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感觉, 被禁锢在躯壳之中,不得动弹,与之共情。
月色黯淡, 每一栋楼的每一户人家似乎都消失不见。
她的目光是前方一片道路,道路两旁种植着一颗颗树,路灯在为她保驾护航。
余清韵感觉到自己手上似乎抱了个东西, 莹润光滑, 冰冰凉凉的。
这熟悉的触感,是装着骨灰和风霁月手的陶罐。
她现在应该是在被诅咒的梦境里。
梦境里的她抱着陶罐,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她在一栋居民楼下停下, 熟悉的居民楼, 墨绿色的大门,斑驳的白墙,她的家在三楼。
抱着陶罐,缓缓进入楼道,声控灯随声而亮,余清韵自己“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楼道回响。
余清韵被困在躯壳里, 动弹不得, 思考着这次梦境里诅咒她的会是哪个邪祟。
会是四楼被她杀死的邪祟, 还是还了女儿尸体的鬼爸妈?
她现在抱着陶罐,被困在躯壳里, 这个状态跟进入疑似风霁月故人身体里的状态相似。
她现在会不会算是回到自己没失忆前的状态?没失忆前的自己抱着陶罐回家, 鬼爸妈应该还不是自己的爸妈, 那血尸呢?她又是怎么惹上血尸的?
余清韵走在楼道间,她能感觉到没失忆前的自己是冷静的, 冷静之下是一颗即将喷发的岩浆。
没失忆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些不一样。
现在的自己更多的是对生活点滴的欣赏和冷静, 但没失忆前的自己眼里没有生活, 只有抑制自己疯狂的冷静。
在极端爆发的边缘。
自己这是怎么了?
余清韵能感受到这个时候的自己是体力不支的,上楼的动作,摆动的幅度,沉重,没有那么的轻盈。
“哒哒哒”楼上还没有亮起的楼上响起了脚步声,四楼有东西正在下来。
自己之前手无寸铁,是个废物,四楼的东西下来,自己会怎么活下去?
脚步声在四楼而下,从一开始的迅疾,到后来的漫步,愈来愈慢。
她已经走到了二楼,四楼的邪祟已经走到了三楼下二楼的那段楼梯,双方只差二楼上三楼的平台了。
面前一片漆黑,二楼的声控灯找不到上方平台,平台一片灰暗,余清韵知道它就在前方等着自己。
这具身体突然停下,扭开了陶罐,看向陶罐里的白花花的骨灰,抿了抿嘴唇。
四楼东西的脚步声已经消失,消失在上方的平台。
这具身体冷静得过分,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紧张,没有思绪纷杂。
她迈步走了上去,没入黑暗之中。
余清韵一走到平台,周围的温度就开始渐渐降低。
走三步,拐弯,上楼。
期间没有任何异常,没有看到什么不明物体,没有碰到什么不明物体,更没有被什么不明物体攻击。
这么顺利,是因为陶罐里的骨灰还是风霁月的手?
这具身体走上了三楼,三楼发出亮光,身后黑暗的平台这个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再次响起脚步声。
余清韵猜测自己应该是抓紧时间打开家门躲进去。
没想到,这具身体很理所当然地往后一转,看向下面的楼梯,和突然出现的它对视了。
那双全是眼白的眼睛冰冷残忍,它暴起,朝这具身体冲了过来,这具身体没有任何的动作,直愣愣地呆在原地。
余清韵察觉到这个时候的她仍然是一片冷漠。
余清韵已经习惯了在对手到来的时候迅速做出应对,但此刻的自己呆在原地,真的是要急死躯壳里的余清韵了。
她眼见着那双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快要触碰到自己心脏的时候,陶罐里的一点白色粉末飘散开来,包裹住那双手。
等到白色粉末消失之后,它的手已经消失不见,它跑回四楼,白色粉末如同活物一般回到陶罐之中。
这具身体把陶罐的盖子重新盖上,然后打开家门进去。
这个骨灰到底是谁的骨灰?余清韵惊诧。
这具身体走到主卧里,那个时候的她住在主卧,卧室里放着影窗,影窗上两个骷髅和一个白面皮影小人。
抱着陶罐,这具身体走进了厕所,面对着镜子。
余清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越看越奇怪。
三庭五眼,脸型,身姿,明明都一样,可为什么余清韵感觉好陌生。
镜子里的她眼神冷漠,抿着嘴唇,眉眼看久了竟然感觉有些扭曲。
“我知道你在看着我。”这具身体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余清韵透过镜子,仿佛在和她隔空对话。
“我的时间不多了。风霁月的手是他被封印前设下的唯一一个诅咒,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很快就会因为这个诅咒失忆,然后忘记掉我和风霁月的过往。”
“我曾经在将近一千年前遇到过他,这个疯子妄想永生,杀死过许多人,我被他盯上,就是因为我的体质特殊,是千年不遇的可以容纳怨气的身体。”
“他设置了一个祭坛,想要把我作为祭品,供奉他,以我的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换取他的永生。”
“这些年,我一直在轮回,一直在查看封印的动静,只是世事变迁,他的许多肢体虽然还在我封印的一定范围里,但我也不清楚具体是在哪一个位置里了。”
“他的头颅封印着他的意识,这些年怨气加重,已经开始污染了寺庙里镇压他的石像。一千年前的自己没有杀死他是因为当时被他设下了术法,不能杀死他,所以只能分尸封印,轮回许多世以后,术法的束缚早就对转世的我不起作用,但是那些封印也不能轻易解除。”
“现在,封印松动,是杀死他最好的时机。我现在刚找回了他的一只手,但已经被诅咒了,即将失忆。”
“这个陶罐里的骨灰是前世自己的骨灰,可以隐藏住风霁月手的气息,也不一定风霁月的肢体要埋在骨灰里才能隐藏气息,只要他的肢体离骨灰近,气息就能被阴藏起来,不被他找到。”
“要将他杀死很简单,也很困难。那就是让他自己摧毁自己的肢体。”
“如果做不到,那就抢在他之前找到剩下的肢体,然后藏起来。”
“我在找到这个陶罐里风霁月的手的时候,扒下了一个邪祟的皮,那个邪祟成了血尸,它的皮被我制成皮影小人,这些皮影小人不会伤害你,还会帮你制作其他的纸人术法,。但不会伤害你的前提一定是不能让风霁月和它们接触。 ”
“我特意吸引了原来这栋房子里的两个邪祟,到时候我失忆了,它们和血尸会纠缠着你,让你去寺庙拿回匕首,甚至你还有可能会拿到风霁月的头颅。”
“尽管你和我的体质各方面都很像,但是风霁月绝对不会怀疑你就是我,他太自大了,总以为所有人都想要永生。”
镜子里的余清韵停顿了几秒。
“等你带着风霁月的头颅回到家,它一定会发现我布下的局,但他也只会以为你只是我其中的一个棋子,而不是和他博弈的棋手。他会面上稳住你,让你以为他只能依靠你去寻找他的头颅,让你以为你获得了主动权,当你放松的时候,找机会脱离你,去蛊惑他人。”
“如果现在他还没有逃离你,那你就稳住他,带着他去寻找他的肢体,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向导。如果他已经逃离你了,那你就是在和他赛跑。他一定会根据各个肢体怨气浓淡的顺序来寻找肢体,我在皮影小人里也留下了封印他肢体的地点。”
“寺庙下的县城里还有我留下的鬼面图纹,现在我肯定来不及去拿了,你要是没有拿到,最好折返回去拿,因为它可以帮你很好地融合住体内的怨气,还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力量,震慑邪祟几秒。”
“后续看到这段回忆的你,想必知道要怎么做了,祝你一切顺利。”
说完这句话,余清韵就发现她掌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她还有些陌生地站在镜子面前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虽然她知道了自己就是风霁月的故人,但刚才她也明白了自己和故人的区别。
可能是因为风霁月的手给她下了诅咒,没有了一千年前记忆的自己活得淡然平静,但是失忆前的她还沉浸在与风霁月的博弈之中,紧绷,冰冷,急切。
余清韵看着手边的陶罐,将陶罐抱回床头柜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余清韵为了安全起见,又抱起陶罐,打开盖子,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是熟悉的爸爸妈妈,还有它们身后的一个面部被头发全部遮挡的少女。
爸爸妈妈没有了平日里的笑容,死死地看着余清韵,然后像个木偶一样,张开嘴巴:“你会是我们永远的女儿。永远。”
它们身后的少女走到余清韵面前,张开苍白的双手,拥抱住余清韵,然后身体渐渐变得虚幻,像是融进了余清韵的体内。
-
余清韵从床上睁开眼,周围的摆设全部都很陌生。
“你醒了。高烧这么快就消退了。”黄岁娥把余清韵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摸了摸她的额头。
室内该开着灯,正是夜晚。
余清韵说:“这里是你的房间?我高烧多久了?”
余清韵还没忘记血尸的存在。
“你昏迷以后我把你扶进了你的房间里,白面皮影小人守着你,突然你的陶罐就飘出一堆白色粉末,包裹住白面皮影小人。之后它就要我把你转移到我的家中。”
“你高烧三个小时就醒了。”黄岁娥说。
才三个小时。余清韵猜测是因为这次梦境比较特殊。
“砰砰砰”
余清韵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沉闷的,连续不断的撞门声。
不是黄岁娥的房门,是黄岁娥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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