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云霄台。

    “还不赶紧滚出去?杵在这是想看我们把事情做完,还是想一起来,嗯?!”

    这一声质问如同再一记耳光打在祁晋脸上,他使劲从地上撑起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的新伤旧瘀就像千万根针扎在皮肉之下那样刺骨,他将满嘴的血沫咽了下去,轻轻放下袖子,遮好了满臂的皮开肉绽,对着床笫之间行了个礼才掩门离去。

    “这个腌臜的东西,又把我的地板弄脏了。”妤夫人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渍,转眼间又笑得百媚千娇,用指腹和指背反复摩挲着那脸短短的胡茬。

    “那我下次尽量下手轻点。”有美人坐怀,庆的声音温如晨间风,笑容柔如墙下柳,他的手掌轻轻搭到了白皙的玉腿上,继续问到:“凌最近如何?”

    “那个逆子,想必此时正在探望姓姜的贱人——他还是那样,看望那个贱蹄子比看我这个亲娘还勤快。”妤夫人言辞间皆是不满,但说话语气温柔不减。

    “我听闻他很爱喝姜夫人酿的酒?”庆看着她的眼睛,手指轻挑,她肩上的披帛便落了地。

    “是啊——转眼间黄毛小子都长大到会喝酒的年纪了,”妤夫人捻起兰花指,把庆前襟的系带一根一根地扯开,“可我给他安排的那几房夫人,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天天就知道跟华真那个小儿子眉来眼去,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庆的嘴角僵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亦顿然,“华真的儿子?”

    “对,儿子。”妤夫人拿起他的手,示意他继续。

    “我看你是时候该好好教育他了,生在帝王家,有了软肋可不是什么好事。”庆将她从腿上放了下来,然后开始扣好自己的衣襟。

    “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地……”妤夫人环住他的手臂,试图挽留。

    “下次吧。”庆扣好了前襟,开始理起袖口,“对了,那个药——就下在他爱喝的酒里吧。注意分量,别下过了,他可是你儿子。”

    妤夫人从衣架上拿过外袍为他披上,笑眼盈盈,“让他不能再化龙也是为他好,只要他不再是你王权路上的绊脚石,你定会保他一声平安无虞的对不对?”

    庆一言不发,穿好衣服后便走了。妤夫人站在房中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他会平安的,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

    “来人!——”步道外,庆边迈着火急火燎的步子,边对侍卫吆喝道:“叫华真来见我!”

    “是!”没等侍卫跑几步,庆又改变了主意。

    “等等——不用叫了,我亲自去——我去海底找他。”

    今日的阳光并不算灼烈,缕缕斜斜地打在金笼水榭的琉璃罩上,映照出了一地七彩碎光。

    姜夫人双手端着簸箕,正在给晒了大半日的桑葚翻面,凌则弯腰在她身侧的大酒缸旁拧着滤布,帮她将酒糟中的汁液尽数挤出。

    “这样就差不多啦!”凌满意地擦擦手,说:“姜夫人,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以后这些力气活留着等我来!”

    姜夫人将簸箕放好在架子上,回头笑着对凌打手语说:“你总是这样热心助人,我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凌自顾自地走到水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躺下,闭起眼睛享受着阳光照耀的感觉,“我早就和您说过了,您把我当成亲儿子使唤就行!我喜欢来这儿,特别安静!”

    姜夫人转身回了房,不消片刻又折了回来——她手里多了一条毛毯,她怕凌就这样睡着了会着凉,便轻轻为他盖上。眼下正值腊月,即便琉璃罩内感受不到刺骨的寒风,但深冬的寒意还是十分明显的。

    “要是你真的是我儿子,那该有多好啊……”姜夫人搬了张小椅子在凌身边坐下,她轻轻摸着凌的脑袋,内心暗自感叹。

    “姜夫人,我最近很烦恼!”凌突然撅起嘴,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而那只抚在头顶上的手也突然停下,估计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装睡。

    “是不是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喜欢掌控自己孩子的一生?”凌看着她,继续说:“掌控着,疯魔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让人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别这样说你母亲,她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姜夫人用手语回答道,“没有哪个母亲会害自己孩子的!”

    “真羡慕精卫,能有您这样的好母亲。”凌仰头往天空望去,“姜夫人,您以前是怎么嫁给我父王的?也是您母亲的安排吗?”

    姜夫人整个人愣住了,她突然感觉额间发麻,那股麻木感像蚂蚁出巢一样渐渐往整个身体蔓延。

    “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等你也有了想保护之人的时候……”姜夫人的脸上再次挂上了慈祥的笑容,对他从容地打着手语,面对这么一个干净纯澈的孩子,实在无法说出不堪的话。

    “那个幸运的人,一定就是精卫吧。”凌看着琉璃顶盖上嬉戏的几只小鸟,继续问到:“那姜夫人每日对他唱的歌声里都在说些什么呢?”

    姜夫人慈祥的笑更浓了,“我每天都会告诉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仅此而已。”

    “真好……”凌再次闭上眼睛,一滴热泪从他的眼角悄悄滑落了下来。

    日暮渐渐西沉,金笼水榭里响起了一道匆忙的脚步声。

    “姜夫人,”祁晋来到水池旁,俯首对姜夫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轻声说道:“凌殿下,您该回去了。”

    姜夫人笑着对祁晋点头回应,而后轻轻拍了拍熟睡的凌,哼起了一段与往日不一样的曲子。

    凌闻声睁开眼,海岸边的火烧云灼得正红,却漫天寻不见精卫的影子。

    “别看了,这首歌是为你唱的。”姜夫人打着手语,又摸了摸凌的头,继续说:“快点回去吧,再晚些你的母亲该担心了。”

    凌纵使万般不愿,也还是得起身。他搓了搓迷糊的睡眼,抬头看向祁晋,却发现了他袖口里的端倪。

    “祁晋,你怎么了?我父王又打你了?!”凌扯过祁晋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掀开了他的大袖,果然在大片尚未痊愈的淤青上又新添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利刃伤。

    祁晋赶忙用力将手抽回,捋下袖子将整只手盖住,“臣该死,污了殿下的眼。”

    凌皱起眉头,拉起祁晋,边走边咬牙切齿地说:“跟我走!我带你去找父王理论!”

    祁晋挣脱了凌的手,忍着百般剧痛跪在地上,拉着凌的腿恳求道:“求殿下……求殿下放臣一条生路,千万不要为了臣去顶撞谁!”

    他不敢说出“不是龙王”这四个字,因为他知道以凌的性子必定会把事情查清楚,而那些事情……他不能知道。

    凌的脚步被止住,他站在原地看着脚下这朵遍体鳞伤的白兰花,除了握紧拳头刺痛自己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姜夫人不知何时已从屋里端出了伤药和纱布,她蹲在祁晋身边,放下了托盘,微笑着打着手语道:“什么也别担心了,先上药吧!”

    艳红的太阳从海天交界处落了下去,通往海底龙宫的礁石夹道上珠光幽幽,华真像往日一样带着三叉戟在此巡逻,他不喜欢与其他鲛人兵走在一起,总是孤独地另辟蹊径。

    正当他巡至一个死胡同里准备掉头回去时,尽头的石缝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了进去,原来这两块大礁石竟是障眼法!

    “我好想你——”华真刚举起手中的三叉戟要往后刺去,却听到了背后之人熟悉的嗓音。他拿戟的手被制住,是那道熟悉的真龙之力,把他压制得根本动弹不得。

    “庆殿下请自重,”华真自知力不能敌,亦不敢用浑身尖刺伤他分毫,只能低声下气地说:“殿下早已平步青云,天高海阔美人无数,又何苦还要躲在这暗礁里与我翻这档子陈年旧事呢?”

    “华真,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庆放开了那只擒住他的手,从背后抱住他,凑到他耳边低语:“难道你忘了——当初我是为了谁才拼命爬到这个位置的,嗯?不握住鲛人军,我又怎么能握住你?”

    说话间,庆的手不自觉地滑过鱼鳞与肌肤相交的腰,向那个隐秘的位置探去。

    “殿下——”华真像是触电般浑身警戒了起来,他抓住了那只手,侧过脸说:“这次又有什么事?有事就请直说,大可不必如此!”

    庆冷笑了一声,那只手往上收回了腰际,另一只手捏住华真的下巴,挑衅地说:“听闻凌喜欢上了你的小儿子。”

    华真瞳孔骤缩,身体僵住,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是我管教不利,请殿下高抬贵手!”

    庆将他揽得更紧,低下头把脸贴在他的锁骨上,说:“让我听听这久违的小鹿乱撞,当年你与我在一处的时候,心跳怕是都没有现在这样猛烈。”

    华真绝望地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到处游走,却半句也不想去应承。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庆开始低吻他的肩膀,“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华真的心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他脸上的表情由惊慌变成了冰冷,胸口间狂乱跳动的节拍也渐渐缓了下来。

    “怎么?又戳中你痛处了?”庆的嘴角得意地咧起,“我都将她献给父王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挂念着她,这份深情怎么就不能用在我身上呢?”

    华真咽了咽嗓子,仍旧心痛得说不出话。

    “既然你不愿与我聊这个话题,那我们便返回去说说你的儿子——”庆笑得更灿烂了。

    “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果然如庆所愿,华真终于开口应声了。

    “他小不小,也是你这个当爹的说了算——”庆把他的脸拉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让我看看他爹的诚意——有多少?”

    华真只觉几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沸腾,有一股无名之力直冲而上,撞得鼻间一阵酸楚。他皱了皱眉头,闭起双眼吻上了庆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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