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轻微, 沉缓的气声从空洞的墓道里传来。
“你……唔!”
锦安睁大着眼睛,正要问封疆有没有听到,就被捂住了嘴巴。
封疆在锦安耳边‘嘘’了声,压低声音说:“先别说话。”
他一手捂着锦安, 一手去探放进背包的手电。
生起的干冰火焰和油灯同时熄灭, 冰冷缓慢的气流在墓道中流淌, 全黑的空间里, 锦安死闭着嘴巴, 大气不敢出,睁着眼睛警惕地环视周围。
没看见任何的野兽痕迹,但那呼吸声却在逐渐靠近,在耳膜上作鼓,在锦安心跳提到某一刻度时, 沉沉的脚步声随着那道若有若无的, 类似野兽喘息警告的声音响起。
锦安捏着药片一动也不敢动。
寒气从锦安手上拂过, 锦安被刺激得手抖了下, 手都无意识松开重新捏住底下的外套。
锦安听着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在恐惧到达顶峰前,手电冷冽的白光和暖色的油灯烛火终于照亮漆黑的墓道。
一道挺拔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离两人不足两米的墓道上。
“唔唔???”
“黎诀?”
封疆冷淡疑惑的声音同锦安的闷音重叠在了一起。
不远处站着的人正是黎诀,他两手空空,连个手电都没带,在方才的黑暗里行走的如履平地,吓得锦安还以为他们触发了什么机关。
闷闷说话吐出来的气打湿了封疆的手心,封疆侧头看了眼锦安才把捂着他嘴巴的手放开。
“你怎么来了?”锦安一被松开嘴巴就马上问了句。
黎诀没有马上回话, 他蹲下身看了看锦安, 没在他身上发现外伤痕迹后才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折叠的纸和笔回答锦安的问话。
‘村长发现了你们进古墓的痕迹, 让我进来找你们。’
他把纸页上的话拿给锦安看, 视线扫到对方眼角刚刚被吓出的水润时,又顿了顿,从衣兜袋里拿出一颗糖给锦安。
锦安反应迟钝的接过,是农村最普通常见的玉米软糖。
他握着,轻声说了句谢谢。
黎诀闷闷地‘嗯’了声。
封疆看了眼延伸的墓道,皱眉问:“蒋礼没跟来吗?”
黎诀睨了他一眼,摇头写道:‘没,他还在村里。’
‘村长说等你们出去,再送你们一起出村。’
相当于变相的将蒋礼当作了人质,为了保证封疆他们能够主动出去,村民们不会主动对他做什么,只是还有只脾性不定的恶鬼存在……
锦安正想着,封疆已经出口询问:“那只恶鬼有什么反应?”
封疆话落的瞬间,面前人的表情明显沉了点。
锦安心下一跳,直觉他们走后恶鬼闹出了不好的事情。
……
能容四五人并排走的墓道中段,锦安握着黎诀给的玉米糖,看着他拿笔在纸上写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
‘恶鬼发怒了。’
在开门没看见他的新娘时,跟发疯的野狗一样,掐住他嗓子直往墙上怼,古墓的入口都被他砸出个大洞,若不是村民们跪在地上求饶,说他可以进山神墓寻找的话,黎诀毫不怀疑对方会把他掐死。
封疆冷声问:“他不能进墓?”
在锦安说恶鬼厌恶古墓时他就有所疑惑,既然恶鬼是村上的山神,那为什么不能进自己的墓,就连最开始他猜测要进古墓找线索拿到击杀恶鬼的道具,想的都是墓里会被恶鬼攻击缠上。
然而从他们进古墓到现在为止,除了打开洞门的时下坠的危险和真正入口难寻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其他的机关,真要说起来甚至没有他们平时过的a级副本难。
如果恶鬼不是这个副本的难点,那这个生存率为0的惩罚副本里肯定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封疆想到这,眉目微沉,声音也愈发冰冷:“你们不是说这是山神墓?”
“既然是山神墓,为什么山神不能进?你们到底在供奉什么鬼东西。”
连锦安都感觉到了封疆最后几句话沉着的怒气,他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封疆的衣服,害怕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起争端。
原本还在生气的大狼狗在锦安害怕般轻微力道扯动后,这才又恢复平时沉稳的性格,只眼睛还死死盯着同样半蹲在一旁的黎诀。
墓道里安静半响,黎诀才回答封疆的质问。
‘我们的祖先是当时皇室的人,后面国破逃难,遇到一个仙人的指引,才来这里定居。’
‘这个墓在我们祖先来之前就有的,仙人并没有说这是他的墓,只是他要求我们守护这个墓,后面传下来的时候,祖祖辈辈的人就将仙人当作山神供奉,把这个墓称为山神墓。’
“到今天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山神是否还在。”
可以说是,如果不是今天锦安逃跑,村民们都不知晓山神是真实存在的,只会当成祖训习俗,一直遵守供奉。
封疆皱眉问:“那这个墓你们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
黎诀点头。
“那祠堂又是怎么回事?”
和上面的故事差不多,无外乎祖先们为了祈求山神庇佑,主动修建而成。
锦安在对方提到祠堂时小声问了下:“那为什么你们修的神像没有脸,要盖个红盖头?”
昨天锦安有偷偷看过,红布下面是一张无脸神像。
黎诀解释说那个神像是山神的妻子,山神在和妻子成婚前期出了意外,所以要求他们把祠堂布置成喜堂的形式,锦安看见的,神像后面的小房间就是山神和他妻子的婚房,所以他们才会在床上撒桂圆什么的。
至于无脸神像,单纯是因为族谱记载,后世建祠堂的人,无论将石像雕刻成什么样,山神都不满意,只认为没雕刻出他妻子的半分美貌,所以才供奉的无脸神像,平时拿红盖头盖着,也看不出来。
后世的人也因这点猜测山神喜美,所以要求祭祀的人都是貌美之人。
锦安在黎诀的解释里思路愈发清晰,他甚至想起了那只恶鬼每次出现都会飘起的冷香,还有他第一次在黎诀房间午睡时闻到的,当时被香火味道压着他并没有多想,只觉得一觉睡的很沉,让他以为祠堂就是安全地带。
现在看来,从一开始,那只恶鬼就抱着要让他主动进入祠堂,嫁给他的打算,到时候就算他要走,也会被守旧的村民们强行困住,任由他在祠堂里为所欲为。
但那只恶鬼和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要求村民们守护这个墓,又不敢踏入。
锦安不清楚,甚至连恶鬼的身份他都猜不出来,直觉告诉他恶鬼应该也是和他生前有关的人,但从记忆里翻来覆去也没找出可以对应的人。
“那你对这个墓知道多少?”
黎诀难得的好脾气解释,封疆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对这个古墓的好奇,单刀直问。
甚至次数不少,才能在什么工具都不带的情况下走进来,迅速找到他们。
黎诀没有反驳。
他是这一辈的守墓人,自然进了不少,但真正走到这里面的次数却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村长在开会时提到墓里进的盗墓贼不知道出去没,他进来看看,结果就是在不少做过标记的山洞里找到了累累白骨。
古墓里潮湿阴暗,连尸体腐烂的都比在外头快,黎诀见状怕有危险不敢多待,只能绕着暗河寻找出口,只绕了一圈回到原地,他只能攀上藤蔓远路返回。
第二次就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锦安,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进来。
“环形密闭结构。”封疆从黎诀的阐述里推断出古墓图纸的正确与否。
他在图纸的入口处画了个红圈,预估他们行走的时间和路程,大概推断这个古墓几乎涵盖了整个黎家村,包括周围的山。
暗河藏在山下,所以山中湿润,而古墓内室为了防止坍塌,墓主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保持着干燥,以至于坐落在墓上方的村落也干燥。
这就是锦安在刚开始感觉山林和村庄气候差距明显的原因。
封疆指着图纸墓道中间的位置,说:“我们应该在这里,在往里走二十分钟,应该能到中心墓室。”
但这个计算结果也只是建立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实际上,三人不远处,视线的尽头就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那是图纸上‘早’字结构墓室,主室与墓道之间横隔的墓甬门。
“走吧,我们先过去。”封疆收起图纸,伸手扶锦安起来。
黑色的冲锋衣外套被锦安坐出两瓣凹陷痕迹,锦安看见时尴尬了瞬,主动拿起来给封疆拍了拍,有些不好意思地还给封疆。
封疆神色未变,也不管冲锋衣上是否还有锦安屁股的热气,直接套在了身上。
锦安捏着黎诀给的糖,表情尴尬,小垂着眼皮不让自己的视线往衣服上看。
封疆快速把背包收好,锦安看见对方装药丸和水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药没吃,刚才惊吓状态下不知道丢哪去了。
洞里应急药物很重要,锦安不敢浪费,蹲下身就要去找,他猜测药应该是滚落在地上了,但方才坐的地方怎么也没看见白色药丸。
他又往自己身上摸,也没有。
“掉东西了?”封疆问他。
锦安皱着鼻子,小声道:“药不见了。”
“地上也没有。”
封疆没太在意,只是说:“可能滚到哪里去了,一会儿去门前再吃一粒。”
锦安张了张嘴,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浪费,但看封疆云淡风轻的样子,又不好说出来。
走之前锦安还在想,药到底滚去哪里了?
石壁颜色暗沉,白色的药丸就算落下地上也应该很明显的,是被什么东西叼走了吗?
锦安想到了刚才在黑暗里听到的声音,和手上一拂而过的凉意。
他捏手指的动作顿了下,有些愣神地问旁边的黎诀。
“这、这个墓里有其他生物吗?”
身旁的两个高个男人同时望向他,锦安有点紧张地咬了下嘴巴,蹙眉道:“比如说狼之类的,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
沉沉的,带着冷冽的气流,一下就滑过了他的耳膜和指尖,方才他惊愕于黎诀的出现暂时忘记,现在想起来又有些后怕。
如果一头野兽出现就墓道里,他们连逃跑都来不及,只能直接硬上。
但黎诀听了只是摇摇头,意思是没有。
封疆见锦安还是一脸担忧,淡声说:“可能是幻听,或者墓里铁质器具氧化产生的磁场把墓以前的动静录下来了。”
“而且就算有野兽意外进入,在这种环境下也无法长期生存。”
没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文盲小鬼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封疆这些现代化解释,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没再说话,只是心情依旧有些沉,直到看见了青铜门旁的东西才好一点。
青铜门前宽阔,两方还有放置了墓主人生前用品和陪葬物品的东西耳室,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存放还依旧如新。
锦安看着两边都搁置着的玉石床,唇角不由扬了扬,心说就算今天进不了内室,也不用睡地上
了。
封疆检查了遍玉石床,确定没有机关后就把背包拿给锦安抱着让他去休息,他和黎诀则先去试试能不能直接推开青铜门。
耳室和墓道之间是打通的,锦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两人也都放心很多。
锦安本想去帮忙,只刚一坐起来就被黎诀压住肩膀坐回原位。
封疆也开口道:“你看看陪葬品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锦安这才作罢。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陪葬品是国师府的东西,不少都是每年他生辰时,其他人送给他的礼物。
锦安摸着一红玉大珊瑚,小声和系统嘀咕:【先生怎么把我东西放外边啊……】
系统似觉无语,没有回他。
锦安清点了下,发现都是别人送给他的东西,他喜新厌旧,再有趣的物件他总是玩一阵就不喜欢了,生前都是先生给他收拾好,没想到他死后都被先生当作陪葬品,还放在主室外面。
锦安有点小伤心,心想难道他死后先生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所以才会把他的生辰礼物丢在外面。
系统也不来安慰他了。
大脾气锦安正要朝系统发难,前方试探推门的两人就走了回来。
“怎么样?”
锦安一下就正了神色,从床上站起来,封疆表情不变,直白道:“推不动。”
岂止是推不动,简直是纹丝不动,那青铜门要么是有机关挡着,要么就是有几吨重,封疆的猜测更偏向于后者。
靠蛮力肯定不行,只能找机关线索。
三人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也没想过会这么简单通关,闻言也只是在两方耳室和青铜门上找机关。
锦安也就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主要找线索吗?”
封疆‘嗯’了声,淡淡道:“青铜门上有句话,但是是夏文写的。”
他睨了眼旁边的哑巴,继续道:“但我们都没学过夏文。”
封疆在刚刚就问了黎诀,黎诀他们村虽然偏僻,但文字也简化过,现在没人认识夏朝的官字,因而他只能试着在陪葬物品上寻找有没有对应的图纹,只不曾想他刚说完,面前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漂亮的,向来笨笨的没什么学问的小鬼激动道:“我认识呀!”
……
同样刻有祥云鹤纹的青铜门上,两个门把手都是凶恶的狼首,锦安站在门前,刻字的位置刚刚好,他不用仰头就能看见在应刻墓主人生平的地方,简单的刻着一句话。
侯吾妻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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