袁如珠,这女娃手艺了不得啊!
老刘对袁如珠竖了竖大拇指,旁侧老王婶说:“女娃娃,你这手艺,怕是比以前那皇宫里的御厨还好!”
袁如珠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弯成月牙,“谢谢,你们喜欢吃就好。”
很快,老刘和老王婶将碗里的盐菜炒饭吃得一粒也不剩。指尖捻起桌上掉的一粒米饭,送进嘴里,老刘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如珠,再来————”他及时把后面的话吞回去。
再来一碗他可吃不起了。
他与老王婶互相对视,两人眼里分明都是意犹未尽,他们都还想再吃一碗。
可是真的吃不起了,二十几块钱够他们生活两天呢。
大抵是看出他们的难处,袁如珠笑道:“叔,婶儿,你们是饭店的第一位顾客,今天可以免单的,吃多少都免单。”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
老刘激动到结巴起来:“太、太好了,如珠,那、那叔就不客气了,谢谢!”
老王婶也赶紧道谢,“谢谢,谢谢,麻烦你了。”
“没啥,你们还想吃点啥?”
原本还想尝尝蛋炒饭的,但是他们本身就已经占便宜了,他们实在是不好意思再点店里最贵的蛋炒饭,所以最后又点了最便宜的盐菜炒饭。
第二碗盐菜菜炒饭上桌,俩人低头默默吃饭。
“嗝……”吃完后,老刘打了一个饱嗝,他对李长贵说:“长贵,我原先还担心你们店的生意,现在可不担心了,有如珠这手艺在,你们店以后肯定不会缺生意!”
老王婶说:“那是,如珠手艺这么好,以后生意肯定红火。”
“借你俩吉言了。”李长贵笑呵呵道。
这时候,村里又有人来了,“长贵儿,饭馆今天开业吧?我们来给你们捧场了!”
五六个村民鱼贯而入,见他们进来了,老刘第一个出声:“你们一定要尝尝如珠的做的炒饭,老刘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
其中一村民道:“真的?”
老王婶:“真的!”
“那我们可要好好尝尝了。”
村民们陆续入座,拿起菜单,目光扫过后面的价目表,俱是一惊。
“天哪……这么贵?”
“一个炒饭卖二三十?”
“这……”
其中有人低声道:“这不是坑人嘛,我们好心来给他们捧场,没想到他们家价钱这么坑。”
“这……还吃不吃?有点贵啊。”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来的,我跟李长贵家一下又没啥关系,就是看着都是同一个村的,饭馆开在这里也不容易,所以来给他们捧捧场,没想到他家居然这么贵……要不我不吃了吧……”
老刘扬声道:“你们放心吧,这价钱绝对值当,保证不亏!真的!”
“就是,如珠炒的饭怕是比那些大饭店的大厨炒得还好吃,一碗二十几块绝对不亏!”老王婶也高声道。
“比那些大饭店的大厨炒的还好吃?”
老刘拍拍胸脯:“对,就这么说吧,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
听老王婶和老刘说的信誓旦旦,不似乎作假的样子,村民们犹豫了。他们并不富裕,二十几块钱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多了。
这女娃炒的炒饭真的能好吃到值二三十块钱?
村民们将信将疑,老刘一拍桌,“这样吧,要是你们吃了觉得不值这价钱,我给你们付钱!”
“真的?”
“老刘我说到做到!”
村民们不再犹豫,“那好吧。”
他们点的也是最便宜的盐菜炒饭。
点完之后,他们降低音量,窃窃私语。
“哎,刚才冲动了,万一没那么好吃,老刘不给我们付钱呢,那我们不是白吃亏了?
“老刘不是这样的人吧,他挺讲诚信的。”
“我觉得长贵也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人挺老实的,他们一家人都挺老实的,应该不会坑人,价钱定这么高,说不定真的有这么好吃,值这价。”
“那能好吃到哪里去才能定这么高的价?之前也没听说那小姑娘厨艺很好啊,十五六岁的孩子厨艺能有多好?”
“说的也是,可是长贵他们人一直都很好,应该不会坑人的。”
“说不定是魔怔了,犯了浑,他们把饭馆开在这里,我就觉得他们在胡闹犯浑。”
“有道理。”
“那老刘和老王婶是为啥要帮他们说话?”
“谁知道呢。”
“唉,那这么说,咱今天得亏几十块钱了。”
“算了算了,亏也就亏这一回,以后咱别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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