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环境虽不优越,但胜在地势平坦广阔。其他的不多说,单说校场,大大小小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多个。这么说吧,按照赵戍的观点,但凡是块面积大点的平地,都能练兵。所以北境不光给自己练兵,还帮西境练兵。影士更是北境独有,楚昭帝并不允许其他三境私练影士。当然,北境训练出来的影士,也会分派一些到其余三境。

    东大营一处校场,五千余人早早就在此聚集。

    “这都什么时辰了,等了半天,怎么还没有人来。”校场的一角,一人不停用手擦着头上的汗,整个衣袖的布料都被汗给打湿了。场上同他一样的,还有许多。

    站他一旁的人闭着眼,幽幽道:“咱们是新来的,就是在这儿晒一天,那也只能等。”

    擦汗那人思索了一会儿,反驳道:“不是…赵大将军治军一向严明,不会晾着人不管的。”

    那人半睁开眼,又道:“万一人家突然换了个性子,或者说,人家本就是这么个性子。”

    这话一出,周围好几个听见他们谈话的人立马就看了过来。这是明目张胆地质疑赵戍的军功,还质疑他治军的公正啊!

    旁侧一人率先斥道:“赵大将军十七年前平定北乱之时,我等中未降世者有,尚为孩提者众。镇守北境十余载,军内何曾起纷争。北境民安,大楚稳固,如何不能记上一功。这位兄弟如今空口白话便想辱没大将军的名声,也不看看自己是否有这资格。”

    “你!”被说那人顿时怒从心起。他本就不是自愿从军,是家中人硬逼着他来的,自然是对军中一切都十分不满。正想继续说下去,练兵台上却来了人。

    “好!说得好!”来人指向刚才争辩的两人,“这两位兄弟,一看就知道家世不凡。”

    起先并无多少人知晓他们的争论,如今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好在只有几人回头看了看,便都回过了头看向练兵台。只见那人一撩衣摆,盘膝而坐,与台下众人平视。待看清了面貌,不少人免不得议论两句。

    “怎么是个小白脸儿?不过这样貌倒是一绝。”

    “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吧,北境军中未听闻有这一号人啊。”

    “长这么白净,能练兵吗?”

    “练兵?我看他连我一拳都接不住。”

    ……

    “来得都挺早啊,”楚洛将台下众人的议论皆收入耳中,脸上挂着笑开口道:“昨日军务繁忙,睡过了头,倒是让诸位久等了。今日是各位入军中的第一天,咱们不忙着操练,先来学学规矩。”

    楚洛将手伸向一旁的王责。王责会意,转身从一旁的架上拿来了弓箭。

    楚洛缓慢悠闲地取箭搭弦,一边开口道:“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军中,自然也有军规。比方说,身为士卒,上级未让你开口,”一息之间,楚洛手中的箭离弦而出,穿过人与人之间的间距,准确无误地落在一人脚下,吓得那人抖了两抖。那人刚刚还在同周围人议论楚洛的样貌,满嘴尽是些污言秽语。

    “便别开口。”

    尚在议论的人纷纷住了嘴。

    一箭过后,楚洛又搭上第二箭,脸上已经没了起初的笑意,“上级未让你动作,”第二箭再次精准落在那人脚下,分毫之差便射中小腿,那人直接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先前还浑身热得很,如今却吓出了冷汗。楚洛看着那人,轻叱一声,接着道:“便立直身板乖乖站好。”

    那些个偏着脑袋看戏的都忙不迭扭回头。

    楚洛正要射第三箭,那人却已自觉跪趴在地上,打着哆嗦道:“将军恕罪!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楚洛绷紧的弓弦慢慢放松,递向身后。王责又上前把弓箭接下,放回原处。

    “你这一声‘将军’倒真是受不起。”楚洛一边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袖口,一边道:“不瞒诸位,鄙人如今在军中尚未有一官半职,同你们一样,不过是个兵士。”

    经过刚才的两箭,底下的人也不敢随意谈论了,楚洛的耳朵也终于清静了不少。她一直盯着那个趴在地上的肥球,真是搞不明白这样一个胆小如鼠、浑身肥膘的人怎么会想参军,征兵的又是怎么把他放进来的。

    摇头叹息一声,楚洛撑起身,负手而立,肩背挺直,“现如今有个机会,能让你们先人一步。”楚洛嘴角轻勾,“打赢我,便可取代我总练的位置。”

    见底下众人的脸上纷纷显露出惊讶却又跃跃欲试的神色,楚洛的好心情又回来了。“但,如若你们之中没人打得过我,那你们就得服从我的命令。”她可是好久没活动了,这回可算是逮着了机会。

    楚洛足尖踏过几人的头顶,轻盈地落在了校场正中的圆形练兵台上。

    此处作演示、巡视之用,时常也作比武擂台。

    “开始吧。”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飞身上台,抱拳行礼,“讨教了。”

    楚洛看了看眼前的大汉,刚才他落到台上之时,她都觉着身下的台子抖了抖。楚洛面上不动,学着他抱拳行礼。

    礼过之后,那人活动了一下拳脚,握紧拳头,足下一踏,向着楚洛冲了过来。

    许多人见楚洛一直不动,还当她是被吓着了。待到那□□头近了身,才见楚洛一脚略微后撤,右手化掌,挡住向面门袭来的一拳。复又握住那人手腕,使力一拉,同时一脚勾住那人脚踝,一个巧劲儿,那人便横着从台上飞了出去。面朝地摔得那叫一个响。

    楚洛闭眼摇头,心里叹息,空有蛮力,脑子却不好使。

    “下一位。”

    “下一位。”

    ……

    练兵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好几人,楚洛依旧如初始那般,在正中站得笔直,“还有哪位想上来。”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已经上去不下百人,使刀的,使剑的,用枪的,甩鞭的,通通都去了,这人不见输也就罢了,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没了?”楚洛疑惑,这就没了?她还没使真本事呢。

    又过了一会儿,人群之中才传来了响声。一人在楚洛的注视下,跃至台上,从一侧的兵器架上挑了一柄长剑,回到楚洛对面站定。躬身行礼,道:“河东柳长行,讨教了。”

    楚洛拱手回礼。

    柳长行立了片刻,却不见楚洛动手取兵器,先前对战也未见他用兵器。

    “足下不使兵械?”

    “无妨,”楚洛抬手示意,“请吧。”

    柳长行也不再扭捏,脚下滑出,剑刃出鞘。

    河东柳氏,楚洛略有耳闻。其族中当朝为官者众多,位高者如正二品尚书令柳恒之,位低者如学宫正七品博士数人。武将倒也有,只是未有出众之人。

    想完这些时,楚洛正仰面躲过横切而来的一剑,以手撑地,旋身而起。刚一站定,面门便又刺来一剑,一时之间只得向后退避。退至边沿,楚洛借力抬脚踢向柳长行的手腕,剑便脱了手。再一眨眼,只见楚洛以手为刃,正抵在柳长行的咽喉。

    胜负已分。楚洛正想收手,柳长行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握着自己的右腕,连连后退,“在、在下冒、冒犯了。”

    楚洛一脸不解,“你没伤着我,不必”在意…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没影了。

    柳长行之后,便没人再上来比试了。楚洛自然也正式上任。当然,比试只是服众的第一步,往后还是得“以德服人”。

    新兵校检只考察基础的骑箭和兵械,毕竟只有两月时间。校检之后便开始分划兵种,这事儿由各校场总练和各营校尉共同商讨。影士营则是赵戍自己去挑。

    林林总总加起来,就得耗去近三月时间。

    “娘娘,娘娘您别往里进了,先容奴婢通报一声啊…”

    启祥殿前,十数名奴婢簇拥着一人,正不顾内侍的阻拦,朝殿内走去。

    “让开。”朱唇轻启,声虽温婉柔和,却挟着一股不容反抗的高傲。

    “这…”内侍不敢抬头直视,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这边焦灼之时,殿内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常德,让王后进来吧。”

    得了命令,常德便自觉往一侧埋头让道。

    听见走近的声响,楚昭帝放下手上的奏章,抬眼一瞧。

    一丝不苟的妆容和发髻,头顶惹眼的金凤钗,脖颈手腕上的金银宝玉,处处彰显着眼前人的尊贵。虽已过了如花似玉般的年纪,美貌却未减几分。那身上的云锦,也是十分衬托她的气色,是楚昭帝前两日刚派人送去的。

    楚昭帝边笑着走过去扶上来人的肩,边道:“王后今日怎么有空来启祥殿。”

    待到寻了坐处,上官佳人才慢慢开口,“大君既知晓臣妾会来,那也应当知道臣妾为何而来。”

    楚昭帝当然知道,为了这事儿都来好几回了,楚昭帝也躲了好几回,今日必须解决。楚昭帝再次诚恳道:“王后,不谷向你保证,穆儿不会有事,不过是在外过个年,左右不还有赵戍在嘛。”

    不提赵戍还好,一提赵戍,上官佳人更担心了,“大君以为臣妾不知道吗?穆儿回去之后便挨了打。三年了,只有除夕才能多聚两日,大君怎就轻易应了他。”

    “这…”楚昭帝百口难辩,眼见着自己的王后已经开始抹泪,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赵戍罚他是因为军规在此不得不罚,若是就因穆儿皇子的身份免罚,那日后赵戍如何治军,穆儿又如何服众。再说留在北境是穆儿自己说的,可不能怪不谷。”

    “好端端的,怎就不回来了?”楚穆此前也没和她说过。

    “王后忘了,洛儿明年就及笈了。”

    这话一说,上官佳人才突然反应过来,“那穆儿”

    楚昭帝接过她的话,“穆儿只这半年的机会了,再不成,以后只怕更难。”

    “那…那是该留在北境。”

    说通了就好。

    楚昭帝终于得空喝口茶,又见长孙佳人不停地揉这揉那,便主动伸手帮她。

    上官佳人的确有些累,都怪身上这些金银。她自己不喜这些,是楚昭帝隔三差五便派人送去一堆。就当是谢恩,她也得戴上一些。

    “王后以后别戴这么多首饰了,”楚昭帝轻笑道,“看着都累。”

    上官佳人瞥他一眼,“还不都怪你。”

    楚昭帝握住她的手,温和笑道:“是不谷的错,让王后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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