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韵的房门在她睡回笼觉后再次被敲响,  她拿出手机一看,早上十点半,这个早上她第二次被弄醒了。

    房内开着空调,  落地窗的厚重窗帘昨晚就被余清韵给拉上了,  白天的时间里,  房间里像是晚上。

    “扣扣扣”门外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余清韵原本猜测这次又会是陈杰或者李仁贵,但这第二次的敲门过后,  房门外面的人并没有出声,不像是陈杰和李仁贵。

    如果是这两人,大概就是一边敲门一边喊她名字。

    余清韵叹了口气,下床,  打开门。

    走廊外的光线让余清韵忍不住眯起眼睛,用手遮了遮眼皮。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酒店工作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

    酒店人员说:“不好意思客人,  打扰到您了。有两名客人想要找您谈些事情。”

    余清韵一头墨发披散,  只伸出一个头,  看向酒店人员身后的两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一个则是人到中年。

    余清韵反复确认了他们的长相,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个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  那有什么好聊的?

    “不认识,  你们可能找错人了。”余清韵说。

    那位中年男人上前一步,  拿出了一个皮夹,  在余清韵面前打开,露出他的警号,  表明身份:“我们是便衣,  过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关于莫立鹤的事。”

    房门后面的余清韵眉眼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  她墨沉沉的眼珠子瞥了一眼这个皮夹上的信息,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年轻的男人,没有说话。

    中年警察对那个年轻男人说:“小陈,拿出来给余小姐看看。”

    余小姐?看来他们是对她做过调查了?还是说酒店服务人员给的入住信息里面有她的名字而已。

    那位名叫小陈的警察也给了余清韵查看他皮夹上的警号和图像,表明自己的身份。

    余清韵自然地点点头,一副要在门口这里和他们交谈的意思。

    中年警察说:“余小姐,要不我们还是进去谈吧,有些事这里不方便说。”

    余清韵的房间是李仁贵和陈杰背着她来酒店订的,房间里有些凌乱。

    最主要的还是陈杰帮余清韵拆开了她手臂上的一堆绷带,绷带上有着大片红褐色干涸的血迹和黑色的邪祟血液,散落在洁净的地板上。

    余清韵换下的短袖扔在床头柜的台灯罩上,黑色的还好,看不清上面的血迹。地上换下来的灰色裤子上就有的暗色的渍迹。整套衣物和绷带都散发着腥臭味。

    余清韵其实从一开始就仔细观察了这两个陌生男人的神情,他们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滴水不露。

    他们开口之后,余清韵虽然表面上平静无比,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心底里转悠了好多个想法。

    她很确信自己和陈杰,李仁贵醒来之后只是在阳台上看到了救护车,没有接触过莫立鹤。警察能过来找她谈莫立鹤的事,只能说明昨晚莫立鹤被救护车抬走以后并没有死,而是和警方透露了她的消息。

    莫立鹤到底会和警察那边说什么?是说她是邪祟这一可笑又不科学的身份,还是说莫立鹤半夜受伤被救护车抬走和她有关。

    余清韵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答应两位警察的话。

    “余小姐,你这是不方便吗?”中年警察问。

    余清韵眼睛微动,移到他身上,笑着说:“可以进来,只是女生的房间可能会有些东西。麻烦你们在外面等一下,我收拾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中年警察理解地点点头。

    余清韵关上门,把地上的绷带,裤子,台灯灯罩上的短袖都捡起来,思索了一下,把这些东西都用李仁贵包药品的塑料袋装起来,绑紧,扔到床铺底下。

    之后又把这些拿出来的药品全部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房间里一直门窗关闭,开着空调,余清韵又把落地窗打开,窗帘全部拉开,阳光铺满整间卧室,把已经差不多习惯黑夜的余清韵双眼弄得刺痛,她不自觉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泪水不停的流,流了挺多的,连余清韵自己都被吓到了。

    她抽出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抹了抹眼泪,然后把纸巾放入裤子口袋里。

    自从昨晚过后,她发现自己不近视了,但是最近眼睛非常的敏感。

    余清韵打开酒店里的风扇,吹走室内点点腥臭味。

    过了几分钟,余清韵才关掉电风扇,拉上落地窗,把一半的窗帘拉上,保证她的床铺处于阴影之下。

    房间内的光线暗了一点,余清韵的眼睛好受了不少。

    确认房间里再没有什么可疑奇怪的东西和气味以后,余清韵走去玄关处,打开房门。

    门外只站着两名便衣警察,刚才的酒店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起进入了余清韵的房间内,坐在床尾的小沙发上,余清韵坐在自己床边。

    小沙发正好被阳光照射,白绒绒的毛毯铺在沙发上,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带了亮光似的。

    而余清韵则站在了黑暗阴影处,墨发垂散,更让人捉摸不透眼睛里的情绪了。

    双方一黑一白,隐隐形成两方之势。

    中年警察一开口,余清韵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对方没有废话,不像风霁月那样屁话连天的多,开门见山,把余清韵弄得有些懵了。

    “恭喜你们昨晚顺利脱离了酒店邪祟的纠缠。”

    余清韵心底里震惊。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莫立鹤真的把酒店邪祟和她是邪祟的事情告诉了警察?

    不对,按警察目前的态度和警方敢排出两名警察直接来找她这一行为来看,莫立鹤应该没有说她是邪祟。

    但是,警察说这句话也代表着他们至少被莫立鹤告知了酒店邪祟的事情,他们还真的信了莫立鹤说的话。

    他们居然会相信这么不科学的事?

    余清韵在中年警察的警察证上看到他的名字:“刘警官,莫立鹤和你们都说了?”

    她话语里的不确定倒是让两名警察有些惊讶起来。

    刘警官说:“你,李仁贵,陈杰,钟世荣和莫道长难道不是一起成功脱离的吗?”

    余清韵说:“你们警方也会信这件事吗?”

    刘警官笑着,说:“看来莫道长之前没和你们说这件事。”

    “是这样的,我们早在这段时间里就发现了国内外这些恐怖事件频发,最后发现了不对劲,特别是我们也有人员有撞邪经历。”

    “现在我们和那些玄学界的修行人士有合作,还专门成立了部门。”

    “莫道长和我们说了余小姐的过人身手,我们慕名而来,是想询问一下余小姐有没有想要加入我们部门的意愿。”

    余清韵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国家大机器运作,余清韵从她开始撞邪到现在不超过一个月,上面已经开始对此事开始有所注意并成立相关部门展开措施。

    决定很快,动作很迅速。

    余清韵说:“我只是一个身手还算可以的普通人。你们不是和玄学界展开合作了吗?”

    刘警官说:“国家对灵异撞邪方面远没有玄学界那么了解,合作意味着处于下风,我们需要发展自己的新鲜血液。”

    “那我冒昧问一下,莫立鹤到酒店里入住是巧合吗?”余清韵说。

    刘警官摇头,说:“当然不是巧合。他是玄学界那边的人,来到酒店就是因为探测到了酒店浓重的怨气。”

    余清韵说:“你们在发现酒店有问题之后想过找个理由疏散酒店房客吗?”

    “莫道长发现酒店怨气深重以后已经第一时间入住酒店,”刘警官说,“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疏散群众。”

    “不过也幸好,只有几位撞邪了,并不是全部酒店客人撞邪。”

    刘警官又说:“那么,余小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部门人员也算国家公职人员,而且因为部门特殊性,待遇条件非常优厚。余小姐刚刚高考毕业吧,大学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和学校商量,如果没有什么大碍,你还是能正常毕业的,不用担心因为工作而荒废学业。”

    余清韵真的不想再撞邪,也不想和这类事情打交道,说:“抱歉。”

    刘警官见她拒绝了,也只好站了起来准备带人离开。

    他走了几步又返回,仍然坚持不懈,递给余清韵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说:“我们很珍惜这方面人才,如果余小姐哪天突然改变主意了先可以来找我们,我们随时等候。”

    余清韵礼貌地接过纸张,点头,问:“对了,刘警官,我想问问莫立鹤他现在还在医院吗?具体的病房在哪里?”

    刘警官说:“他昨晚刚出icu转出。”

    随后说了莫立鹤的病房。

    余清韵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送两名警察离开房间。

    她知道,能来招揽她,说明上面已经把她调查得干干净净,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习武经历,也和这些神神鬼鬼碰不着边。她身上的猫腻很多,不过上面的态度似乎没有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看来即使是上面,也要遵守法律,维护公民权益。至于电视剧或者里面那些会刻意针对询问她身上秘密的事情,上面还是做不出来的。

    简而言之,上面知道她有问题,但是上面不能把她如何,而且还要因为玄学界的原因拉拢她,为自己注入新鲜血液。

    在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后,余清韵确认自己不会有事,开始放心。

    关上门,余清韵早上被这么折腾了两回,已经彻底不困了。

    她把黑色背包和包里风霁月的头颅放在房间里。

    匕首需要随身带,现在匕首要是不在身边,余清韵一定浑身没有安全感。

    她把匕首用绷带缠起来,插在裤子腰口处,用短袖的下衣摆遮起来。

    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确认带好了防身武器和联络工具之后,余清韵走出门了。

    她旁边的两个房门紧闭,不知道陈杰和李仁贵到底是还在睡所以没有出现,还是睡醒了出门有事要办,毕竟她听李仁贵说最近在处理陈杰转学的事情,要忙前忙后的。

    余清韵在路上找了的车去当地的人民医院。

    她并不担心莫立鹤处于哪个医院,因为安都县只有一家公立医院。

    余清韵进了医院,中途又有些迷路,不熟悉医院,问了问窗口的工作人员和路上碰到的护士,磕磕绊绊的终于来到了莫立鹤得病房前。

    莫立鹤的病房房门关闭,余清韵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一扇小玻璃窗看向里面。

    莫立鹤因为这次事件的特殊性,从icu出来以后住在单人病房里。

    余清韵只看到一面蓝色的遮挡帘拉起来,正好挡住床上的病人,门外小玻璃窗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床上的病人。

    大夏天的,又是临近中午的时间,余清韵已经起了些薄汗。

    她敲了敲病房的房门。

    “请进。”里面传来莫立鹤的声音。

    余清韵打开门,病房里空调的凉气让她变得有些舒服起来,她关上房门,绕开蓝色遮挡帘,看到了病床上的莫立鹤。

    莫立鹤看到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你来找我想问什么?”

    “怎么不说我是来看你的?”

    “……我想你并不是一个能被肢解后会原谅他人的活佛。我们也没有多少交情。”

    余清韵毫不客气,拿来旁边的蓝色折叠椅,坐在上面,说:“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事要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

    “你先说。”莫立鹤说。

    “梦醒之后,我们身上都没有伤,那你又是怎么进医院的?”余清韵说,“又或者,你醒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莫立鹤否定了余清韵的猜测:“醒来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你或许忘了我身上的伤是纸人死亡的反噬,这股反噬是灵体上的,不是单纯梦里梦外。醒来以后我是自己撑着最后一口气打的救护车。”

    余清韵说:“你是自己打的救护车,那么那些死去的酒店经理几人是怎么打的救护车?”

    她知道莫立鹤和警方的关系,警方肯定也对死去的人展开调查,莫立鹤和警方在这次酒店事件里信息共享。

    “他们醒来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莫立鹤说,“而是以各种各样弄出动静的死法吵到了隔壁的房客,然后被发现异常。”

    “所以说,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有气?”

    莫立鹤点头:“濒死,然后抢救无效,死亡。”

    “你为什么没和警方那边说我是邪祟?”余清韵在想,该不会是因为之前在电梯里的举动感动了莫立鹤,和他并肩作战把他感化了吧?

    “因为你的血是红色的,不是黑色的,”莫立鹤说,“没有确凿的杀人证据和你不是邪祟的证据,单从一个圆盘测定看,那边是不会处理你。”

    听着莫立鹤的语气,他个人仍然认为余清韵是邪祟。

    “你可真是思虑周到,”余清韵说,“那你为什么还坚持认为我是邪祟?”

    “因为我相信圆盘,”莫立鹤说,“它从不出错,这次也不例外。”

    余清韵说:“你既然觉得我是邪祟,那又为什么要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你算是救过我。”莫立鹤已经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回答。

    电梯里的事情起因是因为余清韵单方面把他拉进去的,活下来了他也不会感激余清韵最后关头用他的符箓将邪祟消灭。

    抛开这个不谈,他的纸人被反噬之后,余清韵把他扶上床,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是听到了门窗外邪祟的动静的。

    之后他又做了个梦,他在梦里破除了杀局,将他们彻底带离酒店邪祟的梦境纠缠,但做梦也需要时间,他在昏迷做梦的期间,余清韵面对邪祟暴动,没有抛下他,而是选择保护他,所以他才有时间破除杀局。

    换句话说,余清韵救了他。要是他昏迷期间被邪祟杀死,那就真的死了,而余清韵他们大可以直接跑掉,选择一个房间睡觉,换他们自己做梦破除杀局。

    余清韵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说:“你的气色并不好,除了刚从icu出来以外,你有没有发烧做梦过?”

    她想知道莫立鹤有没有被诅咒。

    谁知莫立鹤摇摇头:“没有。”

    “也没有梦到酒店?”

    “没有。”

    余清韵真的没话说。为什么人家没被诅咒,她老是被诅咒?

    虽然说诅咒对她也有好处,但诅咒加速了她死亡的步伐。

    余清韵说:“最后一个问题。昨晚你反噬昏迷做梦后,你梦见了什么?”

    这一次的问题让莫立鹤沉默了好久,久到余清韵心里不详的预感开始冒出。

    “酒店,”莫立鹤对上余清韵的眼睛,说,“还有你。”

    还有,她。

    为什么会有她?

    “为什么会有我?”余清韵的睫毛颤了颤。

    莫立鹤已经闭上了眼,只是说:“你说过,那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没有给余清韵答案,余清韵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拒绝。

    莫立鹤究竟在梦境里看到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余清韵问不出什么了,站起身要走出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到身后响起莫立鹤的声音。

    “下一次再见,希望我们不会像第一次一样剑拔弩张。”

    “但你要是被我发现杀了人,那就另当别论。”

    余清韵没理他,也没回应他。

    下一次见面?种花家幅员辽阔,他们不出意外就不会再次见面。

    她走出医院,准备打车回到酒店继续宅在房间里当米虫。

    期间在车上,李仁贵给她打来的电话,余清韵接通。

    背景有些安静,但能听到刚开头陈杰的声音,然后就是李仁贵说话:“小余啊,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找你准备出门去吃午饭,发现你在房间里没理我们。”

    余清韵把自己去医院的事情根他们说了一下。

    李仁贵说:“放轻松点,小余你也很不容易了。今晚我和陈杰准备带你去逛逛安都县,费用我全包了,随便玩。”

    余清韵是真的很累,精神上和□□上的疲惫,精神上是高度紧绷后的些微神经质,只是一直被她死死地压住没有表露,但她发现自己在不停询问莫立鹤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就像一个随时绷紧要拉断的弓弦。

    □□上是不断产生的外伤,即使这些外伤现在在她非人的恢复力下能够痊愈,但带来的疼痛每每让余清韵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全身疼痛不已。

    余清韵很累,很想放松,她放松的方式就是想找一个宁静和谐的地方一直呆着,睡觉,吃些好吃的,玩手机。

    于是她拒绝了李仁贵晚上到处跑的邀请:“不了李叔,我想今晚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李仁贵说:“那你真的很累的话就好好休息吧。我今晚和小陈出去玩,顺便回来给你带夜宵。”

    余清韵说:“好。”

    虽然说现在看上去能松一口气了,但余清韵发现自己身上还是有许多的问题没有解决。

    这些问题也全都是大问题。

    第一个,她要怎么摆脱风霁月?要找个机会把他给扔了吗?

    第二个,她每次被诅咒后,那个一直注视着她的大邪祟到底是谁?那个大邪祟绝对是她见过最恐怖的邪祟,无论是寺庙里的石像,公交车里的群鬼,阴鬼路上的黑裙女人和电梯里的那个厉鬼都比不上它。她是被这个大邪祟盯上了吗?那说明她是不是还需要风霁月的答疑?

    第三个,也就是目前最紧迫的问题,这个问题让余清韵的心总是高高悬起,就怕贸然坠下砸个粉身碎骨。

    那就是她爸爸妈妈的问题。

    余清韵一直感觉家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自从离开家后,余清韵渐渐感觉到手机里的妈妈越来越奇怪。

    爸爸妈妈还会有假的吗?

    余清韵手机振动,铃响。

    她坐在的车上,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赫然有着两个大字。

    【妈妈】

    来电了。

    原先都是她主动打的电话,而这一次,妈妈打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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