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 马昊找到他们的教练约伦纳德，说了约克对他们种族歧视的事。
“我会提醒约克注意他的言行。”伦纳德教练简单将这件事带过，又说, “林德斯特有自己的传统和文化。球员之间是互相选择的关系, 到了足球场上, 每个球员必须与自己信任的队友为伴, 你们懂得。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早适应和融入林德斯特。”
说完, 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远了。
马昊有些沮丧。他听明白了，为了球队的稳定, 伦纳德教练并不准备对约克进行多严厉的惩罚。毕竟约克八岁的时候就进林德斯特了, 而且是青训营里的主力球员, 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林德斯特人。
他抬头看向教练的背影，看着球员们肩搭着肩有说有笑的背影, 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大家明明在同一个青训营里, 却又像是处在两个世界。其他队员在一个世界, 他和唐邯青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的世界处在林德斯特的边缘, 最不重要的边缘。
以前文化课上背诵的诗突然涌上了心头——“人在异乡为异客”。
反复背诵的时候他没能明白这句诗的意思，但这一刻, 语文都没考及格过的他却比任何同龄孩子都更加明白了这句诗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当初来的林德斯特的兴奋全被这种愁绪冲淡了。
唐邯青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昊垂头嘟囔道：“我们明明站位比他们更好，跑动也比他们更积极，可是……根本就没用。”
“每天就是跑、跑、跑，除了跑还是跑。”马昊又自嘲道，“其实我们可以不跑的，反正我们也拿不到球。我们下场去吃顿火锅再回来, 估计都没人能发现。”
很快，马昊又苦笑起来：“对了，这里连火锅都没有。我想吃火锅了。”
唐邯青没有说鸡汤也没有说大段安慰的话，只是说：“我们去吃饭吧。”
林德斯特的食堂里自然不可能有火锅。马昊只好打了意面和牛排。
马昊都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不巧。他们来得太晚，餐厅就只剩下了一个空位，偏偏这个空位就在约克他们那桌的旁边。
唐邯青要比他淡定得多，表情淡然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虽然很不想，但找来找去都只有这一个位子，马昊也只能跟了过去。
约克那桌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他们两人刚坐下，约克一桌人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他们端的不是餐盘，而是一本笑话大全。
唐邯青表情淡定，动作优雅地开始用餐。仿佛将周围的一切都给屏蔽了。
马昊用力叉起一块牛排，学着唐邯青的样子，努力无视旁边那桌人。
可约克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们，不怀好意地说：“林德斯特的餐厅应该不符合你们的口味吧？这里可没有狗肉。”
任何一个东洲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在嘲笑东洲人吃狗肉的历史呢。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要真说以前，他们西洲人脏乱差的历史更长呢。但西洲人就是这样，永远对别人有这么多的刻板印象，永远都这么傲慢。
马昊气得想一拍桌子，直接撸袖子跟对方打一架。可桌子还没来得及拍下去，他脑海里就自动闪现出了父亲的样子。
临行前，父亲握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他在国外一定要好好训练。他低着头就能看见父亲手上残缺的那根小拇指。
来林德斯特的第一天，球队管理就告诉他们，球队的第一项原则，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原则就是——不能打架。管理还给他们看了活生生的例子，一个月前就有一个球员因为打架直接就被林德斯特开除了。
西洲各球队都是有联系的，被开除的孩子一般很难再找到其他球队接手。那个孩子到现在都没找到其他俱乐部愿意要他，职业生涯估计就到此为止了。
马昊垂下头，睫毛煽动，硬生生将自己的怒气压了下去。
他知道有个词叫“人穷志短”，可他没有办法。
唐邯青则是依旧表情平静，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得。他就餐的动作没有一刻的迟疑，优雅得仿佛身处环境很好的米其林三星。
只是……
五分熟的牛排还带着血渍，染红了他的唇角；银色的刀叉印在他黑色的瞳孔里，闪着寒光。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但气氛却诡异地恐怖了起来。
唐邯青脑海中的系统倒有些兴奋，他煽风点火地说：“他们抱团歧视你哎。主人，你准备怎么办？”
他能感受到宿主强大的低气压，但只要这低气压不是朝他来的，他乐于在一旁看好戏。
唐邯青用不太在意的语气说：“小孩子没礼貌，当然得有人来教育他们懂礼貌。”
他早察觉到了这群人对他们的排挤。这群人如果只是对他们能力上的质疑，他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实力。但如果排挤的理由仅仅因为他们是黑头发、黑眼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系统：“主人，你不会准备动手吧？我都听管理说了，俱乐部里不准打架。”
“不准？”这个词对唐邯青来说似乎有些陌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合理的动手的地方，并且不需要我直接出手。”
说到这里，唐邯青就不再继续跟系统聊了。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马昊，开口问：“吃好了？”
马昊闷闷“嗯”了一声。他因为气闷，囫囵两口就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了。
唐邯青修长的手指擦过嘴角残留的血迹，站起身来。
他没有迈步走向门口，而是转身朝向约克那桌看过去。
马昊脚步一顿，他还以为唐邯青要打架，立马上手去拽人。
约克注意到旁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唐邯青。
唐邯青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温度，约克仿佛又从中看到了一把佩剑，莫名让他发憷。
他努力压下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抬眼迎了上去，做出挑衅的表情，说：“我说是什么味道呢？原来是恶心人的狗肉味。如果你在路上碰野狗，最好喷点香水，小心野狗会把你撕碎。”
他是故意激怒对方的。他甚至希望这两人再生气一点，生气到动手揍他。
当然，让是不会乖乖挨揍的，管理很快就会把他们拉开，然后开除他们。上一个被他讨厌的人，就是这样被开除的。对于如何让人被开除，他可太有经验了。
比起上个月被开除的那人，他更讨厌这两个黑色眼睛的人。真希望他们能早点滚蛋！
跟约克一个桌的人全在大笑。
马昊捏着唐邯青的衣角，不停摇头。
所有人都以为唐邯青下一秒就会亮出自己的拳头。
可唐邯青并没有动手，只是开口问了一句：“你们在吃牛肉？”
这句超出所有人意料的问题让几个人全懵了，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人呆呆“嗯”了一声。
唐邯青拉长尾音说了句：“真可惜。”
大家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却看到他在说完这句话后终于动手了，所有人在一瞬间绷紧了肌肉。
但，唐邯青只是抬手拿出了手机，说：“你们知道一份牛肉是怎样端上餐桌的吗？你们真应该看看这个视频的。”
说着，唐邯青就点开了手机上的视频。
十分钟的小视频。一个素食主义者的环保宣传片而已。
视频里，素食主义者用极为“清新”的滤镜和“优美”的配乐记录了一头牛是如何被人类杀死、疱解，最后端上餐桌的。
十分钟很快就结束了。
当然，这十分钟对于约克和他的朋友们来说可能漫长了一些。
他们的眼睛从视频移到自己的餐盘上，五成熟的牛肉上还带着血水。
约克和他的朋友们：“……”
反胃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唐邯青收起手机说：“对了，忘了回答你，我不吃狗肉。”
然后，他又指向桌上的餐盘，说：“你们的牛肉很好吃。”
约克和他的朋友们：“……”
唐邯青和马昊倒是吃饱，但他们是真的一口都不想吃了……
唐邯青这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马昊连忙跟了上去。
刚刚那视频他因为好奇也看了一眼，但那一眼之后，他就立马什么好奇心都没有了。还好他已经吃完了，不然非得当场吐出来。
也不知道约克那些人还能不能吃得下。他心里觉得有些暗爽，他一边偷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约克那一桌的人正在疯狂干呕呢。
估计他们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选择吃牛肉了。
欸，多可惜啊，这里的牛排真的很好吃。马昊一边想，一边笑得更开心了。
唐邯青则只是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小屁孩还想对他用激将法。
走到门口的时候，唐邯青突然停在了一块广告牌旁边。
广告牌上写着“斯巴达勇士赛”的通知，就在今天下午，几个足球青训营联合举办的。
唐邯青回头看向约克他们。
约克他们感受到目光，为了面子，活生生憋住了干呕。只不过闭上嘴巴，这口气就直冲鼻腔，更难受了。
他们这可怜的面子啊！
唐邯青指着广告牌，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报名了下午的斯巴达勇士赛。”
他这是在向约克他们下战书了。
以约克好斗的性格，他相信，约克他们一定也会参加这个比赛的。
只不过，斯巴达勇士赛上障碍无数，有点意外、受点小伤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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